直到深夜,才有内侍来到偏殿。奉陛下的口谕,偏殿内的人都可以回去。
众人此刻又累又饿又怕,能听到这个消息,无疑是极大的振奋了大家。不顾疲累的身体,急匆匆的离开行宫,生怕在行宫里面多停留一刻。
沈静秋回到帐篷,沉默无语。夏月进来禀报,说是沈静坤回来了。沈静秋这才开口,让夏月将沈静坤请来。
沈静坤面上明显的疲惫之色,见沈静秋完好的,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出行宫之前,见了三叔一面。三叔让我嘱咐你,好好休息,不要随意出门。暂时可能还不能离开猎场。”
“父亲他还好吗?”沈静秋关心的问道。
沈静坤点头,“还好。就是精神有些不振。三叔父同朝中大臣们都在偏殿候着,等候陛下随时召见。我听说长安公主同长乐公主都被关了起来,连两位驸马都尉也没能幸免。还有,宫里同行宫都抓了不少人。至于今日当值的人,三叔父说让你不用太过担心。等调查清楚后,静卓就会被放出来。”
沈静秋沉稳的说道:“我不担心四哥,我只担心陛下会借此机会大开杀戒。届时参与秋狩的人,只怕没谁能够独善其身。”
沈静坤微蹙眉头,“三叔父也是这么说的,让你我二人这几天都不要出门,有任何人来找,都别见。免得惹祸上身。如今说什么都有的,有说是宗室要造反,有谁是前朝余孽,还有说是异国派来的刺客。总之是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确定的说法。偏偏陛下也是听之任之,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
沈静秋丝毫不意外,笑道:“这是有人故意要将水搅浑,混淆视听。陛下估计也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想要辨辨忠奸。”
“就担心陛下会大开杀戒。”
沈静秋不甚在意的说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算要杀,也是杀功勋杀世家杀宗室。这些人对陛下来说,才是心腹之患。只是如此一来,可就让真正的凶手笑欢了。”
沈静坤惊疑不定的看着沈静秋,“莫非三妹妹知道谁是凶手?”
“我非神仙,怎么会知道谁是凶手。我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三哥仔细想想,这次的刺杀,怎么看都不单纯。无差别的杀人,谁家刺客会这么蠢?就不怕杀错了人,该杀的没死,不该杀的却死了?我倒是觉着这场刺杀就是一个阴谋,用来掩盖别的事情。”
沈静坤很直接的表示,他不明白。沈静秋也没同沈静坤解释,又说了会话,两人就散了。
夏月端来稀粥和菜蔬,请沈静秋用饭。
沈静秋没什么胃口,只略微用了小半碗,就放下了。洗漱过后,沈静秋就躺在床上休息。
夜深人静,就算只是轻微的动静,也将沈静秋从睡梦中惊醒。穿衣起床,来到帐篷门口,来人是罗隐身边的人。对方交给沈静秋一封信后,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去。
沈静秋什么都没问,等来人消失在黑夜中的时候,沈静秋才返身回到帐篷,就着烛火打开信件。
信件是罗隐写给沈静秋的,让沈静秋最近不要四处走动,安心等待消息。又让沈静秋不要担心他,皇帝遇刺的事情虽然十分棘手,可是并非没有线索。相反,线索很多。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留下这么多线索,至少这也给了罗隐极大的帮助。罗隐还在信里面告诉沈静秋,不要担心沈青康。光启帝就算异常暴怒,就算喜怒不定,也不会对文官开刀。这一次真正会倒霉的只会是宗室和勋贵,以及那些不开眼的御史直臣。
沈静秋看完了信件后,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等信纸化为一撮灰烬后,沈静秋这才坐下来,闭目沉思。
光启帝遇刺的事情,可谓是迷雾重重。沈静秋也没自大到靠她自己就能将此事看透,只是担心罗隐。光启帝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眼看已经过去了一天,剩下的两天时间,希望罗隐的调查能够取得明显的进展。至少要找出关键的证据,让光启帝将怒火朝别的人身上发泄。
这一夜许多人都无法入眠。谢家的灯火一直亮着。
谢闻,谢然,谢明远,祖孙三代围坐在一起,俱都沉默。帐篷里的气氛显得格外的凝重。
齐国公谢闻微微眯起眼睛,好似入定了一般。
谢然有些沉不住气,最先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谢闻没有回答谢然的问题,而是看向自己的孙子谢明远,“明远,此事你怎么看?”
谢明远斟酌着说道:“刺客甲曾经在我们谢家出现过,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若是在平时,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人,想来不会有人特意关注。不过如今发生行刺陛下的大事,平日里不起眼的事情,也有可能成为我们谢家的催命符。”
谢然着急发慌,“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那个刺客甲已经死了,要不干脆将见过此人的人都杀了。”
谢明远摇头,“光杀人是没用的。”谢明远看向谢闻,“祖父,正如孙儿之前担心的,我们被鸿烈太子的后人反噬了。他们利用了我们,他们的根本目的就是刺杀陛下。”
谢闻微微抬起眼皮,“你当真这么认为?刺杀陛下是真,可也不见的就是事实。当时的情况,你们都看到,就凭轩辕端的那点功夫,真的能挡住顶尖刺客的刺杀?老夫虽然老了,可是心眼还没老,眼睛还明亮着。怎么看着都像是一出事先排练好的戏目,真正的目的只怕不是刺杀陛下这么简单,而是要引起朝廷的恐慌,引起朝政的混乱,引起陛下对宗室对勋贵的猜疑。若是陛下借此事情大开杀戒,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顿了顿,谢闻又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陛下真的在这次刺杀中死了,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届时太子名真言顺的继位,然后名正言顺的清除异己。相比较陛下的手段,太子自然会温和许多,朝廷震动也是极为有限。只可惜啊!”
谢闻老爷子可惜光启帝没有被杀死,这话当真是大逆不道。不过谢然同谢明远父子连眉眼都没动一下,显然这样的话听过不少。
谢闻老爷子说完后,长叹一声,“如今看来,鸿烈太子的后人不仅想要那个位置,更想借陛下的手来报仇。当年鸿烈太子身死深宫,宗室同勋贵没少助纣为虐。如今他回过头来,借着陛下的手收拾宗室和勋贵,也是大家的报应。”
谢然有些急切,“父亲,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继续嚣张下去吗?若是我们谢家被牵连,那该如何是好。”
谢闻看着谢明远,“明远,你说如今有什么办法?”
谢明远坚定的说道,“为了保存我们谢家,唯一的办法就是祸水东引。既然长乐公主同长安公主都被牵连其中,那咱们何不将这滩水搅浑一点。只有如此,我们才能浑水摸鱼,安然脱身。”谢闻老爷子点点头,“同老夫想的一样,是该将水搅浑,分散一下陛下的注意力。既然那个轩辕端,已经成为此事最大的受益者,那咱们谢家就再助他一臂之力。等他封王后,就请陛下为他赐婚。”
谢明远挑眉,“不知祖父的意思是?”
“老夫看那南越的昭武公主极好,就她吧。让陛下给他们两人赐婚,也是一桩良缘。”谢闻老爷子呵呵的笑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鸿烈太子的后人敢利用谢家,敢在京城搅风搅雨,敢同那些狼子野心的人联手摆他一道,不回敬回去,岂不是让人小瞧了谢家,小瞧了他。
昭武公主掀开窗户帘子,朝外看了眼。同之前一眼,帐篷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了起来。最里面的是南越的士兵,最外面的是大周的禁卫军。说什么猎场危险,有刺客出入,所以特意派人来保护。实则是为了监视他们的行踪。关于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值得安慰的是,西凉也没能独善其身,同样被大周的禁卫军给团团围住。
南越二皇子周烈走进帐篷,昭武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满的说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周烈一脸凝重,“情况有些不妙。”
昭武公主冷哼一声,问道:“首尾都处理干净了吗?”
周烈点点头,“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只是如今咱们被人监视,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做。而且那边的人,不值得信任。他们除了联络了我们,暗中还有同其他人合作。就是不知是哪一家勋贵同那边的人在合作。如果知道的话,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昭武公主又朝外面看了眼,“如今说这些有用吗?想办法吧,咱们得早点离开。晚了,只怕这辈子都别想回到南越。”
周烈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没这么严重吧。咱们可是来给杜太后贺寿的,料想大周也不敢扣留咱们。”
昭武公主冷笑一声,“为什么不敢。你只是一个皇子,而我只是一个公主。一个皇子加一个公主的性命,你认为能让大周忌惮,能让南越为了咱们开战吗?咱们两人的分量还没那么重。所以,别太自以为是了。”
周烈心情很烦躁,“那咱们什么时候提出告辞?至少也要等到杜太后的寿辰过后吧。”
昭武公主不容置疑的说道:“杜太后寿辰三日后,我们启程回南越。”
周烈点点头,然后带着点侥幸的说道:“其实情况未必就有你想的那么坏。毕竟谁也没有怀疑到我们的头上。就算那个罗隐厉害无比,能查到别人查不到的,线索到了鸿烈的后人那里也就断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昭武冷笑一声,“愚蠢。罗隐能不能找到证据重要吗?他只要在光启帝面前说此事是我们南越人做的,想要什么证据炮制不出来。再说了,光启帝真的会在意证据吗?他要的只是一个答案。罗隐那么聪明的人,岂会不知道光启帝的心思,等必要的时候,他自然会抛出一个让光启帝满意的答案。届时你我二人的人头可就要留在大周了。”
“那西凉呢?凭什么西凉人就能够置身事外。”周烈暴躁的问道。
昭武冷笑一声,“西凉人外憨内精,别看一个个蠢得如猪一样,实则个个精明厉害的很。你看着次秋狩,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被牵连其中,唯独西凉能够独善其身。你能说是因为他们蠢吗?他们要是真蠢,早就成了别人的靶子,哪里还能高枕无忧。”
周列心中烦躁,“那如果光启帝不让咱们离开,那该如何是好。”
昭武冷冽一笑,“那就杀出一条血路出来。”顿了顿,又安慰周烈,“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不到万不得已,光启帝也不愿意撕破脸皮,将咱们逼到绝路上。且等着吧,看看罗隐在光启帝面前如何说,看看光启帝的动作,咱们再下决心也不迟。”
“那我听你的。”
猎场气氛凝重。本来今日该启程回京,如今却只能继续在猎场留守,等待光启帝的旨意。杜太后得知此事后,已经派了人来行宫慰问,询问事情进展,却没有问光启帝何时才能启程回京。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杜太后的寿辰就在十日后。
沈静秋听从罗隐的嘱咐,整日里都留在帐篷里,不曾出门一步。尽量避免同外人接触,减少自己的危险性。
半下午的时候,江瑶偷偷的同沈静秋提起,半个时辰之前,有大队人马离开猎场。另外对普通朝臣的监视已经放松,但是对勋贵对宗室却依旧保持着严厉监视。似乎这一次光启帝真的要对勋贵还有宗室开刀。
沈静秋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光启帝身为天子,指望他有一颗柔软仁慈的心,那是妄想。这次勋贵和宗室,总归是要倒下一批。端看谁的运气更好,谁手段更高。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转眼就到了罗隐的最后的期限。这一日,罗隐必须给光启帝一个交代,或者说一定要给光启帝一个答案,一个靶子。
太子妃罗敏伺候在太子轩辕龙身边。有沈静秋的暗中治疗,太子轩辕龙的伤腿已经好了许多,就连太医都说这是一个奇迹,轩辕龙的腿极有可能能够恢复如初。这的结论使得轩辕龙格外的兴奋,原先对罗敏的不满也减轻了几分。毕竟是罗敏同罗隐拯救了他,使他逃离了被废的危机。
太子轩辕龙看了眼时辰,问罗敏,“定邦进行宫了吗?”
罗隐回头也看了眼时辰,摇摇头,“还不曾进宫。”
轩辕龙有些担心的说道:“你说这一次定邦能够安然无恙吗?父皇只给了三日时间,要在三日内查出真相,找出真凶,孤怎么想也觉着不太可能。那些刺客都是亡命之徒,悍不畏死,能够指使这些人行刺父皇,定然做了周密的布置。如此一来,定邦想要找到合适的线索,只怕很难。”
“殿下说的是,臣妾也担心定邦。只是皇上将此事交给他,也是对他的信任和考验。无论有多艰难,定邦也不能退缩。”太子妃罗敏轻轻一叹,“希望定邦这次能够顺利,能够让陛下满意。”
太子轩辕龙问罗敏,“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罗敏微微摇头,“此事不可。这几日陛下脾气暴躁,动辄斩杀。就连惠妃娘娘,贵妃娘娘她们都不敢近身。要是让陛下知道咱们派了人去窥伺消息,陛下一定会震怒,说不定还会牵连到殿下的头上。”
太子轩辕龙脸色有些灰暗,作为儿子,他对光启帝是惧怕的。光启帝一句话就能决他生死,让他从天上跌落尘埃。这样的权势,他如何不怕。听到罗敏的解释,轩辕龙也打消了派人去打探消息的念头。
罗敏轻轻的掖了掖被子,“殿下不用担心,定邦那么能干,这次也一定能查出真凶。殿下安心养身体,这次的事情无论如何都牵连不到殿下的头上。”
这是唯一能让轩辕龙安慰的地方。“老二他们如何呢?”
罗敏笑道,“一个个都是惶惶不可终日。唯独老七得了陛下的赞赏。”
轩辕龙冷哼一声,“没想到老七藏得这么深。以前孤还当他没有威胁,如今看来,是孤太小看了人的野心。”
“殿下现在知道也不算太迟。等殿下养好了伤,有的是机会教训老七。”
轩辕龙皱眉,“只怕到时候老七已经坐大,不是轻易能够压制的。”
“哪又如何?殿下是嫡长,占着名分大义。只要殿下不犯错,不被人抓到把柄,不被陛下厌弃,任何人都不能动摇殿下的地位。”
轩辕龙握住罗敏的手,“你说的对。从今以后,孤不能再犯错,不能再给人抓住把柄。虽然这一次秋狩,孤损失惨重。可是反过来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按照你之前说的,孤先修身养性两年,届时父皇自然会对孤另眼相看。说不定孤同陛下还能重修父子之情。”
罗敏笑着点头,“殿下能够这么想,真的太好了。殿下放心,臣妾会一直陪伴在殿下身边。”
夫妻二人貌似冰释前嫌,实则只有当事人心里头才清楚,两人之间有多大的心结。
且不管罗敏同太子轩辕龙之间的纠结,待到傍晚,罗隐这才进入行宫,面见光启帝。此时,整个行宫,甚至整个猎场,乃至京城都在关注着此事,都想知道罗隐究竟查出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更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被牵连其中,哪些人即将倒霉。
罗隐单膝跪在地上,禀报这三日来调查的情况。抓了几百人,死了上百人,总算找到了关键线索。罗隐将调查情况呈上,供光启帝翻阅。
内监总管汪德,眼睛都不敢乱瞄一下,将资料送到光启帝的面前,就赶紧躬身退下。大殿内,就只剩下光启帝还有罗隐。
光启帝看完资料,大皱眉头,很意外的竟然没有暴怒。他皱着眉问罗隐,“又是鸿烈太子的后人?”
“是!不过此事并不单纯。”罗隐实事求是的说道。罗隐没有告诉光启帝的是,自始至终都有人在偷偷的给他提供线索,而所有的线索都是指向鸿烈太子的后人。看来想要鸿烈太子的后人死的人,不仅仅是光启帝。猎场内还藏着不少心思各异的人。不过此刻,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如何让光启帝满意。
“南越?”光启皱眉,“可有证据?”
“微臣无能,没有找到有用的证据,不过各种线索都在南越那里断了,所以微臣以为南越……”
“不用以为,此事定有南越参与其中。”光启帝冷哼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阴沉,一副想要大开杀戒的模样。
罗隐沉默不语,等着光启帝垂询。
光启帝将资料反复看了几遍,最后对罗隐说道:“拟旨,鲁王忤逆……圈禁……”
罗隐猛地抬头,意识到不对,又赶紧低下头去。光启帝果然对宗室出手了,没想到第一个倒下竟然会是鲁王。鲁王同此事并无联系,罗隐可以很确定的说。但是光启帝偏偏拿鲁王第一个开刀,可想而知光启帝是早就不待见鲁王,就等着找机会收拾他。
也就是说,这次的刺杀,无论查出来的结果是不是光启帝想要的,光启帝都不会放过那些碍眼的人。宗室如此,勋贵也逃不了。罗隐不担心罗家,既然光启帝还用他,就说明罗家是安全的。不过其他的勋贵,会有什么后果,罗隐可就说不清楚了。
光启帝一连下了几道旨意,不光是鲁王,蜀王等人遭了秧,长安公主的婆家鲁国公府,长乐公主的婆家安国公府,都没能辛免于难。至于长安和长乐公主二人,依旧是公主,不过却从食一万石降等到食三千石。而且经过此事后,两位公主还想参与朝政,还想搅风搅雨,也已经不可能。老老实实的过日子,陛下开恩,说不定还会容忍她们继续活命。若是不老实,说不定哪一天一杯毒酒赐下,就是个命丧黄泉的命运。
二王爷轩辕战被光启帝下旨申斥,宁家在军中的势力被光启帝一刀砍掉大半。宁家军已经名存实亡,可谓是损失惨重。相比光启帝对付太子一派的手段,那真是温柔太多了。至少光启帝从来都没有一刀砍掉周家的势力。最多就是免职几人,敲打敲打太子轩辕龙。
同时光启帝下旨嘉奖七皇子轩辕端,说他勤勉政事,侍亲至孝,赏赐金银无数。同时下令礼部择期册封轩辕端为亲王,封号‘定’。
一日之内,下旨意数十道,这是光启帝继位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人人侧目。
有欣喜之,有后怕之,有庆幸之,有恐惧之,有惶恐之。总之人生百态,在这猎场内看了个清清楚楚。
光启帝嘉奖了该嘉奖的人,在外人眼里,唯独遗漏了三日内顺利完成任务的罗隐。对此罗隐只感到庆幸。光启帝不赏赐他,正是因为光启帝要用他。若是光启帝这个时候赏赐他,那后面的情况只会更严重。
光启帝在下了那些旨意后,就暗中吩咐罗隐继续调查鸿烈太子的后人的情况,派罗隐钉牢了南越还有西凉,决不能让两家使臣偷偷离开京城。再有就是,让罗隐内松外紧,继续彻查此事。光启帝认定了有宗室还有勋贵参与其中,如今这区区几家倒下的宗室和勋贵,还不能满足光启帝胃口。光启帝需要更多的名单,所以罗隐必须继续调查下去,将光启帝看不顺眼的宗室还有勋贵,借着这次机会一网打尽。
罗隐领命而去。对于光启帝疯狂的言行,罗隐没有任何质疑。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光启帝都不会听。光启帝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容许有人反对。
同时光启帝还下令,两日后启程回京城。
罗隐面无表情的走在猎场内,所见之人,都偷偷避开,没人上前同罗隐打招呼。仿佛罗隐是个灾星,只要沾染上了,就会倒霉。
不过也有不信邪的,主动找上门来。
罗隐看见挡在前面的谢明远,丝毫不觉着意外。
谢明远笑笑,“罗兄是早就料定我会找你吗?”
罗隐挑眉,“谢公子请吧。”罗隐将人请进帐篷,亲自斟茶。
谢哦明远表示荣幸,如今能够喝到罗隐亲自泡制的茶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罗隐直接的问谢明远,“谢公子找我,有何贵干。”
“我是来表示诚意的。”谢明远也没有拐弯抹角。
罗隐面无表情,眉眼都没动一下,“诚意?我可看不到谢家的诚意。”
谢明远笑笑,“人头一百,算不算诚意?”
罗隐挑眉,“原来一直在暗中给我消息的人是你。”罗隐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能有势力做这些事情的世家,数来数去就那么几家。其他家都有各自的立场,唯独谢家态度暧昧,立场不明。所以谢家的嫌疑也是最大的。罗隐有过怀疑,只是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同对方保持着隐秘的互不侵犯的合作关系。只是万万没想到,谢明远会亲自出面,打破这份神秘。他就不担心他会出卖谢家吗?还是说谢明远有什么仪仗。
谢明远笑道:“单看今日从行宫里出来的旨意,大家都很清楚,陛下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可是若是坐视陛下继续下去,勋贵必将沦落为文臣的附庸,将不复今日的荣耀和前程。届时勋贵就只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一把能用就祭出来杀人,无用的时候就丢在库房里生锈的刀。这样的结果,同为勋贵的罗兄,你愿意看到吗?”
罗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是忠臣,我们罗家都是忠臣。我们只忠于皇命。不像你们谢家,如此野心勃勃,竟然敢动那些人联系,不怕翻船吗?”
谢明远笑了起来,“今日我既然敢来找罗兄,就不怕罗兄告发。谢家虽然见不得有多厉害,可是谢家一倒,加上宁家已经倒下大半,届时你们罗家就成了那出头的椽子,碍了陛下的眼,早晚要被陛下收拾掉。不用我说,罗兄也该明白,我们谢家,你们罗家,还有宁家,只有我们三家公爵府能够一直保持平衡,勋贵才不会倒下。勋贵才有同文臣相抗衡的势力。我们虽然奈何不了文臣,可是同样的文臣也奈何不了我们勋贵。但是如今的宁家已经倒下一半,天平开始在倾斜,等到文臣做大,骑在我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到那时候罗兄可就成了勋贵中的罪人,成了朝廷的祸害。文臣那帮人是什么德行,罗兄比谁的清楚。难道罗兄还能指望文臣打仗守卫疆土吗?说到打仗的事情,还是该我们勋贵来做。”
罗隐笑笑,“我没记错的话,谢公子可是今年文举的状元,如今在翰林院行走,十足十的文臣。”
谢明远笑了起来,“谢某的壳子是文臣,但是血肉是勋贵。文武孰途,谢某不信罗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文臣骑在勋贵的头上。真到了那一日,以罗兄你的为人和性子,只怕是首当其冲,最先被文臣盯上的。”
罗隐笑了起来,“说了这么多,谢公子还是说说你的来意吧。”
谢明远笑了笑,“我的来意很简单,我代表谢家同罗家联合,加上宁家,以我们三家为主,联合其他勋贵一起抗衡陛下。迫使陛下收回成命,将矛头对准外面那帮狼子野心。”
“逼迫陛下收回成命,你们谢家人的胃口果然够大,就不怕撑着吗?就算这一次被你们得逞,那下一次,可有想到陛下是人,是有脾气的,他迟早会加倍报复回来。”罗隐目光冷然的盯着谢明远。
谢明远笑道:“罗兄,陛下老了。等到陛下要报复的时候,他未必有那个精力。”
罗隐挑眉,“这话你还真敢说。”
谢明远笑道,“罗兄不也是没有拒绝听我说话吗?可见罗兄内心同谢某是一样的。只不过罗兄内敛,不爱表达罢了。”
罗隐皱眉,没有否认谢明远的说法。而是问道:“你想怎么做?”
“祸水东引,既然有现成的靶子,咱们何不联手做一个局。”谢明远似笑非笑的盯着罗隐。
罗隐挑眉,“罗家同宁家立场不同。”
“这不妨碍我们的合作。就算他日太子荣登大宝,相信罗兄也会保住宁家。同理,若是老二上位,宁家也不会允许他对罗家动手。”谢明远笃定的说道。
罗隐笑了笑,“你们谢家还真是自以为是。你凭什么认定罗家同宁家可以共存。就算没有宁家,还有杜家。有杜家在,顶的上一个半的宁家。”
“那是以前的杜家。”谢明远笑道:“罗兄,你不能否认宁家的重要性。尤其是在军中的影响力。要是没了宁家,宁家军只会被陛下的亲信收管,届时陛下手中有了这样一股强硬的势力,你认为还有勋贵说话的资格吗?勋贵还敢对陛下的决定表示公开的反对吗?罗兄明明是个聪明人,为何要做糊涂事情。莫非罗兄乐意给自己挖掘坟墓?打定了主意要做陛下的走狗?你可别忘了,罗家若是沦落为附庸,令姐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罗隐微微眯起眼睛,“太子妃的事情就不劳烦谢公子操心。我来问你,说合作,还想将宁家拉进来,宁家同意吗?”
谢明远笃定的说道:“只要你同意,宁家绝对不会反对。宁家如今正焦头烂额,为了二王爷,宁家可是损失惨重,这会还不知怎么恨陛下恨二王爷。为了保全宁家的权势地位,别说做个局,就是行那大逆不道的事情,宁家人也有这胆量。”
罗隐微微点点头,“看来我是你第一个需要说服的对象。”
“是。只有说服了罗兄你,谢某才能说服其他勋贵世家,使得大家能够拧成一股绳,共同抗衡陛下。”
“我还真是荣幸。”罗隐笑笑。
谢明远盯着罗隐,“还请罗兄给个明确的答复。”
罗隐却反问,“你们的目标?”
谢明远笑了,“你认为南越如何?据我所知,南越同罗兄可是有深仇大恨,这一次咱们做局,让南越死无葬身之地,替咱们分担压力,又能替罗兄报仇。”
“鸿烈太子的后人,谢公子不舍得道出来吗?还是说你们谢家依旧打算脚踩两条船。”
谢明远并没有被道破秘密的尴尬,而是严肃的说道:“不瞒罗兄,我们也在找小王爷的下落。这些年来,小王爷从不亲自露面,都是派下面的人来联络。我们曾经试过反跟踪,寻找小王爷的下落。不过每一次派出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反倒是谢家多了几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不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也不是全然白费,至少我们可以确定,小王爷曾经在西凉停留过,也在南越居住过。至于如今会在什么地方,谢家不知道,谢某更不知道。或许是在千里之外,或许就在京城附近。甚至有可能就是朝中某个不起眼的人物。谁知道了,总归没人见过小王爷的真面目。”
罗隐皱眉深思,然后说道:“我可以同你合作,但是我要你们谢家随时提供小王爷的线索,记住,是任何线索。”
谢明远挑眉,“罗兄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这是将我们谢家当做了马前卒来使唤。”
“要么答应我得条件,我配合你们,让你们谢家免于被陛下抄家清算。要么你现在直接从这里走出去,今日事情只当没有发生过。如何?”罗隐直接给了两个选择,个个都是要命的。
谢明远蹙眉,“罗兄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罢了,既然是谢某有求于你,那谢某就干脆一点,答应便是。不过还请罗兄遵循规矩,千万别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
罗隐笑了起来,“若是我有心对付你们谢家,早在陛下那里,我就将你们谢家捎带进去。那么这会谢公子可没时间同我讨价还价,只怕正忙着如何逃出生天。”
谢明远哈哈大笑起来,“罗兄好意,谢某心领。罗兄放心,我们谢家是识趣的人,定不会让罗兄失望。”
罗隐笑道:“那我就等着谢公子的好消息。”
谢明远告辞罗隐,打算去找宁家当家人。路遇轩辕端,微微颔首。轩辕端则有些魂不守舍,谢明远笑着说道:“还没恭喜殿下被赐封亲王,以后就要改口称呼一声王爷。”
轩辕端脸色有些苍白,“谢公子客气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本殿下哪有什么心思庆贺。只盼望父皇能够健康平安,凶手能够早日伏法。”
谢明远含笑点头,“殿下至孝,让人敬佩。难怪连陛下都惦记着殿下。”
“谢公子真会说话。谢公子自去忙吧,本殿下这里自有人伺候。”
谢明远暗自冷笑一声,面上丝毫不显,“那殿下先请。”
“不用。谢公子先去忙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明远带着人走远了,轩辕端则目光阴沉的盯着谢明远的背影。
谢明远身边的心腹悄声说道:“公子,七殿下可真奇怪。被赐封亲王,不见喜意,只见惊惧,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发现了。”
谢明远哈哈一笑,“说不定真是做了亏心事。”一个靠着阴谋诡计,靠着笼络女人往上爬的人,他真的很好奇轩辕端能够走多远。
心腹又问道:“公子,明欢姑娘还在七殿下里,难道真的不用接回来吗?”
谢明远笑道:“接回来作甚?好不容易将人打发出去了,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行了,少操心这些事情。本公子还有正事要忙。”
“小的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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