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乾坤 第二章：肮脏的交易

    秦羽的思绪飘到了2010年的夏天，那一年的夏天，在这里，在这个叫做大洼的小山村，给他留下了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些事情。

    “蓓蓓，我到你家楼下了，快点出来拉！”秦羽站在一个靠着田野的露天平台上，对着电话里的女人说，“你看到没，今天的夕阳好漂亮啊！”

    “不要拉，你回去看店，我今天不出来了！”电话那头传来了让秦羽失望的声音。

    他和蓓蓓是在2009年的初夏认识的。07年高中毕业之后，秦羽来到了他的故乡，由于没有手艺，又没有文化，在这现实的社会中是很难生存的，又上不了好的大学，只好回到大洼开了一间黑网吧，苟且度日，吃不饱也饿不死！这世界上不是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么？想想秦羽也就释然了。

    她是来秦羽的黑网吧冲Q币认识的，第一次，秦羽看了她一眼，心想，这谁家的媳妇怎么这么……这么顺眼！于是秦羽四处打听，在这样只有20个生产队规模的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哪天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村里，都能够打听的出来，从小在这里长大，秦羽自然也大部分人都认识，他认为，一般有陌生女人在这村子里出没的话，那必然是别人从外面娶回来的老婆之类的。

    21世纪初，全国的农村都得到了不错的发展，几乎所有人都摆脱了温饱的困扰，然而这个不愁那个愁，人这一辈子总是有太多愁人的事，这不，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村子，人均收入不高也不低，但是女孩子们的身价却比房价涨的还快。

    在大洼本地，甚至整个瓯北市都形成了那样的风气，娶亲的门槛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把自己的女儿当成货物一样的明码标价，从八万到十八万不等，还要一定量的黄金，合计结个婚下来，没个二三十万是很难娶到正经姑娘当老婆的，因为结婚要盖新房，也是一笔不少的开销，谁说只有城里女人嫌你没车没房？乡下的女人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世世代代在农村生活的她们，早已经被穷困折磨得失去了纯真的本性，大部分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嫁得一个城里人，攀上枝头变凤凰。

    所以大洼这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般都会成群结队的出去打工，希望能够娶到一些便宜的老婆，虽然用贵贱便宜来形容，很难听，但是实际上就是这样！毕竟在中国，穷人还是太多了，大洼这样的村子，说富裕不富裕，说穷也不穷，相比西部的一些农村来是富的多了，于是那些从西部穷山沟沟里爬出来打工的女孩子就会被村里的男孩子们“拐”到家里当压寨夫人。结婚后的年轻人们大多生命轨迹就定下来了，在家里管管农作物，生上几个娃娃，努力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然后老死在这片土地上，这就是这些年轻人的生命轨迹。

    秦羽不会务农，父亲是老师，母亲也是老师，他有的时候觉得他有点对不起家人，读了四年的高中（高一留级）却连个像样的大学也上不了，但是秦羽还是觉得自己不会像身边的这些年轻人一样，就那样平淡而幸福的走完自己的一生，因为即便他想当农民也没山没田可以让他管理。

    “那哪里是什么妇女啊，人家黄花大姑娘呢，就下面添富自然村那个办幼儿园的王老师的外甥女你怎么会不认识啊？”隔壁修车店的老板杨义德依然埋着头捣鼓着一辆坏了的摩托车，头也没抬的说道。

    “喔？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秦羽不解，他记忆力向来不差，尤其是对漂亮和顺眼的女人的记忆力，可以说是过目不忘，没错，就是第一次见到那女人，秦羽很肯定。

    “她啊？好象听说都在外面读书，现在可能工作了罢！你在家的这两年她应该都没有回来过，当然没见着了！你小子是不是又看上人家拉？”杨义德抬头，一脸坏笑的看着秦羽。

    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来冲Q币。

    “老板，帮我冲20个Q币好不好！”秦羽正在玩着当时热门的一款叫做魔兽世界的游戏，此时正带着公会的人开荒黑暗神殿，正打到BOSS伊利丹，听到有人要冲QB，这个时候的他哪里有空，头也不回的说道：“不好意思我网银没钱了不能冲！”

    “啊……这样啊！”她有点失落的转头就要走。

    不对，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还有那淡淡的特有的香味，秦羽觉得他的鼻子就跟发情的狗鼻子一样的灵，只要他认识的女人身上的味道他都能辨别的出来。是她！没错，就是上次那个“少妇”！呃不，应该是女孩子，杨义德不是说她还没有结婚吗？

    “呃……你急用么？”秦羽叫住了她。

    那女的转身，发现秦羽正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好象狼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样，那女的似乎有些害怕，轻轻“嗯！”了一声，不敢抬头看秦羽。

    “呃，这样吧，你把QQ号给我留着，我呆会给你冲！”秦羽说着将手机塞到了她的手中，示意她把QQ号存在自己手机上。继续转头，发现身为团队领袖的自己的游戏角色，公会的主力MT，已经被伊利丹的两个削剪给打挂了！

    “操，！妈的，又灭了！”秦羽看着屏幕上那BOSS只有3%的血条，猛的一拍键盘，破口大骂道。

    “啊……”那女的被秦羽突如其来的骂声给吓蒙了，眼泪竟然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骂你呢，你别误会！实在对不起！”秦羽有点措手不及。

    “呜呜……”那女孩子越哭越大声，手上拿着秦羽的手机，就僵在了那！

    网吧里上网的客人们皆被这哭声所吸引。

    秦羽急了，“喂，你不要哭啊，再哭我把你嘴给堵了，全部人都以为我在欺负你……”

    “你不冲就不冲嘛，干什么还骂人！”那女孩子带着哭腔，抬头看着秦羽，还不到五秒，她就又低下了头，据她后来告诉秦羽，她当时是受不了秦羽的那眼神才哭出来的，说他那眼神跟色狼一样。

    “我真的没骂你，姐姐哟……我是骂我团队里的治疗们没看好我的血……让我挂了！好了，你不要哭了，快把QQ号留下我等下给你冲进去，我现在很忙！”秦羽有点无奈，转身又坐回到了电脑前继续忙活了起来。

    “呶……存好了，你等下一定要给我冲进去啊，我急用的！”她将手机连同二十块钱丢在了秦羽的桌子上。

    “知道拉知道拉！”秦羽头也没回，继续挑战起了BOSS。

    就这样，秦羽加了她的QQ，俩人越聊越熟，秦羽几乎每天都约她出来散步，农村的夏天，夜晚格外的安静，天空也格外的清澈，这种景色在城市是几乎看不到的，在黑暗而空旷的操场上，抬头，甚至能够看的清楚银河系的许多星星，连月亮上的环形山都能隐约看的到。

    然而09年的八月，她悄然的离开了，秦羽知道原因，她的家人，她爸爸和她外婆，对自己的印象非常的不好，流言能够杀人，这句话一点都不为过。秦羽很难过，她那一走，杳无音讯，但是秦羽的心中坚信，她是爱自己的，尽管自己连她的手也未曾牵过。因为那是她亲口说的，自己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也是她唯一喜欢的人，她叫杨书琴，或者杨蕾蓓，秦羽更喜欢那带着点土气的名字，杨书琴。

    直到10年的5月，她又回来了。两人几乎无可救药的相爱了，然而对于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也只仅限于牵牵手，散散步，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山野小村里，没有外界的喧嚣，没有尘世的污染，就像两人的爱情一般，神圣而纯洁。秦羽有种回到学生时代一般的感觉，那种懵懂的感觉，那纯洁的爱情。

    “出来嘛，昨天都没见你了，想死你了！”秦羽拿着电话，站在夕阳下，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坏脾气在面对她的时候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对她，自己总有用不完的耐心。

    “不要了，我不出来！”

    “你不出来我就在这里一直等！在这喂蚊子！”秦羽使出了他惯用的伎俩，自己以往每次这样说，她总会不忍心，偷偷的跑出来。

    “我说不要就不要，你回去！就这样我挂了！”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了嘟赌的忙音。

    似乎……有点不对劲！秦羽拿起电话又拨了过去：“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心瞬间就悬了起来，秦羽鼓起勇气，走到了她家门口。

    “蓓蓓，你出来！我在你楼下了！”村里人对秦羽和她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两人走的确实是很近，甚至有的人都在背后猜，秦羽和杨书琴是不是订婚了。秦羽也知道这样的流言对于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来说影响很负面，但是秦羽觉得没什么关系，反正自己将来一定要娶她的。

    急促的脚步声从她家的楼梯上传来，隔着铁门秦羽能够清楚的听到，那不是蓓蓓的脚步声。

    “喊什么喊，你这年轻人怎么这样！我们蓓蓓不愿意见你，噢你还好意思了，在这死皮赖脸的瞎嚷嚷，快滚快滚！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是她的外婆，那个幼儿园老师，还有她爸爸也站在她外婆的身边，怒目圆睁的看着自己。

    “阿姨……”秦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外婆，喊阿姨似乎又年轻了些，喊老师又不大合适，似乎太显陌生了，喊外婆那是万万不成，看她那态度就知道了。

    秦羽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阿姨……我找蓓蓓！”

    “找什么找，谁不知道你找我们家蓓蓓？你看他（她）们！”蓓蓓的外婆指着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的妇女，双手岔腰，“我告诉你，我们家蓓蓓不想见你，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就你这样，工作没工作，文化没文化，事业没事业，家里又没钱，也想娶我家蓓蓓，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秦羽有些落寞，在她家门口那古亭中坐了下来，没有应她外婆。谁知她外婆竟还说不够，走到秦羽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继续说：“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家蓓蓓，你想娶我家蓓蓓是吧？可以啊，要么来我们家入赘，要么给我们六十万！蓓蓓就跟你！”

    “六……万？”秦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六万？是六十万！有么？没有的话以后就别来……”

    “够了外婆！你不要再说了！”蓓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拽着她外婆的胳膊就朝家里拉。

    “放开我，这事情得跟这穷小子说清楚咯！不然别人还真以为你和他有一腿了呢！”她外婆猛的一推，蓓蓓一个列跌，掉进了亭子旁边的水沟中。

    “蓓蓓你没事吧？”秦羽连忙跑过去要去扶她。

    “滚开！”一个男人粗大的吼声从秦羽的身后传来。接着一脚飞踹在秦羽的背上，秦羽一个不防，重心不稳，一头扎进了那臭水沟中，咋一回头，踹自己的人竟然是蓓蓓的爸爸。

    秦羽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忍耐是这么的没有下限，至少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是这样。看了看蓓蓓，他心中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这个女人总能让自己感到平静。

    她外婆一把拉过了蓓蓓，“蓓蓓，告诉他，你不爱他，让他以后再也不要来找你了！”

    “我……我……”蓓蓓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她那无助的眼神中，秦羽知道了，她对自己的爱绝不是谎言所可以掩盖的。

    周围一群群打酱油的妇女都放下了手中的酱油瓶，将秦羽还有蓓蓓一家三口围的严严实实的！

    “就他这德行，我们家蓓蓓怎么会嫁给他！”她外婆的声音又放亮了几个分贝，似乎是说给周围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听的。

    “我们家在建阳有一套房子，我们蓓蓓是不嫁人的，以后招个上门女婿才是，要招啊，那也得招个能干活的，勤快的。这小子算啥？整天坐在电脑面前都是玩，懒的要死不说，钱又没钱，房子又没房子，不但他没钱，他家不也没钱？我们家蓓蓓怎么可能会要他！什么世道了这是，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呢！”

    这一句句的刻薄的言语，如同一把把锋利的长剑，毫不留情的扎进了秦羽那颗幼小稚嫩的心，他第一次知道了心痛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将永远的失去这个自己第一个爱上的女人，是啊，自己家里又没钱，自己又没能力，一个男人20岁左右的那段时光总是他人生一辈子最黑暗的时光。

    秦羽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他无力去反抗这一切，这或许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现实罢，耳畔又回响起了那句话：“我不管了，你不要离开我，我要罚你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不管家里人同意不同意，只要我爱你，我就永远不会放开你的！”这是蓓蓓亲口告诉自己的话。

    “蓓蓓，你到底爱不爱我？”秦羽对着蓓蓓的背影大声吼道，蓓蓓的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转身，她的脸上早已经布满了泪花。

    “我不爱你，你也不要再来烦我了，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谢谢你，谢谢你这几个月来对我的照顾，我想……我只是在这农村呆着不习惯，太寂寞了，我在建阳有男朋友的！”蓓蓓咬了咬牙，说出了这句让秦羽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真的吗？”秦羽的心狂跳着，他不相信这一切，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变的那么快，变的让自己无法接受？

    “不信你可以问魏珊，她认识我男朋友，他叫洪伟！”

    秦羽二话不说，翻出电话就打给了珊珊！然而从她口中得到的答案让秦羽彻底的绝望了，也彻底的相信了这一切！六十万，要是他有六十万他甚至会毫不犹豫的拿给她们，即便这是一桩肮脏的交易，然而只要能够换回蓓蓓在自己的身边，什么他都愿意付出，然而问题是他没有，他真没那么多钱！

    第二天，她就又离开了！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就那样走了！

    “爷爷，她是你第一个爱的女人吗？”秦自强坐在爷爷的身边，耸了耸爷爷的胳膊。

    “是啊……第一个爱的，也是最后一个真正爱的！”秦羽的两行老泪顺着他那布满了皱纹的眼角流了出来，被这眼泪一洗涤，似乎整个世界都更加清明了，他似乎又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与蓓蓓幸福的坐在这操场的旗台上，看着星星，蓓蓓温柔得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笑的是那么的甜，记得自己第一次吻她的时候，还是搞的突然袭击，结果两个人都从旗台上翻到了身后的沙地上，弄的哭笑不得，秦羽永远都记得，那是他的初吻。

    “啊……那奶奶？！”秦自强惊愕的看着爷爷。

    “小强啊，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了，人不一定要和最爱的人结婚，我年轻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蓓蓓如果回不到我身边，那我就一辈子都不娶了！后来还不是和你奶奶结婚了！”秦羽在外面的世界中真的不愿意去想，去回忆有关这个村里所发生的一切，每每回忆起来，自己总会掉下眼泪，数十年过去了，蓓蓓的面容在他的记忆中似乎都模糊了，然而对她的爱，却丝毫未减。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你去找她了吗？”秦自强将爷爷扶到已经锄干净的旗台上，阴冷的寒风刮着那残破褪色的国旗，发出啪啪的声响，国旗早已经蜕成了白色，旗上的五角星也全然不见了踪影，并且有了严重的风化，岁月无情啊！

    “后来……”秦羽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思绪再次开始回到了那个年代，那个让自己有太多回忆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