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毒妻 府中夜变

    “杜妹妹,近日京城里流传关于你的谣言,这事你知道了么?”伍大姑娘也不拐弯抹角,上来便直接了当的问了起来。

    杜衡轻轻点头道:“我听说了一些。”

    伍大姑娘见杜衡神情淡然,仿佛那流言说的不是她似的,不免惊讶的叫道:“你真的听说了?那你怎么还能象个没事人似的,你不生气啊?赶紧把那散布流言之人查出来狠狠处治才是!”

    杜衡轻叹一声说道:“多谢伍姐姐关心,只是伍姐姐也说了,那是谣言,本就是捕风捉影之事,我若认真去查,岂不是等于承认了那谣言是真的?况且……伍姐姐的好意杜衡感激不尽,只是这种事情,若是有人相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若是不相信,我也什么都不用说人什么都不用做的。比如伍姐姐你,你若是相信杜衡是十克之命,想来也不会与杜衡推心置腹的说这件事情了。”

    伍大姑娘重重点头道:“嗯,杜妹妹你说的对,其实我才是个不祥之人,我生下来就没了爹娘,跟着祖父和哥哥长大,你比我好太多了,至少你见过你的娘亲,你爹爹如今也平平安安的。杜妹妹,你不将那些谣言放在心上是最好不过的,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杜衡并不知道伍大姑娘的身世居然这么可怜,她忙握住伍大姑娘的手说道:“伍姐姐别这么说,其实先人命途又怎么能全怪到孩子的身上,世间事多无常,难道谁家的父母还能永生不死么?若是父母一死做儿女的就被说成刑克父母之命,那这世上有哪个做儿女的不克父母?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幼而失怙已经很可怜了,难道还要背上那般毫无道理的恶名么?这样还有天理么?”

    伍大姑娘眼睛一亮,她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其实一直以来,在伍大姑娘坚强乐观的表相之下,她一直都有种深深的自卑愧疚,这也是她自听说有关杜衡的谣言,非但没有相信还想见见杜衡,甚至想为她出头的原因所在。

    “杜妹妹,你说的真好!走,跟姐姐家去,姐姐带你见我祖父哥哥。”伍大姑娘的眼睛放射出异样的光彩,紧紧攥住杜衡的手兴奋的说了起来。

    杜衡顿觉尴尬,她赶紧摇头道:“姐姐的心意杜衡心领了,可是今日时间已经不早,若再不回府家中祖母必要担心的,不如改日再去姐姐府上拜访?”

    伍大姑娘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回,天色灰蒙蒙的的确已经暗了,再过两个多时辰就该宵禁了,这会硬要杜衡去自己家的确不合适,她这才闷闷的说道:“那好吧,杜妹妹我先送你回家,赶明儿我再派车来请你。”

    杜衡也挺喜欢这位心直口快爽朗大方的姐姐,便含笑应道:“好,只要姐姐找我,我一定去府上拜访。”

    马车到了建威将军府门前,丫鬟在车前放了脚垫,可伍大姑娘连看都不看便直接跳到地上,惹得跟车的嬷嬷一张脸拉的老长,因为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自家姑娘而憋的脸色紫涨。伍大姑娘跳下马车,伸手拉着杜衡的手笑着说道:“妹妹,我扶你下来。”

    跟在后头车上的寥嬷嬷碧玺清芬等人已经飞快下车跑了过来,她们哪能让伍大姑娘扶自家姑娘,忙都围了上来,可是伍大姑娘手快,已然将杜衡扶着下了马车,她边扶杜衡边摇头说道:“杜妹妹你太瘦弱了,赶明儿姐姐教你骑马练功夫,有三个月的工夫保管你变个样儿。”

    寥嬷嬷听到伍大姑娘之言吓的差点儿昏过去,她心中暗叫:我的老天爷啊,这伍大姑娘别不是个武煞星托生的,我们姑娘细胳膊细腿的哪里能禁的住她的折腾,学功夫骑马什么的绝对不行,看来以后得让姑娘离这伍大姑娘远着些!

    杜衡可不知道寥嬷嬷在想什么,她听完伍大姑娘的话之后眼睛刷的亮了起来,学骑马学功夫,听上去就很诱人。杜衡这几回出门都是坐的马车,速度慢不说,还颠的够呛,倘若自己学会骑马,马鞭一挥马儿就跑的飞快,不论去哪里可都方便多了。况且大梁贵女骑马并不是什么违禁之事,有些人家甚至还给自家女儿聘请专门的女教习。

    “好啊,那我就先拜下您这位姐姐师傅了!”杜衡一口答应下来,吓的寥嬷嬷老心肝扑通乱跳,她想也不想便冲到自家姑娘面前摆手道:“不行不行,姑娘您哪能学那些!”

    伍大姑娘皱眉道:“你这嬷嬷好呱噪,你主子姑娘都应了你还叫个什么!还不一旁退下。”杜衡将手压在寥嬷嬷的手背上,对她轻声说道:“嬷嬷,此事我有主张,你就别再说了。”寥嬷嬷只得无奈的退下,打算回府之后必要好好劝阻姑娘才是。

    “伍姐姐,天色不早,今日杜衡就不请你进府吃茶了,改日必定专请你。”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经瞑色四合,伍大姑娘还得在宵禁之前赶回镇国公府,所以杜衡也不虚留,请伍大姑娘上车,看着她的车马走远了方才上了自家的车子往后宅而去。

    杜衡早上出门之后才有人将大姑娘应邀出门做客的消息传到了继夫人苏氏的耳中。自从杜衡清理过惜雨轩之后,何老夫人也将自己的颐寿园彻底清洗一番,将苏夫人安插的眼线全都撵了出去,所以苏夫人对于颐寿园和惜雨轩两处的情况便彻底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是早上大姑娘坐着车子出了门,才有人将消息报到了苏夫人处。

    苏夫人一听熙国公府的姑娘请杜衡过府赏花,立时气的脸都青了,她万万没想到那谣言已经传遍了京城,与各府姑娘从不来往的杜衡居然还会得到熙国公府姑娘的邀请,这还有天理么?熙国公府的姑娘的交往圈子可是仅次于皇家公主的上等贵女圈子,若杜衡此番顺利打入这个圈子,就等于打开一条通往皇家之路,苏夫人岂能容忍眼中钉肉中刺得到这样的好的机会!

    所以苏夫人一早便命人在二门上守着,一但大姑娘回府,就立刻将人带到棠棣院去,她就不相信自己还收拾不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凭怎么说她也是杜衡的继母,管教继女本就是她份内之事。

    马车刚到二门,碧玺与清芬扶着姑娘下了车,主仆数人进了二门正要往颐寿园方向走去,从二门门房处忽然窜出一个嬷嬷,把没有防备的杜衡主仆四人很吓了一跳,寥嬷嬷几乎是种本能反应,她猛的冲上前将姑娘挡在身后,怒喝道:“你这婆子忒没规矩,怎敢在主子姑娘面前乱冲乱撞!”

    那嬷嬷头上簪着三只玳瑁包银长簪,耳上还挂着一对很有些分量的金耳环,身上穿了一件青灰色倭缎对襟褂子,系了靛蓝色镶边棉绸裙子,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在主子面前有些份量的管事嬷嬷。寥嬷嬷打量了那个嬷嬷一回,只觉得这人看着眼生,自己并不认识。因此面色越发阴沉了。

    碧玺从旁边走来,看了看那嬷嬷皱眉问道:“程嬷嬷,你想干什么,竟敢突然从门房冲出来惊吓大姑娘!”这嬷嬷碧玺认识,她是棠棣院管库房的管事嬷嬷,平日不怎么在外头走动,碧玺之所以认识她也是因为这程嬷嬷从前往颐寿园送东西,刚好是碧玺接收的。

    碧玺刚才跟在寥嬷嬷之后,所以程嬷嬷冲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猛然间看到碧玺,程嬷嬷不由吓了一跳,心中暗道:她是服侍老夫人的,怎么和大姑娘在一起?

    碧玺见程嬷嬷不说话,心中便有些不高兴,她在老夫人跟前都是有几分体面的,这程嬷嬷竟然敢不理会自己。碧玺沉着脸提高声音叫道:“程嬷嬷!”

    程嬷嬷一激灵,赶紧笑着说道:“原来是碧玺姑娘啊,您怎么在这里?是这样,夫人命我在这里专候着大姑娘,请大姑娘到棠棣院走一趟。”因着苏夫人视大姑娘如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整个棠棣院的下人们对于大姑娘杜衡都没有敬畏之心,提起大姑娘都是眼皮耷拉着爱理不理的。

    听了程嬷嬷的话,自寥嬷嬷以下众人脸色都不好看,杜衡想了想方才皱眉冷声说道:“程嬷嬷,你去禀报夫人,就说本姑娘先去给老夫人问安,回头再去棠棣院。”

    “这……好吧,老奴就按大姑娘的话向夫人禀报。”程嬷嬷迟疑片刻才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连礼都不行转身便走。

    寥嬷嬷怒极,大喝一声道:“站住!”

    程嬷嬷一怔,停下来转过身子瞪着寥嬷嬷,没好气的问道:“还有什么事?”

    寥嬷嬷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扬手狠狠扇了程嬷嬷一记响亮的耳光,大声喝道:“你这狗胆包天的恶奴,见到姑娘不行礼,退下也不行礼,今日我寥嬷嬷便要好好教教你规矩!”

    “你……你敢打我?”程嬷嬷被打的发懵,捂着脸倒退几步,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她立刻张牙舞爪的向寥嬷嬷冲过去,双手直往寥嬷嬷的头上脸上挠,大有不毁了寥嬷嬷的容就不罢休的架势。

    “住手!程嬷嬷,你对主子姑娘不敬,本姑娘命寥嬷嬷惩处于你,你敢还手不成?来人,将这目中无主的狗奴才绑起来送到大管家处领罚!”杜衡生怕寥嬷嬷吃亏,立刻将事揽到自己身上,还冷声喝令下人将程嬷嬷绑起来,这一道命令可是震惊了所有的人。程嬷嬷更是象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极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小贱人怎么敢罚夫人的人。

    跟在后面的丫鬟嬷嬷们都有些迟疑,虽然如今夫人是不受老夫人和老爷待见,可她到底也是当家夫人,老夫人如今有了春秋,指不定那一天就去了,这建威将军迟早得落到夫人的手,若是今日听了大姑娘的话拿了夫人的人,夫人倘若来个秋后算帐,她们可就完蛋了。

    碧玺见众人不敢上前,便瞪起眼睛厉声喝道:“你们耳朵都聋了,还不快按大姑娘的吩咐做事!”

    碧玺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她这一喝那些犹豫不决的丫鬟嬷嬷们便赶紧动了起来,众人上前揪住程嬷嬷,扯下她腰上扎的汗巾胡乱捆绑起来,押着她往大管家那里去了。

    杜衡依旧面如寒霜,冷声道:“清芬,你跟着去,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大管家,让他按府规处置程嬷嬷。”清芬屈膝应了一声,赶紧跑着追了上去。

    杜衡这才带着寥嬷嬷碧玺等人继续往颐寿园走去。何老夫人见到大孙女儿回来,自然很是高兴,细细问了一回今日做客的情况,杜衡也都细细的回禀了,听说熙国公老太夫人还赏了自家孙女儿一对紫玉凤钗,何老夫人心里高兴极了。她再没见识也知道熙国公老太夫人份量极重,得了她的欢喜绝对是件最好不过的事情。

    想着孙女儿头一回出门做客,折腾了一整天必也累了,何老夫人便笑着说道:“若儿啊,今天累坏了吧,快回去歇着吧。”

    杜衡为难的摇了摇头,低声叹道:“祖母,孙女儿怕是歇不成的,刚才在二门上孙女儿发做了一个冲撞孙女儿的刁奴,回头且有事呢。”

    何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刻瞪眼说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一个主子姑娘慢说发做一个刁奴,便是打杀十个八个又算什么,难不成那刁奴要造反?碧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碧玺上前将程嬷嬷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回,何老夫人听罢沉声道:“我道是谁的奴才有这大的狗胆,原来仗着她那主子,若儿,这事你不用管了,只管回去歇着,那女人若是找你的麻烦,你就来告诉奶奶,我倒要看看那个女人能翻出什么花来!碧玺,送你大姑娘回去歇着,那个女人若敢去找麻烦,凭是谁都给老身拦着,直接带到颐寿园来。”

    何老夫人是那种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极端性子,如今她正喜欢着大孙女儿杜衡,自然事事护着她,别说是今日之事杜衡没错,那怕就是杜衡做错了,以何老夫人的护短性子也得把过错全都算到别人头上。况且那刁奴的主子是何老夫人如今最不喜欢的儿媳妇苏氏,这短,何老夫人便十成十的护定了。

    杜衡见老祖母如此维护自己,心中也有些感动,便盈盈拜下道:“谢祖母呵护疼爱。”

    何老夫人将她拉起来笑着说道:“起来吧,如今奶奶也体会到当初你爹的心情,啥都不说了,回去好好歇着,别怕,一切有奶奶呢,你奶奶且死不了,能护的住你。”

    杜衡将冯大姑娘特意送她的,熙国公府特制的精细点心送给祖母,她知道老年人牙口不好胃口不好,就爱吃些甜烂有味儿的,熙国公府的山药枣泥粒和莲子酥正适合老人家吃用。何老夫人每样都尝了一些,果然样样都香软酥甜很合她的胃口,便乐呵呵的收了下来,又见孙女儿面有倦意,便一叠声的催人送杜衡回惜雨轩歇着了。

    杜衡一行刚来到惜雨轩门前,就见院中灯火通明,间或传尖利的叫声。杜衡眉头皱起,心中暗想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跑到惜雨轩来闹事。

    “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守门的嬷嬷一见姑娘出现在门前,便异常欢喜的大叫起来,正主儿回来了,她们就不用再受夹板气了。

    “张婆子,出了什么事?”杜衡皱眉沉声问道。

    守门的张婆子忙跪下说道:“回姑娘的话,刚才夫人带着一群人抬着个被打的血呼哧啦的人冲进来,说是亲自来向姑娘请罪!”张婆子回想着夫人那煞气冲天的语气,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刚才要不是她见机不妙躲的快,只怕得吃上一记夫人身边那个粗壮嬷嬷的窝心脚。

    “哦,来的倒快。知道了,你退下吧。”杜衡命人将程嬷嬷送去受罚的时候已经想到继母苏氏不会善罢甘休了。不过她还是没有想到继母苏氏会打上自己的惜雨轩。

    “姑娘,您慢些走,奴婢这就去请老夫人。”碧玺见势头不对,想来自己也是摆不平的,便上前在姑娘耳边低语一句,见姑娘点了点头,碧玺拔腿便往颐寿堂飞奔,生怕不能将老夫人及时请来,大姑娘得吃继夫人的亏。

    杜衡缓步朝里走去,院中苏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一见大姑娘回来了,便飞跑进正厅禀报,苏夫人阴沉的脸如同刷过黑漆一般,看上去好不吓人,她一听说继女回来,便厉声喝道:“还不快把小贱人给我抓进来。”

    众丫鬟嬷嬷齐齐应了一声,纷纷跑出正厅去拽大姑娘杜衡,杜衡身后此时也跟了许多惜雨轩中的下人,她们见夫人带来的人要对姑娘动手,忙都冲上前挡住。这两个月服侍下来,她们深深体会到大姑娘是极难得的好主子,而且如今又深得老夫人和老爷的心意,更要紧的是她们是惜雨轩的奴仆,那就得为主子豁出一切,要不然主子吃了亏,没脸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人。

    一时间两拔丫鬟嬷嬷们撕扯到一处,打的好不热闹,杜衡见状心头火起,冷声怒喝道:“惜雨轩的人全都住手,本姑娘倒要看看谁敢动本姑娘一根指头,看来打程嬷嬷二十板子太少了!”

    苏夫人带来的丫鬟嬷嬷一听这话都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刚才夫人得了信就去救程嬷嬷,不想大管家下手也忒快了些,夫人赶到之时程嬷嬷已经被打完了,下半截身子被打的血肉模糊,没有三五个月再难养好的,可见大管家是命人着实用心打程嬷嬷的,若是再加一倍的板子打到自己的身上,那些丫鬟嬷嬷立时心生惧意,忙都四散退开。她们边退边后悔,怎么就只想着在夫人面前立功,就没想到如今大姑娘再不是任她们欺凌的小毛丫头了呢。

    苏夫人端坐厅中,一等不见人来,二等仍不见人来,心中火气更大,啪啪的拍着桌子喝道:“一群没用的废物,还不快把那小贱人押上来!”

    “这大晚上的夫人不在棠棣院休息,却来我这惜雨轩拍桌子打板凳却是为何?”苏夫人话音刚落,杜衡便缓步走了进来,她神情极为清冷,说出口的话语虽然没带什么刺,却让苏夫人觉得极为刺耳。


    “好个小贱人,你胆子可真不小!”苏夫人咬牙切齿的瞪着杜衡,眼中的怨毒如同刀子一般嗖嗖的飞向杜衡。

    杜衡面色一沉,冷声喝道:“夫人叫谁小贱人?”

    苏夫人在继女面前一向跋扈惯了,她伸手直指杜衡恨声叫道:“你就是小贱人!”

    “贱人,你好大的胆子,我建威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你也敢骂!真真反了天了!”还不等杜衡出言反击,一声怒喝便从厅外传来,原来是碧玺请来的老夫人,老夫人一听儿媳妇跑到惜雨轩大闹,立刻坐了轿子飞也似的赶来给孙女儿撑腰了。可巧一进门就听到苏夫人骂杜衡为小贱人,何老夫人气的火往上撞,人还没进屋声音便传了进来。

    “老……老夫人……您怎么来了?”苏夫人大吃一惊,等看到婆婆拄着柄如意云头拐杖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她只能赶紧站起来迎上前去。不论心里再怎么瞧不起这个乡巴佬婆婆,苏夫人都知道如今已经没有娘家做靠山的自己惹不起这老太太。

    “哼!”何老夫人甩袖拂开伸手搀扶自己的儿媳妇,噔噔噔几步走到大孙女儿的面前,仔细看了看她方才喘着粗气问道:“若儿,没吃亏吧?”

    杜衡没有想到老祖母来的这么快,她原本以来怎么也得过上一刻钟老祖母才能赶来的,赶紧伸手扶住因为走的太快而气喘吁吁的老祖母,杜衡心头涌起一阵暖流,她看着老祖母含笑摇摇头道:“奶奶,若儿就是被人骂了一句,别的亏倒没吃。”

    “那就好,若儿别怕,有奶奶给你做主,瞧这小脸儿都吓白了,你们这丫头都是木头桩子么,还不快扶姑娘坐下歇着。”何老夫人拍了拍孙女儿的手,然后眼风一扫惜雨轩中的丫鬟们怒喝起来。

    杜衡先扶老祖母到左上首主位坐下,然后才在祖母的下首坐了下来,她此时才发现自进门后一直没有看到杨梅和沁芳,杜衡心下一沉,暗道:“莫是她们遭了苏氏的毒手?”

    苏氏见婆婆进来完全不理会自己,只与那小贱人各种肉麻,早就气的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她捧着肚子大摇大摆的走到右上首坐定,语气不善的说道:“老夫人这大晚上不在颐寿园安歇,如何还到这惜雨轩来了?”

    何老夫人刚缓过一口气,又听儿媳妇出言不逊,她一拍桌子喝道:“老身的事情也是你问的,我倒要问你,你不老老实实的待在你院子里,跑到惜雨轩来干什么?”

    “我……小……媳妇的下人冲撞了大姑娘,媳妇特意带人来向大姑娘请罪!”苏夫人用怨毒的眼神狠狠剜着杜衡,口中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好个请罪啊!老身进门之时正听有人骂什么小贱人,这般的请罪老身还是头一回见着。老岙倒要问问,你骂哪个是小贱人!”

    “我……”苏夫人一时语塞,在目前的情况下,她就算心里再恨继女杜衡,也不敢当着婆婆的面指名道姓的骂。

    这时杜衡站起来直挺挺的跪在老祖母的面前,眼中蓄泪哽咽道:“奶奶,请您为若儿做主,继夫人指名道姓的骂孙女儿为小贱人,若儿无能连累爹娘受辱,再没脸在世上活着!”

    “大胆,你才是贱人,你个继室填房敢骂你老爷正头夫人的女儿,看来是从小没学好规矩,少不得老身要正一正家规了!”何老夫人原本就是消的火气被杜衡越拱越旺,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苗子,恨不能把苏夫人一把火烧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苏夫人听到婆婆管自己叫继室填房,整个人如同遭遇五雷轰顶一般,其他的话她再也听不见了,耳中脑中只有“继室填房”这四个字在不停的回响,一直以来,她可都是以建威将军杜大海的原配夫人自居的。所以杜衡的存在就成了苏夫人心中永远的刺,只有彻底除了杜衡,苏夫人才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何老夫人见儿媳妇竟敢用手指着自己,那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心里越发生气,把桌子拍的啪啪山响,一叠声的叫道:“来人,将这不敬公婆的东西关进祠堂,跪在大夫人牌位前请罪。”

    “大夫人,谁是大夫人!”苏夫人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称呼,立刻又叫了起来。

    何老夫人冷声道:“大夫人就是我儿杜大海的元配夫人,若儿的亲娘,你的姐姐石氏!”

    “啊……我不相信!祠堂里根本没有那个女人的牌位!”苏夫人此时心里乱成一团麻,已经完全抓不住事情的重点了。

    “你家老爷亲手雕刻,亲手书写,亲手点的牌位还会有假,来人,送继夫人进祠堂给大夫人请罪!”何老夫人板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字字都如重锤一般砸在苏夫人的心上,苏夫人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跟着苏夫人到惜雨轩来的下人们都压坏了,赶紧拥上前叫囔搀扶,一时之间惜雨轩正厅内乱成了一锅粥。

    何老夫人现在是极度不待见苏夫人这个儿媳妇,可是她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因此何老夫人便对杜衡说道:“若儿,她这样子也不能去跪祠堂,要不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去跪?”

    杜衡知道老祖母能做到这份上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她轻轻点头道:“全凭奶奶安排,若儿绝无异议。”

    “好,我若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放心,这事奶奶一定给你记着,绝不叫你白白受这个委屈。”何老夫人点头叹了一声,喝道:“还不快把你们夫人抬回棠棣院,打发人寻个大夫瞧瞧,若孩子有事,看饶的了你们哪个!”

    众人抬着其实已经醒来却仍在装晕的苏夫人便往外走,却听大姑娘一声断喝:“且慢!”

    何老夫人微微皱眉唤道:“若儿,怎么了?”

    杜衡躬身道:“奶奶,今日留下看家的两个丫鬟一直未见人影,请奶奶容若儿问一问。”

    何老夫人眉头展开点头道:“嗯,问吧。”

    杜衡转身看着苏夫人等人冷声问道:“我惜雨轩中的杨梅与沁芳何在?”杜衡知道杨梅和沁芳就是两个死心眼儿,自己既然命她们看来,她们就会豁出命去看家护院,方才必是与苏夫人起了冲突,她们两人只是小丫鬟,哪里能扛的过苏夫人这个主子,只怕已经吃了大亏。

    苏夫人身边众人面色都变了,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敢说话,杜衡立时急的眼睛都红了,她冲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嬷嬷面前,一把揪住她喝问道:“杨梅和沁芳在哪里?”

    “回……回姑娘……刚才有两个丫鬟惹怒了夫人,夫人下令拉她们下去打板子了。打了四十板子之后将人关进柴房了。”那个嬷嬷被大姑娘一吓,一古脑儿将实话全都说了出来。

    “好……”杜衡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然后回身向祖母躬身说道:“祖母,两个丫鬟因忠心护主被无故责打,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何老夫人皱眉问道:“你想怎么办?”

    杜衡想也不想便说道:“请祖母将打人的凶手交给若儿处置,杨梅和沁芳受了什么罪,她们就得一样受着。”

    何老夫人想想这样也行,便点点头道:“就依若儿的,来人,将责打两个丫鬟之人拿下交给大姑娘处置,其他人送你们夫人回房。”

    刚才苏夫人为了杀鸡骇猴,命人将杨梅沁芳两个押在惜雨轩院中打板子的,所以惜雨轩的下人将动手打人之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她们一听姑娘发了话,立刻上前指认起来,没过多一会儿,四个动手打板子的嬷嬷就被揪了出来,其他人则如逃命一般的抬着主子苏夫人跑回棠棣院了。

    “惊动奶奶跑了这一趟都是若儿的不是,若儿让您费心了。”杜衡先向寥嬷嬷点点头,寥嬷嬷自去柴房接回被打的杨梅和沁芳,杜衡这才跪倒在祖母面前请罪。

    何老夫人弯腰将孙女儿拉了起来,拍着她的手感叹道:“若儿,你真象你爹,可惜你不是个男儿身,若是个男儿家,你有这样的杀伐果断,你爹哪里还会后继无人!”何老夫人一直都知道儿子心中的遗憾,他只有一个儿子,却被养成手上油皮被划破都要哇哇大哭半天的凤凰蛋儿,再难把这武将家风军中事业传承下去的。今日细细看来,大孙女儿倒有几分英武果决的气度,只可惜她是个姑娘家!

    杜衡垂头不语,是啊,倘若她是个男儿身,只怕娘亲不会惨死,苏氏也进不了门。

    何老夫人见孙女儿神情黯然,便拍拍她的手说道:“好了,不说了,今儿折腾这一通,大家都累了,若儿,你好好歇着,奶奶走了。”

    杜衡赶紧收拾收情,将老祖母送出惜雨轩,直到看不见照亮的灯笼她才匆匆折回惜雨轩。刚一进门,红菱便跑过来禀报:“回姑娘,寥嬷嬷已经将杨梅和沁芳接回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她们情况怎么样?”杜衡边快步疾走边焦急的问了起来。红菱从来没见过哪位主子对下人这么关心,眼中不觉一酸,涩声说道:“回姑娘,她们的情况不好,听嬷嬷说都伤了筋骨!”

    “这么严重!”杜衡已经想到杨梅和沁芳这一关不好过,可还是没有想到竟然伤到了筋骨,她脚下的速度越发快了,几乎已经奔跑起来,红菱赶紧跑步跟上,急急叫道:“姑娘您慢着些,仔细脚下……”

    杜衡闯进杨梅的房间,只见杨梅和沁芳两人趴在床上,寥嬷嬷和清芬正在用清水给她们两人清洗伤处。

    “姑娘……”听到门被人撞开,寥嬷嬷和沁芳同时转过头,一见是姑娘便哽咽着叫了起来,杨梅和沁芳的伤实在是太重,她们是一边哭着一边清洗的。

    杜衡快步来到床前,分别给杨梅和沁芳切了脉,诊脉过后杜衡才长长出了口气,总算性命能保住。她稳了稳心神,对寥嬷嬷说道:“嬷嬷,你去把药箱子拿来,红菱,去大厨房要盐和烈酒,多拿几坛酒过来。”

    寥嬷嬷与红菱应了一声赶紧去办,杜衡则拍拍哭成泪人儿的清芬,沉沉说道:“清芬,回头你学着我的动作给你妹妹清洗伤口,记住下手要快,心要硬,凭沁芳怎么叫都不能不洗!”

    清芬点点头道:“是,奴婢听姑娘的,奴婢知道姑娘在救妹妹。”

    少倾,寥嬷嬷和红菱都回来了,分别拿来了药箱,盐和烈酒。杜衡带着清芬先用盐水洗了手,复又用烈酒反复擦洗,然后对寥嬷嬷和红菱说道:“嬷嬷,红菱,你们两个紧紧抱住她们,绝对不能让她们乱动。”

    寥嬷嬷和红菱忙都应了下来,赶紧脱鞋上炕将杨梅和沁芳紧紧抱于怀中。杜衡深吸一口气,看看清芬,清芬咬牙点了点头,杜衡便拿起一坛烈酒浇到了杨梅的身上,原本正昏迷着的杨梅遭受剧痛,“啊……”的惨叫一声,整个身子剧烈抖动起来,万幸寥嬷嬷抱的紧,很快便稳住杨梅的身体,杨梅复又疼昏了过去。

    另一张床上,清芬有样学样,也将一坛子烈酒倒在妹妹的身上,沁芳惨叫一声:“娘啊……”便再没了声气,清芬吓坏了,只哭着大叫道:“妹妹你醒醒……姑娘怎么办?”

    杜衡沉声说道:“别慌,沁芳只是疼昏过去了,这样也好,回头方便上药,没时间废话,清芬,还不快清除伤口的杂物!”

    杨梅和沁芳的伤口有许多细碎的木屑,若不将这些木屑全部清除,她们的伤口就很难痊愈。所以杜衡才以烈酒浇伤口的方式消毒,让杨梅和沁芳疼昏过去,下一步的清除创口才更容易进行。

    清芬咬牙应了一声,拿起消过毒的小银镊子仔细的拔出每一根小木刺,因为刚才用烧酒封口,所以在拔除小木刺的时候并没有再怎么出血,这样也能让杜衡主仆更干净的清除木刺木屑。主仆二人直忙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将杨梅和沁芳伤口上的脏东西全部清除干净。此时,杨梅房中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是汗湿重衣,杜衡和清芬两人更是头晕眼花的连站都站不稳了。

    坐下来略歇了歇,杜衡立刻又站了起来,再一次进行消毒之后才敷上厚厚一层金创药,因为现在天气已经热了,若是包扎的话会让伤口因为被焐而恶化,所以杜衡命人取来一匹素绢裁好覆在两人的伤口处,又命人取过两床夹纱薄被轻轻盖在素绢之上,一切都完成之后,杜衡方才无力的坐在椅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出一口气说道:“总算是完成了。”

    寥嬷嬷见姑娘累的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心疼的直掉眼泪,她急急说道:“姑娘,下面的事情就交给老奴吧,您快回去歇着,这一天可把您累坏了。”

    杜衡疲惫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今晚是最要紧的时间,伤口会不会恶化就在这一晚上,我不累,就在这里守着她们。”

    一听姑娘要守着两个下人,寥嬷嬷红菱清芬全都跪了下来,连声恳求姑娘回房休息,可是杜衡哪里能放心杨梅沁芳两个,她自是不肯走的,寥嬷嬷实在拗不过姑娘,只能抹着眼泪走出去,去给姑娘做些宵夜,好歹也能补充补充体力。



府中夜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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