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火录 第十九章 乾坤扭转

    来的却非平青云，反而是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物。他甫一进大门，便瞧见许浚明恰被另一名九品元者轰得吐血，止不迭连退数步;接着又见许浚岳躺在一旁微闭着眼，气息低弱，显然带着极重的伤势。于是他停步驻足于门槛之内，蓦地引颈仰望苍穹，发出一阵悠长而悲怆的厉啸。

    全场闻声都放慢手上的动作，除了仍恣肆不已的慕云林以外，所有人纷纷侧目，望向这位白发苍苍、而且此时鬓发凌乱四散的老人。夜雁少主和维咏怀也一动不动地盯着来者。

    他的面容清瘦，额上、颊间都沾带了不少的尘屑，以致于看起来有如落魄无依的乞丐。但遍布灰迹的脸仍遮不住他锐利的目光，也因而显得他精神矍铄，毫不似一个行将就木的古稀老人。他破败的灰衣下，一双手掌像老树根般稍嫌枯瘦，手背上尽是暗褐色的斑点和层层的褶皱。然而此时他的体内正积蓄着不弱于夜雁少主和维咏怀的气息。

    正在慕云林攻势下狼狈躲闪的许浚清抬头见了老者，不由得大喜喊道:“父亲!”

    吓得慕云林手一抖，元气斜斜打在地上。旁边几个人在元气冲击下慌忙跳开，然后他不敢置信地转身后望，果然见许灏兀然孤立，在门边上拿眼直盯着他。

    慕云林立时感到口中干躁，喉咙里挤出一道几近喑哑的声音:“你……你怎么可能……”

    许灏带着几许悲愤交杂的语气接口答道:“怎么可能回来是么?老夫是蒙人所救，侥幸从蛇口下逃脱，再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的。”

    慕云林心头一乱，想现在许灏死里逃生，纵是夜长笑怕也无可奈何了。他一时不知如何处之，于是转头望向夜长笑。

    夜长笑声音冷冽已极:“想不到何家的废物，竟然连在背后阴人的事情都干不好。更想不到，连三阶的蕴阴毒蟒，都留不下你一个小小元师。”继而转头回望维咏怀，冷笑着道:“维咏怀，我们今天沒有一较高下的机会了。不过我祝你能等到南关传来好的消息。恐怕这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只能期望维家能顶住崖山的压力，活得更久一些了。来日方长，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再不顾维咏怀几经变幻的脸色，径直朝门口的许灏走去。慕云林等纷纷跟上。许灏自知拦不住他，索性一侧身让过。青云佣兵团的一众望着他的眼神暗藏敬畏，都紧贴着大门的另一侧木框，衔着前面的人屏息急窜出去。

    只剩下落在最后的俞斌，尴尬着不知是否应该跟上，到了门口，埋头不敢望许灏苍老的脸，钻过门出外后，脚步却慢了下来。

    “俞小猫。”许浚源声音沙哑地喊。俞斌回头，两人遥遥对望的眼睛里俱是复杂难明的神色。

    良久以后，许浚源眼睛缓缓合上:“你走吧。带着青姐和宏儿。别去青云。”

    俞斌心中无数的想法、记忆和情绪交织起来，渐渐捆成一团毫无头绪的乱麻。最后他颓然点了点头，对着灰暗的“青火”牌匾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朝着深巷里自己家的方向。他胸腔里的焦燥、悔恨和苦闷通通化为了柔软。

    众人目送着他远去，心里涌起各种不同的情绪。此时地面上的人各自掺扶着挣扎起来，许浚源紧闭着的眼也悄然睁开。只是他的眼角早已溢出雾一样朦胧的几丝泪花。

    夜长笑一出青火大门，便朝着镇北扬长而去。身后或骑或步的众人匆忙追上，却见他脚下陡然涌出浩瀚的元气，步法奇疾地渐行渐远，不克时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强如慕云林也不由愕然，想不到元师的速度竟然可以快到如厮的地步。

    郁闷地率领着众人追逐到了坊市，只见大街上一片狼藉，几个路人倒在两旁的摊子上呻、吟不止。围观者都议论道元师强者竟当街发火。

    慕云林听了哭笑不得，只得吆喝着身后一样面面厮觑的佣兵们快走。

    好不容易回到青云门外，只见何愧何覃父子俩神色忙乱地进去，不久里面传来一阵震天价的痛骂。

    慕云林立刻抛开缰绳，踩着蹬跃下马背，扯着自家衣角进去，招呼也来不及细打，三步并作两步上堂。只见夜长笑涨红的脸不住颤动，指着何愧劈头盖脸地喷着唾沫，何愧不堪地压低身子未敢应话，何覃几乎跪在椅上，连气也不敢大喘。平青云则安坐堂上淡然静观。

    何愧遭他骂了一阵，方才唯唯诺诺点头应是。慕云林也赔着笑脸迎了上来。

    “这一次突袭失利，实在非战之罪，毕竟我们也料想不到，竟然有可以力战三阶凶兽的绝顶强者出现，而且阴差阳错之下把那两个老东西救下。”何愧偷偷打量着夜雁少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不过等门主大人得手以后，他们人心大失之后，将他们拿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夜长笑的脸色又是一沉:“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一个离了我家老头儿，就什么事也干不成的废物?”

    何愧惶恐应道:“不敢!不敢!”心里却暗暗腹诽，想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时夜长笑复又问道:“你是说，突然出现的一位元王阶别强者，因为见两人命悬一线，所以出手搭救?”

    何覃急忙答道:“家叔确实是这样说的。他还说那元王见伏风中毒，已经将他掳进魔兽山脉深处。而后家叔等人匆忙回来报迅，中途却被许灏追上，一阵厮杀以后只有他逃了回来。”

    夜长笑只听了前一句话，立时转过头不再搭理他人。不过他的脸色却阴晴不定，不知道正盘算着什么。慕云林在一旁恭敬侍立，想何愧的话果真奇怪，为何身为元王阶别的强者，竟会在意两个于他毫无瓜葛的小小元师性命?

    众人各怀心思，大堂里的气氛一时为之凝滞。忽然夜长笑再度抬头，望向一直沉默有如局外之人的青云团长，顿时气为之结。于是他夹枪带棒地朝平青云拱手:“假若这一次平团长能够提前出手，只怕小小青火早已拿下。不过想来如今的青火和许家，对于平团长来说仍是不足为虑。不过事已至此，不知道平团长现在有何高见?”

    平青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心里暗自想到，只怕这狂妄自大的纨绔至死还想不明白，自己因何会在这小小的青云镇里失手吧。

    夜长笑见平青云仍故作高深，心中的恼意无以复加。于是他冷冷地盯着平青云粗犷而不修边幅的脸庞:“既然许灏已经回来，短时间内我们双方怕都不愿再找麻烦。不过，假如青火的那个团长从山里回来，那时恐怕他们就要拼死反扑了。我想，那时候恐怕在场的诸位，没有半个能够置身事外。”

    放下这句狠话以后，他大袖一挥，撇开众人笔直朝大门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