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火录 第三十四章 惊鸿一瞥

    此时华灯初上，白日里车马喧嚣的街道上业已陷入平静。

    三人穿行之际，苓儿有些提心吊胆地望着某处黑幽幽的角落。她似乎害怕微一眨眼，便从角落中窜出来什么东西。韩萧见她这样天真，未免觉得有些好笑。

    不一会儿，他们经过三小弄时，韩萧忍不住巡视弄内，找到青云佣兵团与何家联手设立的大总部。果然里面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人们匆忙走动的声响。韩萧听着声音，知道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出了坊市经过医馆，只见里面烛光荧荧跳动。苓儿却没有停下，反而钻进旁边一条小巷。

    “到了，”最后苓儿在一座不大的庭院前驻足，“绮玥姐姐平常就住在这儿。”

    她费力地敲了敲门。黑暗中不知谁家院里传出几声犬吠，落在耳中时远而近，仿佛激石无意间投入水面，激起几圈荡漾的彀纹。片刻后这吠声又悄然平静。

    这时三人面前的宅院里面，隐隐响起一阵脚步，又轻又缓，慢慢地来到门口。

    “谁呀？”门后的嗓音清脆婉转，带着一股清新的劲儿，像桂花香般直透人肺腑。

    老头儿听见这个声音，皱着眉头“咦”了一声。

    苓儿隔着门应道:“绮玥姐姐！是我啊。”

    里面的人拉开门栓，接着“吱扭”分开两扇柴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色若天人的面孔，黛眉杏目，螓首如玉，唇齿间噙着盈盈浅笑，天生矜而不恃。

    她一露出脸来，老头儿“哇”的叫道:“小静雯，原来是你。我说谁那么大胆子，敢偷翻老夫的药典呢。不过奇了怪了，你怎么叫……依什么月呢。”

    绮玥提起手中摇曳的灯笼，看清来人的模样之后，带着莫大的惊喜轻呼道:“颜姥爷?”

    “呃？”韩萧和苓儿俱是愕然，苓儿眼睛瞪得更甚，想平日里温婉平静的绮玥姐姐何以如此欣喜，还指着这阳狂的老头子直呼老爷呢？

    殊不知这两人正是祖孙一对儿，老头子性虽癫狂，实则在千林声明显赫，他的孙女儿也不是常人。

    老头儿瞧苓儿神色讶异，不由洋洋得意地笑道:“她当然是我的外孙女儿。老夫可是千林帝国颜家的长辈，我女儿是千林帝国的皇后。”

    韩萧早知道老头儿的来历非同凡响，所以对他出身颜家也不大惊讶。只是想不到眼前衣着朴素的女子，竟然便是千林帝国的公主。

    绮玥苦笑道:“我确实是千林帝国的静雯公主，绮玥只是我闺中的名字。我随姥姥隐身市井，就是为了寻找我这姥爷。”

    她回头对颜老头子无奈道:“姥姥可在南关等着你了。”

    老头儿一听见“姥姥”两字，神色立时大变，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道:“老婆子来了？她要带我回去吗？我可不能回去！”

    他拼命摇晃着脑袋，朝静雯公主不迭摆手，口里念着:“不回去！不回去！回去干什么！”

    这般说着，他竟然撒开腿连连倒退，不及旋踵他已经踏出巷口。

    “姥爷！你别走！”静雯公主急了，跨过门槛朝他呼喊。

    老头儿“哇”地一声，竟掉头疾跑起来。他慌忙之中忘了凌空而起，脚下却也不见缓慢，三两息间扬长远去，不多时已跑得不见踪迹了。

    静雯公主右手扶额，猛的呼出一口气来。她明白以颜老爷子的身法，自己就是扬鞭拍马也望尘莫及。

    她转回身来，歉然微笑道:“苓儿，谢谢你帮我把姥爷带来。现在我追不上他，只有回南关去找姥姥，叫她来追我姥爷了。”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你已经有了医师的底子，而且于炼药一道上也有天赋。不过我是没有办法教你了。这样，等找到了我姥爷后，我叫我姥姥继续教你。你会愿意学吗?”

    苓儿鼓着两腮点了点头。

    “我姥姥是千林帝国炼药师之首，好几年前就是四品炼药宗师了。她一定愿意教你炼药的。”静雯公主欣慰一笑，“不过，今天你帮我找到姥爷，我可还要另外谢你。”

    她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扬眼望向自家庭院。于是她拉着苓儿进入院里。踏出几步，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韩萧，不由尴尬地欠首:“这位公子也是苓儿的朋友吧？还请到拙院里一观。”

    韩萧拱手回礼。三人穿过丈许长的小院，静雯公主进到屋中。片刻后她返身出来，两手藏在袖中，似乎揣着一件什么物什。

    走到苓儿跟前，她抽出手来，却是一根精致的发簪。这发簪细长剔透，颜色浅白如月，光华内敛而不黯淡。簪的一头却带着一串吊坠。

    韩萧瞥见这根发簪，见它做工精致，其上模糊看见花纹刻饰，先时只觉得精妙。待见到簪头几粒绿豆大小的玉珠时，心里突突狂跳起来。

    这样惊鸿一瞥，他蓦然如见到夜空中一道星辰划过，心中平白燃起一股火热的愿望。

    看着这发簪递到苓儿的手中，他声音颤抖，带着企盼与惊疑问道:“敢问……这发簪是从何而来的?”

    他这话问得突兀，静雯和苓儿都闻声怔住。

    苓儿问道:“怎么了吗？”

    韩萧自知失礼，勉力压下心中翻腾的情感，沉声答道:“这发簪我幼年之时，曾经见我娘亲戴过。她说这是我姨娘雕琢的，是她随身一件重要的饰品。”

    他露出追忆之色，苓儿和静雯都感到他神色怅然。

    “我母亲数年前失踪之时，这发簪也跟着她消失不见。我想她是戴在身上了。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我离开中州，不远万里追寻她的消息，想不到竟在这儿见到。”

    静雯公主见他眼色诚恳毫无作伪，于是回答道:“这发簪我也不知来历。它不过是上次到南关时，崖山分阁的执事送给我的小礼物罢了。”

    韩萧听了这话，低下头沉默半晌。接着他接过苓儿手中的发簪，朝静雯公主道:“多谢告知了。在下若有就会，当亲自前去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