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
拙政殿。
隆平帝坐在帝王金座之上,案前摆着厚厚的一摞奏折,偌大的宫殿里空空荡荡,只有他间歇性咳嗽的声音。
他看着这一本本摊开的奏折,面上是止不住的冷笑。
&把玄澜叫来。”他吩咐,于是宫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个全天下权势最盛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鬓边如霜雪白——在他看见小孙子给他带来的,儿子死前遗留给他的亲笔信的时候。
好像在那一瞬间,藏在身体里的寒意从五脏六腑里汹涌蔓延出来,连指尖都止不住的冰凉。
他一生强硬,年轻时反手夺位置之死地而后生,从不曾犹豫不曾软弱,这一刻却难得有了一丝后悔的情绪……他都忍不住想这是不是老天给他的报应,报应他这一生造了太多杀孽——青年丧妻,中年丧子。
铁血柔情,铁血犹在,柔情却无处安放。
此生唯二两刻感觉到如此无力,即使他手握天下权,却依旧无能为力——上一次还是在三十年前,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发妻躺在床上,触手一片冰凉。
而这一回——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悲哀莫过于此。
祈昭是他这三十年来的心血,是瑾珏留给他的血脉,是他倾注了所有希冀和期待的继承人。
然而如今,孤家寡人。
宫人进来禀报,说小殿下到了,他让人搬个小凳子,让玄澜坐在他身边。
将那叠刻意挑出来的奏折推到小孙子身边,他说:“玄澜……这些人的名字你记住了,以后万不可重用。”
玄澜万万没想到隆平帝把他叫过来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他脸色大变,慌忙跪下请罪:“玄澜不敢——”
&来!”隆平帝低声喝到,“你父王留下的位置,除了你能坐得,还有谁能坐得!”
按传统礼制,继承人的顺序是嫡长子、嫡长孙、嫡次孙,然后才是嫡次子。
他这一生唯懿德一后,也就只有老大一个嫡子,而玄澜更是唯一的嫡孙。
更何况,其他儿子实在不堪造就,老二倒是个心狠的——只是,今日他能够为一己私欲勾结外敌,焉知他日不会割土败疆。
至于小九……可惜了没有他段氏血脉。
隆平帝垂下眸子,不再多想,看着自己的小孙子,脸色神色莫辨,淡淡说:“玄澜……现在皇爷爷把这个位置放在你面前了,你只告诉皇爷爷,你坐不坐?”
玄澜一咬牙,跪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玄澜必不负皇爷爷厚望!”
&哈,好!不愧是朕的孙子!”他大笑两声,他的后人该有这种担当的魄力。
&你现在看看这些折子……看出了什么?”隆平帝指了指那叠刻意挑出来的折子。
玄澜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折子全是奏请提左相王嵘为右相的。
&觉得这些人……会是谁的人?”隆平帝问道。
&嵘自己的人……”
&有呢?”隆平帝意味深长的继续问。
玄澜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这里头还有二皇叔的人?……二皇叔要拉拢王嵘?”
&不离了,但是还不够。”他这个孙子的确是个聪明的,只是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了,阅历不足经验不足,还需要人来带着——只是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叹了口气,他举重若轻的提点,“你二皇叔——”提到自己的儿子,他语气淡漠没有一丝感情:“你二皇叔当然想要拉拢王嵘,他手底下人不少,就是少这些能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人,但是你记住王嵘这个人,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他出生寒门,四十为相,满朝上下也只有刘培江三朝元老能够压的住他,刘培江乞骸骨告老,右相的位置空了出来,他能够不肖想位极人臣?”
看着玄澜抿嘴咬唇的表情,隆平帝笑了:“别担心的太早……王嵘那么老奸巨猾心思深沉的人,你当他真会尽心尽力帮老二了——成年的皇子哪里有你这个小皇孙好掌控?”
他不屑的嗤笑一声:“右相是位极人臣了……但哪里及的上无冕而王的顾命大臣?”
玄澜瞪圆了眼睛,在他过去的十年里,虽然也接触过阴谋和诡计,但是如此城府……他实在是第一次知道。
&嵘这个人,乃是权中饿狼……用得好,那就是能臣,用得不好,他就是佞臣。”
&玄澜记下了。”他一脸坚毅的道。
隆平帝摸摸小孙子的头,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有三十年再来培养一个继承人了,于是只能把能教他的都教给他,其余的,便只能靠这个孩子自己了。
一时间,宫殿里回荡的都是隆平帝教导自己孙子的声音。
&前朝起,相位不再设单独一人,而是设左右二相,就是为了互相牵制,此外,还设六部尚书,以分相权。相权分散,才无法掣肘皇权,帝王才有一言九鼎的权威。”
&王权术,无非平衡二字。无论是左右双相互相牵制,还是六部互相牵制,皆为平衡。尤其是在官员的任免上更要把握好平衡,无论是朝中文武官员的的平衡,还是任免地方官员地方势力和外来势力的平衡。”
&部之中,又以户部、兵部、吏部,权势最重。皆因人、财、军才是皇权的根本——这三项,是不能交到外人手里去的,必须要由你自己掌控住。”
&权一分为二,五军都督府掌控天下兵马,内设五军都督,但其只有练兵权,并无调兵权,调兵确实在兵部。除此之外,便只有帝王虎符可直接调兵。”
汪福全端上来一杯暖茶,他接过喝一口一口,感觉四肢百骸的寒气都散掉去,继续教导自己的孙子:“身为帝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权威,天子一言九鼎,切忌朝令夕改——就像吏部的官员考核,定好的规矩立在那儿,功绩不够的,就让他们该窝哪儿窝哪儿。”
玄澜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最后,隆平帝把孙子拉到自己的身边,拿过桌案上的帝王玉玺放到他手里——他之前就已经拟好了一份圣旨,此刻正摊开在桌案上。
&澜……盖下去。”他不容置疑的道。
——那是一份立储的圣旨。
玄澜握住玉玺,重重的盖了下去。
康王府。
府里的下人都低着头做事,来来往往不敢多言一句,偶尔抬头,看向主院落,眼睛里都是畏惧的光。
&的一声,杯子碎裂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人不敢抬头,简直要伏道地面上去,在屋内此后的两排侍女也都跪下来请罪。
二皇子气急败坏:“王嵘那个老匹夫——他就是这么说的?!”
&爷息怒,王爷息怒。”跪在地上那人慢慢抬起头:“恕属下多言——您何必非要拉拢左相呢?”
&培江回家养老之后,朝堂之上,就他说话分量最重……不拉拢他拉拢谁?”
他咬了咬牙,愤恨道。他已经把自己所有身家性命都压在这一场赌博上了——如果最后、最后还是要走最大逆不道的那条路,至少,他要有这么一个人,帮他洗白。
&王嵘,想必早就知道陛下并无意提他为右相,让您出手,那是让您平白暴露自己手下隐藏的势力啊。”属下低着头缓缓道:“王爷……您何必非要执着于这样一个人呢?”
他说,声音在段祈辉听来充满诱惑:“当初圣上登基——妄言之人可是杀了个十之七八啊。”
&段祈辉目光灼灼的看向他,危险的开口:“你知道了什么——”
&下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那人连忙磕头表忠心:“一将功成都尚且万骨枯——何况是……天子呢?”
段祈辉静默了一会儿,最后冷笑两声:“你说的不错,是本王多虑了。不听话的人……杀了便是。”
他喃喃道:“一将功成都尚且万骨枯——何况是……天子呢?”
这几日京都形势汹涌,太子战死边关的消息经历层层阻扰,终于传了回来,而九皇子和嫡长孙从边关悄然回来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昭明太子稳坐太子之位二十余年,如今骤然逝世,储位空悬,京都已然风起云涌。
他的康王府,一下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众臣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热切起来。
他冷哼一声,如果他们知道太子的死是他动的手脚,怕是就不会这么看他了。
而最不能知道的那个人……怕是已经知道了。
他那个小侄子住在碧合殿的消息,世家里有点渠道的人恐怕都知道了吧。
最近还都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他——他有什么好怜悯的,该怜悯的,是他那小侄子才对!
他看向皇城的方向——那座最至高无上的宫殿,目光一瞬间变得炽烈起来,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最孤注一掷的烈火。
应德悄无声息从阴影中现身,隆平帝手上一顿,问道:“朕那好儿子,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应德回禀:“虎贲卫统领已投向康王。”
隆平帝冷笑:“那就再添一把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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