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保融投降,南平国灭亡。
这次郭绍使用了一个奸计,先以友好借道的名义诱_骗江陵府军民出城迎接,然后趁其不备突然夺取城门……其实这法子是向曾经的敌人赵匡胤学来的招数,郭绍发现居然很好用。
赵匡胤在淮南打滁州之战,直接就攻破了南唐军重兵防守的重镇滁州。法子似乎有点荒诞,赵匡胤先诱使守军出来对阵,然后嚷嚷着只杀守将、和南唐士卒无关,单骑与南唐守将单挑,斩落守将;趁势便率军轻松夺了城门。
那一次战术的实施主要靠赵匡胤个人武力、气势,但郭绍研究此战,发现夺取滁州的关键动机是:抓住守军临时仓促进城的时机,尾随守军夺门。
于是郭绍依样画瓢,修改了一下策略,在荆南一用果然见效。郭绍认为自己是个善于学习的人,就算是敌人也总有他的非常之处。
不过灭南平国实在算不得什么,郭绍还没法高兴得太早,攻蜀之战这才拉开序幕。
……
周军入城,下令封存府库、严束将士,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抵抗和流血冲突。进占江陵府之前没死一个人,但很快就开了第一次杀戒。
郭绍带着众将和南平国俘虏来到刚选定的中军行辕,回顾周围、忽然问道:“谁是李景威?”
一个大汉从后面走上来拜道:“末将便是李景威。”
郭绍便道:“来人,拉出去砍了。”
众人听罢都是一怔,南平国投降的君臣更是神色俱变。这时几个周军大汉上来,其中一个粗暴地拽下李景威的头盔丢掉,几个人将其拉出了大堂。
不多时,士卒便将一枚血淋淋的头颅提了进来回禀,李景威已经被杀。郭绍看了一眼,也不解释为什么杀人,却好言对高保融等人说道:“我只杀李景威,诸位勿虑。改日去了东京,便可以纳土归降之功受朝廷封赏。”
高保勖等人急忙拜道:“谢郭将军不杀之恩……”
这时作为东路军监军的客省使昝居润便上前说道:“诸位随我来,择日由我护送你们。”
待俘虏们离开,郭绍对诸将说道:“严令将士不得抢_劫,现在抢了东西也带不走,咱们还得去蜀国。这次从荆南得到的财物,将来一部分上交国库,剩下的等班师回朝时、按功劳大小分,到时候一定让大伙儿觉得公平。”
诸将听到郭绍居然当众说分府库钱财,一时间高兴起来,大堂上嘈杂一片。有人肆无忌惮地嚷嚷道:“当年咱们打下寿州,把府库分了个精光,哈哈……”
郭绍由得他们说,反正现在他就算分赃,也不会有人治他的罪……他也不是很想瓜分府库,但思来想去,除了这个法子,实在想不出既要将士拼命、又要约束他们不滥杀无辜的办法;正道是,不能既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得快,毕竟大伙儿卖命总想要点好处。
他一本正经地对众将说道:“如果放纵将士哄抢、谁抢到就是谁的,那么战阵上拼命的人有什么好处?大伙儿都留着力气准备进城抢_劫了。因此咱们不能那么抢,而应该以战阵上立功大小来算,如此才公平……谁要是私自劫掠,东西充公,还要严惩!”
众人纷纷附和,都觉得这样分赃比较好。宰相王溥站在一旁,脸色十分尴尬,但又不好说郭绍什么……王溥现在被任命为“判成都府事”,他作为宰相当然想战争得到的钱财都交给政事堂,以缓解国库财政紧张的局面。
郭绍本想再说几句鼓舞人心的大义之辞,但大堂上现在闹哄哄一片,根本没人关心什么大义,都盼着这一仗发财的事……所有人都知道蜀国富庶,盼头还是很大的。
于是郭绍便作罢,无奈地离开了大堂。
亲兵在签押房收拾一番,摆上东西,一些图纸和各种信件卷宗。郭绍提起笔,径直在夔州的位置打了个标记。
他在这个时代、现读了不少史书兵书,但觉得没学到太多东西,古书对实际的战例、战略分析十分不详。郭绍自己琢磨,觉得从长江入蜀,重镇无非就是两个地方:江陵和夔州。江陵守蜀地外围,好像堵着嘴;夔州守蜀地内围,如同咽喉……中间有巫山、三峡等,崇山峻岭的地势只有长江这么个孔道。如今嘴已经撕开了,只要打开咽喉之地。
……不久后郭绍想起陈佳丽的那件事来,当即便叫人去带高保勖见面。
高保勖是个三十几岁的清瘦汉子,进来时有点惶恐和迷惑。他似乎没想明白郭绍要单独接见他,按理就算单独接见荆南的人,也应该是国主高保融才对。
“拜见郭大帅。”高保勖执礼道。
郭绍随意地指着公案前侧的一把椅子,说道:“高将军请坐。我找你有点私事,大概一个多月前,高将军在荆南劫留了‘沈陈李’商帮一大批财货,你还记得罢?”
高保勖一副沉思回忆的样子。
郭绍见状露出一个笑容:“原来不太记得了……我可是听说那批货价值非常大,高将军竟能忘记,看来你不止一次得到这么丰厚的收获,积攒得不少嘛……”
“记得,记得。”高保勖忙道,“是有那么件事……”
郭绍道:“那‘沈陈李’商帮里有个东家与我交情不浅,高将军能不能把东西还出来,也好让我在好友面前讨个人情?”
高保勖忙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郭大帅恕罪,在下之前不知道那些人与您有关,要是知道,就是借我豹子胆也不敢动郭大帅的东西呐!”
郭绍好言道:“我当然知道,高将军也不是见着东西就抢的人。你劫了多少东西?”
高保勖忙道:“能否借笔一用,在下把大概清单写下来?”
“请便。”郭绍道。
过了许久,郭绍便拿起一张墨未干的纸作势瞧起来,他是看得一头雾水。因为他不是商人,对这些货物的价值不清楚,不知道纸上写的这些东西价值几何。
郭绍刚想问高保勖值多少钱,但略微一想便改口道:“高将军,我有个道理想与你说说。”
高保勖忙道:“在下洗耳恭听。”
郭绍道:“你想想今天的李景威,脑袋说掉就掉了,人一死再多的钱还有用吗?”他看了一眼高保勖,又好言劝道,“李景威不仅掉了脑袋,家产也会被没收。我既然连人都杀了,何必再保他家里的财产……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如果现在谈得拢,我何必先杀了高将军,再把你家的人拿来严刑逼供、让他们供出你藏财货的所在?”
高保勖听得一怔一怔,脸色十分难看。他再也坐不住了,径直从椅子上跪伏在地,语气十分哀伤:“郭大帅,我真不知道那‘沈陈李’商帮是您的人……”
“我知道的,高将军快快请起。”郭绍上前客气扶住他,“我不是想仗势欺人,实在是形势所逼。如果荆南还在高家手里,咱们平等商议就可以讨价还价;你看现在……荆南已经完全不在你们手里、生死全操别人之手,咱们之间的谈判底气已经完全不同了。但我还是这么客气地和高将军协商,你觉得我是不是个很克制、很讲道理的人?”
“是,是……”高保勖鸡啄米地点头,“郭大帅句句都是大道。”他顿了顿一本正经地感叹道,“我忽然也有些领悟。”
郭绍看着手里的清单,实在没什么兴趣听他领悟,但想着孙大娘说财货价值高达二十万贯,觉得多说几句废话还是非常值得的。当下便耐心地说道:“高将军有何领悟?”
高保勖叹道:“我以前一直觉得最靠得住的是金银钱财,现在忽然觉得那玩意也靠不住……因为人的性命太不牢靠,命都没了,钱再牢靠也是枉然。”
郭绍点头道:“人一醒悟就好。”
高保勖当即重新写了一份清单。
……当天下午,郭绍便把清单交给孙大娘,叫她带自己的人跟着高保勖去把财货清理出来。孙大娘专门求见郭绍,说道:“东西不太对。”
“高保勖还敢少?这厮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郭绍当即也很纳闷。
孙大娘却道:“非也,妾身很奇怪,被劫的财货怎么反而变多了?”
郭绍:“……”
孙大娘道:“郭将军已经帮了大忙,咱们不能只顾贪图财物、不顾诚信,这多出来的……怎么办?”
郭绍不动声色道:“既然高保勖也认了,你们便收着罢。”
孙大娘上前几步,小声说道:“多余的那些,陈夫人暂且帮郭将军出售,所得数目以后呈送郭府,暂且存在夫人那里,郭将军要用时来取便是。”
“也好。”郭绍干笑道,他的兴趣其实不大。琢磨起来有点奇怪,他本来是个喜欢钱的人,现在却不想贪了。
郭绍忽然有点明白当年赵匡胤为什么要把府库封存上交……一个人如果有机会富有四海,还贪那点私财做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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