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外形极为普通的清油穹顶马车停在彩绣庄门侧,车前的两匹黝黑骏马悠闲地打着响鼻,坠在马脖子前的银白色铃铛也因之而发出悦耳的声音。
马车还有马,都很普通,但却让从旁经过的路人忍不住将目光频频放在这辆刚刚停稳了的马车上。
金鳞撂了马缰,把剑从左手换到右手,跳下车来,转身恭敬地对着车内道:“主子,到了。”
走过去了还回头看看的人,终于明白这辆车哪里别扭了,就是这个驾车的人,身上的气势哪是一般车夫可比的?想必车上的主子更是不一般吧,正这么想着,就瞧见那车帘开处一身润泽清俊的男子优雅地走下。
直到那流溢着淡淡光辉的灰色身影进入店门,无意识驻足的路人才回过神来。
“娘的,这是人吗?”静寂中一个粗嗓门爆粗口道。非是不敬,而是骂语才能让他感觉到现实。
但是此话一出,就有一道凌厉的目光直直射来。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同时,有几道女人维护的声音响起,斥责刚刚爆粗口的男人。
男人讪讪,不敢朝那凌厉目光的来处回望一眼,抓了抓后脑勺就走开了。
明显感觉店内蓦然一静,岳筝回过头来,看到进门来的男人眼中先是一喜,马上就被担忧掩盖。
容成独今日着装很是正式,岳筝从认识他就没见他穿的这么正式过,绣着繁复花纹的玉带、腰间装饰用的荷包,润白的玉冠束发,很标准的世家公子出门的打扮。
看到店内进入这样一个谪仙般的男子,刚才还在讲价格或是讨论着什么的女人几乎都在那一瞬间低下了头,更有甚者还红了脸颊。
容成独的眼中,却除了那一个女子什么都没有。她看过来,他的眼中即刻流动起一丝笑意。
岳筝走到他的身边,刚一站定,手就被他攥住了,四下响起暗呼声。
“你怎么来了?”她尽量压低声音问道,但是在静的只闻呼吸声的房间里,效果并不怎么好,所有人都听见了。
“已经过了未时,还有什么可忙的吗?”清冷而满是威严的声音,让人不敢直视声音的主人。
“我就要回去了”,岳筝说道:“你先去后面等我,我交代一下就离开。”
“不必”,容成独道。
岳筝不着痕迹地嗅了嗅周围的气息,又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过去对姜亮夫妻交代一些店里的事情。
见这位公子与老板娘不仅认识,还很亲密的样子,店内选看绣品或是蜂蜜的女人有几个大胆地便要过来搭讪。
“公子……”身材丰腴的一位女子拉着同伴,还未走到跟前,甜的腻人的声音便柔柔的响起。
与此同时,一阵刺鼻的香气缓缓飘来。
容成独皱了皱眉,抬袖掩鼻道:“有什么话,站在那里说。”
正要出手的金鳞见此,连忙按下了手中剑。这是岳姑娘刚开的店,他若是动了剑,回去了主子定饶不了自己。
没见主子都这么忍着给那些客人面子吗?
两女见他的动作,脸色更红了,丰腴女子忍不住问道:“公子何故掩鼻,难道是奴家身上有什么异味吗?”
女子说着,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这里本就女子进出多,空气中的脂粉气还是十分明显的,容成独已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了,他清冷不耐烦道:“到底何事?”
空气中很冷很压迫。
“邦子你以后也住在这里,别忘了明日一早与姜叔回家拉蜂蜜来。”岳筝听到那边的动静,快速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便忙过去了。
她的到来让他胸口的憋闷轻松了许多。
“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说的。”虽然心中酸酸的,岳筝还是尽量笑着道。
“奴家只是想问问这幅绣品的价格。”女子的声音仍然娇软无比。
岳筝往她手上拿着的那幅喜上眉梢看了一眼,暗道您刚才讲价讲了半天,还不知道价格几何吗?“哦,这个啊,二十两银子。”她故意仔细将绣品瞧了一眼,回答道。
“什么,你们刚才不是还说六两吗?”两个女子一听立即就不愿意了,也忘了娇弱,大声问道。
岳筝抿嘴闷笑,无辜而又平静地道:“是吗?刚才我定是把价格记错了。”
“走吧”,她又拉了拉容成独,说道。
“慢着”,丰腴女子喊道,马上又把声音放柔:“看在这位公子的面子上,二十两就二十两吧。”
啊?岳筝惊讶地看了看那个脸上犹有桃晕的女子,再转头看了看与她并肩而立的容成独。回不过神来。
旁边也看愣住的好娘三人,此时忍不住戏笑着向岳筝伸出大拇指来。
那边女子已经打开了小荷包。
见她掏了银子要走过来,岳筝连忙道:“请在柜台前付账。”
这女子也是个大胆的,便说道:“本小姐买这绣品,也是看的公子的面子,银子得由公子接吧。”
岳筝看了眼神情已由清冷而至冷凝的容成独,满眼皆是笑意。“算了算了,小姐请那边付账吧,六两银子。”她看着容成独笑道。
“哪有老板娘你这么做生意的?”旁边的女子不满地说道。
容成独清冷无奈的目光打在身旁女子的身上,手一用力,带着她就转身出门。身后犹有几道不舍的声音:“哎,公子。”
姜妻调和的声音响起:“小姐,请这边再看看吧。”
岳筝听着,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公子,没想到你这么好用。”她边笑边说道。
容成独虽是冷着脸看她,神色间却有一丝柔和。没等她笑完,他双臂一揽,就将她抱起扔东西一样仍在了车里。
岳筝及时拉住车门框,才避免栽倒的命运。“大庭广众之下,你抱着我像个什么样子?”她看着随后进来的男人斥责道。
容成独在她旁边坐下了,倾身在她唇边似嗅似吻了一下,慵懒而又半含笑意道:“没人看见。”
直是魅力无边。
下一刻,他掀开了车窗帘,对金鳞道:“告知…。”轻易不为人所察觉的停顿之后,“姜亮,让他从明日起与种举一起试染。”
金鳞应是,坚定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岳筝疑惑地看着身旁的男人,问道:“种举?就是那个金川很有名的染匠吗?”她之所以听过,也是鲁敬曾提过一二。
容成独点了点头,目光却将她身上一寸寸扫过。“今日这里很热闹吧?”他突然问道。
“你想知道还不是小菜一碟吗?”岳筝淡淡地说道。
宠溺的笑声响在她的头顶,“筝筝这是怨我没有出面了?”他将她的身子一把揽住,问道。
“你再来,今天还不乱成一锅粥啊。”岳筝暗叹了一口气。
马车一沉,金鳞赶起了车,辘辘车声缓缓加大。
容成独没有接着她的话说,只是将她在怀中紧了紧,带了几分慨叹道:“真想把你一直绑在我的身边。”
女人要挣的不止是银子,所以他明白不能不让她做这些事。
“现在还不是被你绑在身边吗?”岳筝推了推他,不满地说道。不过却又说:“天天对着,你就不觉得无聊啊。”
“不觉得”,容成独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老实待在我的身边,我就可以放心地带着你出去游玩了。放心吧,不会让你觉得无聊的。”
岳筝哦了一声,又笑……肚子这时不雅地咕噜了两声。
她连忙将肚子按住,满脸窘然。中午根本没有吃多少东西,可也一直没有感到饿,怎么肚子会这么丢脸地在他面前叫起来。
“筝筝,你刚才言不由衷。”他十分愉悦地在她耳边笑道:“只是半日不见我,就没心情吃饭吗?”
“只是太忙了”,岳筝说道,见到他的好心情少了一半。
容成独抬手揉了揉她的唇瓣,依旧笑道:“生意这么好?忙得连老板娘都没有时间吃饭了?”
他口中的老板娘,让岳筝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什么呢你。”掐了掐他的手臂,笑说道。
“第一茶楼”,他这时放大了声音,对外面驾车的金鳞说道。
“是”,金鳞随即应道,即使不是面授命令,恭敬却半分不减。
“不回家吗?”岳筝问道。
“你不是饿了?”大手轻柔地放到她的小腹上,揉了揉,他笑着问道。
不自觉地,岳筝嘤咛了一声。陆鸿的话响在耳边,“你的身体如此敏感?……容成独让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他不带任何*的一揉,却让她脚心发痒,陆鸿邪魅的话在耳中越来越响。脸色迅速殷红,岳筝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就将头埋在了他的怀中。
容成独难得的被她这样的出乎意料的反应弄得一怔,随即朗练的笑声爆发在车厢中。
正在外面心无旁骛地赶车的金鳞,连忙抬头看天,是不是下红雨了?王爷那样清冷孤高的人,也能笑成这个样子?
“不要笑了”,岳筝被他笑得更不好意思,一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容成独没有躲开,竟然顺势在她的手心啃咬了一下。只是一下,湿湿热热的吻便传达出了满满的*。
在她的耳边,他轻声道:“筝筝的身体,想要男人了,想要体会鱼水之乐了?”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回去了,我来满足筝筝,好不好?”他又说道,慵懒的声调中充满了诱惑的魅力。
岳筝被他说得抬不起头来,又羞又怒,一拳就砸到了他的胸前。羞恼中的她根本没注意手上的力道,直砸的男人连连咳嗽。
“怎么样啊?”听到他的咳嗽声,岳筝也顾不得羞愧气恼,忙拍着他的手背,却又忍不住责道:“看你还口无遮拦。”
容成独平息了胸腔的震动,握住她的手道:“谋杀了亲夫,谁来满足你?”
还是这么不正经!“容成独,你就是找打是吧?”她气喊道。
“如此敏感的你,躺在我们的大床上,有没有幻想过我在你的身边……”容成独突然继续的话题没有说完,就又被岳筝赐了几拳。
他挑了挑眉,说道:“这才是真正的找打。”
这时,已停在第一茶楼门口有一会儿的金鳞,终于插话提醒道:“主子,第一茶楼到了。”
容成独随即撩了车帘,自行跳下车来,失却了几分从容,天生的优雅高贵却更加彰显。驻足在车旁,他仍忍不住唇角放肆的笑意。
车帘久久没动,不见佳人下来,容成独亲手打了车帘,好心情地命令道:“赶快下来。”
岳筝拿着丝滑冰凉的手帕在脸上贴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消了热气,这时便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抬脚下来。
但看到几步外的金鳞时,脸上又腾起了热气。都忘了还有外人呢,不知道被听去了多少?想到那些话的内容,岳筝忍不住将容成独狠狠瞪了一眼。
“放心,他不敢听。”容成独好笑地轻声对她道。
金鳞往后又退了几步,他还要命啊。
岳筝听了此话,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便抬步匆匆进了茶楼。
金鳞简直要不敢看了,这种情况下谁告诉他该怎么做啊?难道狗腿地过去半跪下,帮王爷把衫摆的灰尘掸干净。
可以预料,王爷定不会允许的。但是他作为随身侍卫,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正在纠结中,王爷已经无半点异样的迈进了茶楼。
金鳞舒了一口气,握着剑也跟了过去,但却不敢跟的太近了,若是再有什么不该听的话,他这个随身侍卫就做不成了。
第一茶楼的掌柜对容成独记忆深刻,一见他进来,就额头冒汗地跑了过来,脸色讨好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别又是要“买”他家茶楼吧!
看了看这位爷旁边的女子,掌柜内心哀嚎一片。
容成独却只是吩咐道:“楼上雅间,随意上些茶点来,干净就好。”
听到这吩咐,掌柜的连连点头,只要不是买他家茶楼,什么都好说。“爷,夫人,这边请。”掌柜的引在前面,小心地说道。
茶楼很宁静,淡雅清亮的琴音飘散在茶楼四处,楼梯壁墙上挂着一幅幅静莲、茶花水墨画。
一步步上到二楼时,却是听到挨着楼梯口的雅间内传来女人的谈话声。
“这么说,太妃娘娘的意思,是放了那王家人,只略施惩戒就可以了?”
“可不是,于家小姐沁香开口求的,太妃娘娘向来对这个小姐不错。再说了王爷也没有被伤到,那些猎犬只是伤了几个平民,说起来凭王家的根基,花点钱就了事了。”
“但是王爷坚持下了命令,把那王家父子都给凌迟了。说是王家纵犬上了人命,可还不是为了那个姓岳的女人?当时王爷身边的侍卫可是说了,伤到岳姑娘才是大事呢。”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咱们用不用拜访一下?一直以来只是听说,倒是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用不着,有人传那只是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这样的人,能不能进王府还两说呢。”
“那我咋听我表姐说,上面的一些贵女妇人都找门道想去交往这个女人呢。还听说,金川王对她极是看重呢。”
“再看重,不还是没有光明正大地迎进王府?你们想想,王府内可还有太妃娘娘呢,能让这样的女人进府吗?退一步说,进了府也不过是一个妾位。”
“不过金川王毕竟与其他皇族郡王不一样啊,他可是二十五六还没有娶妃呢。”
……
一番话早已让岳筝变了脸色,果然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就算不知道“那个岳姓女人”是谁,已经到了被人沸沸扬扬议论的地步了。
容成独面上的笑意已完全消失,清冷摄人。
掌柜的不敢出声催促停下听里面说话的男女离开,里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传出一句就让他这心跳停一下。
这一对男女,身份不简单。这话是张经纪亲口跟他说的,而且连陆将军都以礼相待的人……在金川城里,除了那个极尊的人,只怕找不出第二个来。
里面还待说,外面的又不走,实在忍不住,掌柜的大声地咳了一嗓子。
里面吃茶闲聊的几个女人果真静了静。
岳筝回了神,说道:“走吧。”
掌柜的如获大赦一样的连忙引路。
容成独提步前,给了金鳞一个命令的眼神。不用交代,金鳞便明白必须把这流言的开始处给找出来。
余光中看到金鳞退下,岳筝心头一跳,想到刚刚听说的王家父子被凌迟……当时控制不住音量道:“金鳞留下。”
容成独已走到她的身边,大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我不是不讲理的残暴之人”,他的声音极轻。
岳筝无声地点了点头,一行人进了向里第四个雅间内。
掌柜的引着到了雅间门口,就退了下去。“客官里面请,茶点马上就上来。”忍着背后的汗涔涔,他强笑着道。
金鳞留在门口保护。
容成独看着从刚才就一句话不说陷入沉思的女子,眼中的阴厉一闪而过,不处理这些爱说废话的人,并不代表不会不处理传出这些话的人。
在临窗的高脚桌边坐下,女子仍然低垂着眼眸,全身都是怏怏不乐。
容成独眉目一瞬间清冷,他在对面坐了,审视着她道:“怎么,觉得本王对王家的处理太残忍了?”
岳筝猛然抬头看他,她的嘴唇动了动,说道:“我不是在想这个,我只是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受了伤,你会不会让人那样处罚王家父子。”
虽如此说,她眼中的不忍与不可思议没有逃出他的目光。
容成独知道,他说会,她会好受一点。但他还是说道:“不会,筝筝,不是因为你,其他的事情,正义、律条、侠善都与我无关。你明白吗?”
岳筝摇了摇头,眼光中闪过退缩。“我以为我明白你了,但是总在下一刻,看不清你。”她终于看着他说道。
“那是因为,我只要你,你在我之外,还要朋友世情。”容成独笑着不在意地解释道。
岳筝听罢,抿紧了嘴唇。她永远做不到,像他那样干净利落地除了心中的一个人其他的都不去管。
或者说,她没有那个资格。
“别瞎想了”,容成独前倾了身子,双手握住了她交握在一起的柔荑。
他的拇指缓缓摩挲着,无意间拂过她右背腕上的那朵绚丽的花印。花叶摇影倏地在眼前一掠而过,容成独不禁轻挑眼角。
岳筝心神猛然一动,连忙将手抽出。“茶点怎么还不上来,我很饿了。”她急忙说道。
刚才虽是恍惚,她也看见了。
正说着,金鳞在外面请示:“主子,掌柜送茶点来了。”
“进来”,独到的清冷之音接道,两个字却让送来茶点的掌柜的和小伙计备感压迫。
终于将一碟碟精致的糕点放好,最后将茶托送上,掌柜的暗松了一口气:“请慢用。”
人随即静静地走了出去。
容成独打量了拿起一块松兰糕一口接一口吃起来的女子,暗笑摇头,脸上清冷的神色却并未消减半分。“筝筝,刚才那是什么?”他认真而又疑惑地问道。
岳筝连连咳嗽起来,容成独怡怡然地倒了杯茶送到她的手边。岳筝接住,猛灌了一口,说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容成独没有任何异常的哦了一声,拈起糕点品了一口,皱眉道:“第一茶楼也不过尔尔。”
岳筝心思繁杂,却还是应道:“我吃着很好了,你不要太挑剔了。”
容成独抿唇一笑。
雅间静了下来,只有她轻轻地吃东西的声音。
一连吃了十几块都不见她停下来,两只青瓷碟子已经见了底,纤素的小手又拿了一块,容成独拧着眉毛抬手挡住了她。“吃这么多?”他不满意地说道。
岳筝一直吃,也只是不知道不吃东西还能干什么,刚才那一恍惚,已经证明当日蜂儿的警告绝非吓唬她。
但是,他不可信吗?她不这么觉得,可是要她向他说出这样一个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她又做不到。
“不吃了”,她什么都没有想,顺着他的话将手中的梅子糕放下。
容成独却又道:“吃饱了?”
岳筝点了点头,顺着窗口可以望见的西北方的一个街角处的纠缠在一起的几个人影却在这时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被衣着富贵的年过半百的男人直望旁边马车上拖的女子,不就是红儿。
岳筝在看到她的侧脸时,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跑到窗口探出头确定一眼。女子身着洗得泛白的一身绢布衫裙,瘦削泛白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珠,红儿无疑。旁边也是一派混乱,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正对挣扎着向前的一对祖孙拳打脚踢。
有些距离,听不见那边的说话声,但却足够看得清楚了。
那对祖孙,岳筝认出来正是蚕桑交易大会上遇到的。难道他们是一家人?
岳筝顾不得多想,一回身就要赶过去救下红儿。因为另一个方向,陆鸿身边的那个侍卫陆东这时恰正骑着马朝那边而去。
岳筝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红儿提过一嘴的话,这次一定要赶在陆东之前把她救下,不至于让她因为一个救命之恩而心生相许之情。
“干什么去?”容成独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望了一眼,抬手按住她的肩膀,皱着眉头问道。
“救人,那个丫头。”岳筝有些着急地说道,那边陆东已经走近了,而那个小男孩这时也被揍得满口吐血,是叫朔儿的吧?
容成独依旧用力按住她的肩膀,转头命令道:“金鳞,去看看。”
金鳞应了声是,听脚步声就要从门口走时,岳筝连忙唤住了道:“金鳞,走窗户,快去,你若不赶在陆东的前面救下……那个丫头,罚你半年俸禄。”
一段时间以来,岳筝已经知晓了金鳞那嗜钱如命的性子。
被这么威胁,金鳞苦哈哈地再次遵命,就按着剑柄从窗边飞身而下。
金鳞轻功很好,不到十个数就将剑嗖地放在了那正跳着脚让下人揍那抓住他死不放手的男孩子。
容成独拉住了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户的女子,清冷不喜道:“小心掉下去了。”他顿了顿问道:“那是你认识的人,如此关心?”
岳筝因终于遇到了红儿,且免了她与陆东的有缘无分,正是好心情,随口就道:“是啊。”
容成独又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几个家丁已经被金鳞一个个撂倒,他问道:“是你家乡的人?”
看她欣喜的样子,与故友重逢无二。
啊?岳筝错愕,马上说道:“不是,是我来到金川以后相识的。”
容成独看得出她眼底深处的遮瞒,不禁又气又无奈。不知说她傻还是固执,明知他能看得出她是否说谎,在他面前还是喜欢说谎……
男子一身清冷更加显然,优雅转身再次坐了下来,将桌上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过来,金鳞会很快将事情处理好的。”他轻声命令道。
而那边金鳞已经毫无悬念地救下了红儿,岳筝便也放心地回到桌边。
街角处。
刚刚还一脸猥亵嚣张的男人,这时鼻涕眼泪一把地跪在金鳞面前,拱手作揖道:“大侠饶命,我再也不敢强买民女了。”
倒在地上直哎呦的家丁们一个个的也都开口求饶。
在这一片哀嚎声中,女子感谢的声音却异常清楚。红儿忍着颤抖,在金鳞面前半跪行礼:“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金鳞嘴角直抽,什么大侠?不过他还是十分潇洒地将手中剑合上,那剑柄抬起她的手臂,沉稳道:“举手之劳,姑娘多礼了。”
惊吓之中的红儿忍不住到后一个趔趄。
陆东在金鳞动手的时候,正好经过,他并没有过去,而是驻马停下,与红儿所处之地离得不远。
这时见女子身形不稳,便伸手欲扶,手却只碰到了那软软的一角。
红儿已被即使出手的金鳞拉住了手腕,上前一步,直待她稳住了身形,他才收回了手。
这一瞬间,男子冷硬疏朗的五官更加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忙低下了头,声音不觉间就比刚才柔软了许多:“多谢。”
金鳞觉得手心发热,连忙后退了一步道:“不必多礼。”话语比之刚才,也多了一份不自然。
侧旁的陆东,看着这一幕,心中一角有些沉沉的。他却不在意地笑了笑,对金鳞道:“金兄几时也爱打抱不平了?”
他确实奇怪,王府里的侍卫,街上遇见了这种事,目不斜视地走过才是正常。
金鳞看见陆东,拱手见过,回道:“奉命而来。”
正要去看看奶奶弟弟怎么样的红儿,听到这四个字神色一怔,却马上恢复了正常,快步过去将嚷乱中摔倒在一边的奶奶扶了起来。
“奶奶,朔儿,没事吧?”红儿问着,声音已经哽咽。
朔儿沾了沾嘴角的血迹,倔强地回道:“姐姐,我没事。”话音刚落,就跑过去给金鳞磕了两个头,诚恳地说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他日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金鳞先是错愕,随即好笑。他抬手将男孩子掺了起来,说了声:“不必。”看到这祖孙三人身上都有伤,一时同情心泛滥,胸襟之间掏了掏,掏出来的却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虽然心疼,金鳞还是咬了咬牙,递到朔儿手中:“拿去带你姐姐与奶奶瞧大夫吧。”
朔儿推手不要。
红儿见此,连忙扶着奶奶过来,未语先施一礼:“可否请您带路,让红儿给救命恩人磕一个头?”
金鳞这才想到,刚才是岳姑娘吩咐他过来的,说不定还是要见这姑娘呢,自己怎么就晕乎乎地给人送银票要让人走呢?
“好好”,他连忙点头道。
……
陆东看着直向第一茶楼而去的几个人,扫去了心头那一阵莫名的情绪,再次上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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