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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鸟呜太室山。
不过那悦耳的呜啼声,在延绵大山里,却透出一丝孤寂。
李言庆准备离开峪谷了!只是起来以后,却发现言虎不在谷中。言庆没有去找言虎,因为他知道,每逢这个时候,言虎都会爬上山簌,吐故纳新,修行武艺。言虎的武艺很高明,已经达到了洗髓还虚的巅峰境界。但老不以筋骨为能,即便是高明如言虎,也摆脱不了这个规律。
所以,自十年前,他开始由外功而转向内功,修行内壮之术。
至于他修行的功法,李言庆并不陌生:洗髓经。
后世武侠小说里,把洗髓经和易筋经形容的出神入化,是佛门至高宝典。可实际上,洗髓经更多的是揉合了道家的养生之术,通过各种方式的修行,来强大自身的气血和心境。准què 的说,洗髓经应该算是一门道家经典。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后来被归纳进了佛门中的典籍。
言庆曾向言虎求教,发现洗髓经,和孙思邈传授给他的引导养生术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脉相承。言虎对言庆,不会有任何隐藏。所以当李言庆提出随他修行武艺的时候,言虎毫不扰豫的点头答应。
在武道的修行上,言虎比李言庆高明百倍。
李言庆甚至感觉着,他的几个老师,包括传授他槊法的鱼俱罗在内,都远比如言虎厉害。想想倒也正常,一边是在少林寺苦练武艺:一边是在世间磨练,沾染万丈红尘。这初衷本就不一样,对待修行的态度,自然也不尽相同。李言庆能够感受到,言虎对武道的痴迷。
他很敬佩言虎,但却无法,效仿言虎,
李言庆没有去找言虎告别,留了一张字条后,背着行李,离开峡谷。三年来,他一边守孝,一边暗中布置。虽则忙碌无比,可是身手却没有落下。毕竟身边有言虎这样的一个人督促着,李言庆就算想偷懒,也找不到机huì 。如今,李言庆亦达到了易筋化神的地步,行走于山路之间,如履平地。
午时,他已走出太室山,来到少林寺山门外。
雄阔海和阚棱,带着二十四名墨麒麟在寺中等候。李言庆先是拜望了住持方丈,而后率雄阔海等人,离开少林。
象龙经过三年时间,业已进入发育完成。
过丈身长,声嘶若同雷吼,速度极为惊人。李言庆跨上象龙,一路疾驰。
待到了霍山外的时候,他又转道前往青龙观,拜访了赵希谯和袁天罡二人。青龙观的面积不大,内分两个独立小院,不受香火,只接纳言庆的供奉。其中,赵希谯占居一个庭院,侍奉三清祖师。平日里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无事的时候炼丹修行,亦或者找人唱唱道情,过的极为逍遥。
巩县许多人知道青龙观,却不知赵希谯。
反倒是袁天罡,更为人所熟悉。这也是因为,他卦法灵验,且精通医术,所以颇受人们尊重。
大业十一年,袁天罡造访南佗山静云观的至元道长时,发现了一个奇才。
此人名叫李谆风,本是些州人。其父李播,曾在开皇年间为地方官吏,后因出身不好,以浊官之身出仕,郁郁而不得志。隋焰帝登基之后,又大规模清肃吏治,李播也就随之罢官返乡。
不过由于他好黄老之术,故而罢官后,出家修道。
李播的文采不俗,自号黄冠子。出家后注《老子》一书,从而在道家小有名气。有时候这世事就是如此奇妙。李播未出家时,。心修圣贤书,希望造福一方,却始zhōng 不得入其门。可偏偏出家后,原本是为了出世,又得了诺大名声。其天文历算之法,阴阳风水之术,极为高妙。也正是因为李播的缘故,李谆风自幼向道,并秉承家学渊源。
大业七年时,李播准备编撰《方志图文集》,故而将李谆风托付于好友至元道长门下修行。
李谆风自幼便有‘神童’之名,博览群书,更钟情于天文地理,阴阳之学。
袁天罡一番考校后,惊为天人。于是软磨硬泡,硬是从至元道长手中,把年仅十三岁的李谆风收入门下,并带到青龙观调丄教。这件事,袁天罡也和李言庆提起过。言庆当时虽是一副平淡表情,可这心里,却不免暗自惊异。袁天罡、李谆风……初唐时期,两大神根,竟尽入我手?
李言庆在大业九年初,被册封为巩县男爵。
在巩县,乃至于整个荥阳郡,已经能算得上是一方豪强。特别是在巩县,李言庆虽然身无官位,却又至高权力。他可以自由出入县府,甚至不需要通禀。见官不必参拜,地方官员,也无权审问缉拿。
如此权力,使他可以凌驾于县府之上。
加之他开设麒麟馆,编修圣贤注,文名之响亮,已有人称其为士林宗师。
李谆风就算是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个垂髻童子。李言庆如果急急忙忙的去见李谆风,定然会引起他人的关注。这么一个人物,李言庆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要寻找机huì ,才能名正言顺的见李谆风。而现在,机huì 来了……他途经霍山,探访一下赵希谯袁天罡,谁也说不出什么。
毕竟,这青龙观,可是李言庆名下的产业。
在青龙观外下马,李言庆迈步走上台阶,叩响大门。
“谁阿?”
道观中传来稚嫩的声音,紧跟着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相貌清秀的道童。他年纪也就是十三四的模yàng ,个头略有些偏矮,体型也显得瘦小,好像是发育不良。一双澄亮明眸,好奇的向李言庆看去。
“师父不在家,施主若是有事,请改日再来。”
李言庆眼晴一眯,手指道童说:“你是李谆风?”
“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宇?”
果然是他!
李言庆呵呵一笑,“我是谁,先不告诉你。我听说,你喜好天文算数,阴阳之学。那我就考校你一下,能不能算出,我是谁?”
李谆风瞪大了眼睛,凝视李言庆半晌。
突然笑道:“原来是恩主登门,您是鹅公子,对不对?”
李言庆从未见过李谆风,而且这几年来,也是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麒麟馆开馆时,他作为主办人,曾出现过一次。被封巩县男的时候,也曾摆过一次流水席。不过那时候,李谆风还没有来,自然不可能见过李言庆。
此后,李言庆大都是在山上守孝,虽偶尔出山,也是为了去牛渚口、或者荥阳拜访朋友,匆匆来,匆匆回,见过他的人,可说屈指可数。
“咦,你居然算出来了?”
李谆风笑道:“这可不是什么阴阳之术,不过是小道猜出来而已。
公子器宇不凡,见我之后,既知我名,想来是认识我师父。我听赵师伯说过,鹅公子曾转战高句丽,带回二十四虎卫,更有黑白双煞随行。公子随从,皆虎狼之士,而且黑白醒目,小道即便是没有见过公子,也能猜出端倪。”
他笑嘻嘻,手指李言庆身后。
言庆这才醒悟过来,连连点头。
“小道长,你师父和赵道长,去了何处?”
李谆风说:“今天是薛公子和道信法师在麒麟馆中论道。师父和赵师伯得了邀请,前去观礼。”
“那你为何不去?”
“我也想去,只是前两日功课未曾做好,师父罚我在观中抄写《步三罡六记经》百遍……
小道才抄写了六十余次,所以无法前去观礼。”
薛收是个典型的儒家士子,而且河东薛氏,也是少有不重并修之法的世胄家族。薛氏门风,以儒学为主,辅以兵学六韬。故而薛氏族人,有学识渊博的名士,也有征战天xià 的将军,可是从未有过玄学大家。
而道信得禅宗三祖僧璨衣钵,佛法精深。
心缘寺和麒麟馆距离又不甚远,所以彼此间交流也颇多。
薛收和道信之间的儒佛之争,已经持续一载。每月十五,两人都会在麒麟馆的论经台上进行争辩。渐jiàn 的,这场儒佛之争,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李言庆当然知道这经筵盛会。一开始薛收和道信争执的时候,房玄龄还写信,让言庆对此多留意。不过李言庆却不在意,甚至暗中推波助澜。如此一来,这儒佛之争,影响力变得越来越大,甚至连远在成都的法顺大师,也派人前来参与。
法顺派人前来,儒家学子,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在去年年末,有长安园子监博士,大业五年明经科进士,衡水人孔颖达入住麒麟馆,参与经筵。孔颖达虽非什么大人物,可却是孔圣后裔。加之三世博士出身,在士林颇有名望。
随着双方后援不断增加,这麒麟馆经筵,也就成了一个士林盛会。
为此,李言庆可谓是费尽心思。
他不仅仅是想这盛会仅限于儒佛之间,还希望把道家,同样给卷入其中。
可惜道家名士,多沉迷于修仙,少有人对此生出兴趣。不过现在看来,随着麒麟馆经筵的影响力不断扩大,道门中人,也渐jiàn 坐不住了……
袁天罡和赵希谯,此前对经筵不屑一顾。
李言庆几次邀请他们,都不肯参与。可是今天,两人却主dòng 前往,这是否也说明,道门意动?
越热闹越好!
李言庆想到这里,心中暗笑。
他看看李谆风,突然问道:“李小弟,可愿随我一同观礼?”
那语调,颇为诱人,活脱脱好像是勾引小红帽的狼外婆。李谆风虽则学识不差,可终究是个小孩子。是小孩子,就难免会有凑热闹的心理。他早就想去观看经筵盛会,只是袁天罡一直不同意,他也无可奈何。现在,袁天罡已经卷入其中,李谆风这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小手,不停抓挠。
他下意识的轻咬指甲,颇有些扰豫。
李言庆说:“既然你不愿yì ,那我也不勉强。我先走了,你慢慢抄写经文,看好道观吧。”
“要是我去了,师父责怪怎么办?”
李谆风终于忍耐不住,开口询问。
言庆笑了,“你若是自己偷偷出去,你师父当然会不高兴。可现在,你是随我前去。你师父就算要责怪你,我也会为你求情。”
“那说好了,若是师父责怪,你一定要为我说话。”
“呵呵,一言为定。”李谆风顿时兴高采烈,说了一句,“等我一下。”
他跑回道观,收拾东西。
李言庆则站在道观台阶前,负手等待。
“少爷,干嘛要带个小道童回去?”
雄阔海忍不住低声询问。自从言庆被封为巩县男爵之后,雄阔海就在雄大锤的叮嘱下,改biàn 了称呼。
毕竟,言庆的身份地位,与早年间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云骑尉,只是个武散官的话,那巩县男,可就是正经的爵位了。
这个身份,比那什么千牛备身更加高贵。雄阔海如果再向从前一样唤言庆,哥哥”弄不好会被人冠以犯上罪名。这隋朝时,礼法并没有宋明时的森严,可等级观念,却极为严重。
李言庆本人倒是不太在意,却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意。
徐世绩还好说,终究是朝廷命官,正六品的鹰扬郎将,直呼言庆的名宇,虽在外人看来无礼,却还算是可以接受;雄阔海不一样,他一无官职,二无出身。更多情况下,好像李家的门客。
所以在称呼上”必须有所改biàn 。
不过对于雄阔海而言,‘哥哥’也好,‘少爷’也罢,性质都是一样,不过说法变了而已。
李言庆还是李言庆,雄阔海还是雄阔海。
也许在言庆和雄阔海看来,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更亲。
李言庆笑道:“虽是小道童,确有通天术。
大黑子,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小家伙,说不定有一天,他会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本事呢。”
雄阔海撇撇嘴,嘀咕道:“惊天地泣鬼神未必,我一巴掌就能让他屁滚尿流,倒是真的。”
不过说是这么说,心里却记住了李言庆的话。
在雄阔海而言,李言庆不会骗他,说不定这个小子,还真有出人意liào 的本事呢。
这时候,李谆风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灰色道袍,手里还捧着一卷道书,兴冲冲的跑了出来。
“带它做什么?”
言庆诧异的问道。
李谆风笑道:“这样子看起来,是不是很有学问?”
李言庆哑然失笑,你捧一丄本道经,怎么看怎么像是神根。有没有学问倒是看不出,神根风范,却已昭然若揭。
“既然如此,我们准备出发。”
李言庆翻身跨坐上马,李谆风却呆立在台阶上。
“李公子,我不会骑马……”
那张小脸,涨的通红。
雄阔海催马上前,嘀咕道:“这么大,还不会骑马。少爷六岁的时候,就能降伏白龙马了。”
说归说,他还是在马上轻舒猿臂,探手把李谆风抱起来,放在身前。
“小道士,你怎么这么轻?”
“我……”
“你这年纪啊,记得要多吃肉。不吃肉可长不得身子……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可是能食半斗。”
言语虽则有些突兀,可是在李谆风听来,却感觉温暖。
他出生后不久,父亲就出家学道,母亲改嫁他人。以李播那清冷的性子,也很难对李谆风表现出什么热切态度来。后来又在道观里学道,至元道长同样不是个喜欢说话,表露情感的人。
袁天罡和赵希谯好一些,但修道之人,讲求清心寡欲,喜怒不形于色。
似雄阔海这样,用直白的言语表述善意,对李谆风来说,还是第一次。
李言庆催马而去,李谆风在雄阔海耳边轻声道:“师父和师伯,都是修仙之人,甚少有口腹之欲。”
“切,修仙又怎地?神仙就不吃饭吗?
既然如此,为何每逢祭祀之时,还要拜访许多供品,少爷说过,神仙是人做,是人要吃饭。”
李谆风连忙摆手,“黑大个,千万别对神灵不敬,举头三尺有神明。”
雄阔海脸色一变,连连点头。
“黑大个,你是个好人,虽然长得丑一些。”
“嘿嘿,少爷也说,我是个好人。”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来到百花谷外。此地说是‘谷’,其实并非山谷,而是指洛水畔的一块洼地。
由于其地形似山谷,加之野花绽放,春秋时节,放眼看去,一片花海,固有百花之名。
麒麟馆,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宅院。
呈先天八卦方位设立,正中央一座正殿,名为麒麟台。
屋中设立天地君亲师之位,正中央悬挂儒门历代圣贤图像。这里,也是麒麟馆士子相互交流,辩论之所。
麒麟台四周,共有八个独立院落,是士子们平日里,编撰修书所在。
每个书院,都藏有各种书籍。并根据经史、格物、算学等进行分门别类。每个书院中,都有安排有主事者一人,名为院长。在李言庆和王黄的暗中操作下,麒麟馆如今已初具规模,在士林中小有名气。
八个书院中,已有七个书院投入使用。
本来,按照薛收等人的设想,李言庆也应该主持一个书院。可李言庆坚决推辞,并将位于乾位的书院空闲出来,专门存放历代名家经典。如此一来,麒麟台七个书院之中丄,共有士子九十七人。
李言庆抵达麒麟馆的时候,经筵已经开始。
围观者甚多,言庆也没有去惊动别人。他先是让麒麟卫留在麒麟馆外,而后带着雄阔海和李谆风,悄然走进书馆。
此时,麒麟台上,道信薛收,争论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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