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休的出现,仿佛给刘娥平静的心湖里投上了一块大石头,又溅起了无数水花,波澜起伏不定。
被赵元休这么一招惹,她更睡不着觉了,从门缝里看见赵元休走了,便走出无名殿,想出来散散心。
惠风和畅,花香袭人,整个皇宫都静谧安宁,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刘娥行走在皇宫中的大道上,皇宫处处皆是美景,道路两旁有数不清的奇花异卉,都是她平生前所未见。
她想:即使在这里当个宫女也不错,最起码有饭吃,有地方住。
她忽然想起了寇珠,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些小小的羡慕,觉得能和寇珠这样也不错,只要干好自己份内的事,就不用担心生活问题。
不知道传说中的蕊仙宫到底有多美?走着走着她好奇心又起,想象不出蕊仙宫的样子。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越走越累,想回去,可是又不甘心。
她想:也许再走一步就到了吧,要是只差几步就放弃了,那有多可惜。
又走了几步,她一抬头,差点惊叫出声来,果然不放弃就有希望啊!
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她真的看到了朱门上方那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蕊仙宫”。
可是她也看到了朱门前竖着的那块大牌子,那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擅入者格杀勿论”。
还有两个守门的禁军,大晚上的还是这么庄重肃穆,面如严冬,比“格杀勿论”这四个字更令人触目惊心。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来了总得试上一试,不让进去大不了就回去,又死不了人。
刘娥壮了壮胆子,走上前去。
两个禁军没想到此时会有人过来,都扭过头来看着刘娥。
他们盯着刘娥的脸,四只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脸色瞬间惨白,异口同声地喊出一声:“鬼啊!”
他们的声音惊骇怆然,不似人声,似乎承受不住这两个字的打击,竟然同时晕了过去。
刘娥觉得莫名其妙,前后左右看了看,心想:哪有鬼啊?难不成,他们以为我是鬼?
她纳闷地越过这两个横七竖八的身体,毫不费力地就走进了蕊仙宫。
世外桃源,瑶池仙境……
刘娥行走在蕊仙宫中,就像行走在一副美妙绝伦的传世名画里,她不知道人间竟然也可以美成这个样子,只是不自觉的想起了传说中的两个词——世外桃源,瑶池仙境。
大朵大朵的芙蓉花正在渐渐地由粉红色变为深红色,粼粼碧波中,芙蓉花正在临水照影,一片片粉红色的云霞与水中的漾月亭相映成趣,红色的鲤鱼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弋……
刘娥屏息凝神,不忍心眨一下眼睛,生怕惊扰了这芙蓉仙境,破坏了这良辰美景。
仙境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美得如此惊心动魄,他们对花蕊夫人的爱到底是有多深啊?!
她想到了这个“爱”字,脑海里立刻就出现了龚美那张光洁无瑕的容颜,他的眼睛是那么清澈,那么幽邃,那么深情,可是那又怎样?还不是把她给卖了?
她笑了笑,有些自嘲般的,她已经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了。
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海枯石烂,全部都是骗人的,到头来,全部都抵不过名利权势。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鬼使神差般的,她竟然随口吟出了这首诗。
她心内怅然,正郁郁寡欢间,忽然听到一声暴喝:“放肆!谁在那里?!”
她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作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逃跑,可是一个重心不稳,失足向下倒去,身子瞬间倾斜,眼看就要落到水里了。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落在水里的那一刻,她甚至都有些盼望,心内已然超然,不再有求生的欲望。
如果命运不能由自己作主,死了倒也是好的,以后就再也不用伤心流泪了。
一双有力的大手把她从后面拦腰抱住,她感觉到背后一热,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你?!”
“是你?!”
刘娥站稳脚跟,待看清楚救她的人,不由的和眼前这位男子同时惊叫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刘娥看着朗若碧人的赵元佑,两个人同时惊艳了对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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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初次见面,是在七月初七的乞巧节那天,那时赵元佑还叫赵德明,是广平郡王。
乞巧节是大宋子民最喜欢的节日之一,每年到了七夕之际,自七月初一开始,人们就开始忙着置办各种乞巧物品,因为乞巧节是个特殊的节日,在这一天,所有的女孩都会祈求自己能够心灵手巧,男孩则会拜魁星,希望自己能够高中状元;稍大一点的男孩女孩们会祈求自己能像牛郎织女一样得到千年不变的爱情,获得美好姻缘;而结了婚的女子们则会在这一天通过“磨喝乐”或者“种生”等方式来祈求自己能够早得贵子,家庭幸福美满;希望自己富贵的人可以祈福,希望自己长寿的人也可以祈寿……
总之,这一天,每个人都有自己美好的心愿和梦想,神仙们都很忙,东京城里到处都洋溢着喜庆,人们熙熙攘攘,热闹异常。
宫廷之中,乞巧节这天也特别热闹,皇后妃嫔们都忙着祈福祈子祈寿,而公主们也闲不着,各种斗巧的小节目层出不穷,年年花样翻新。皇子们也都已经长大成人,每个人都在心里祈求着能让自己遇见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不要跟权力欲望扯上关系。
参加完宫廷夜宴,赵德明便带领姬妾紫萱和韩笑出了丹凤门,直奔潘楼街而来。
潘楼街上灯火辉煌,人们摩肩接踵,人多处车马竟然不能通行,赵德明只好下马步行。
“传说今日会满天飘香,我怎么觉着净是些庸脂俗粉呢!”韩笑看了看身旁的女子们,脸上不无嘲讽地露出来一丝讥笑。
七夕又叫香日,传说织女和牛郎相会的时候,织女要梳妆打扮、涂脂抹粉,所以会满天飘香。
“是呀,她们怎么能和你相比呢,你是多么雍容高贵、超凡脱俗呀!”紫萱有点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粉面中略含讥诮。
“我高贵不高贵不是你说了算的,只要王爷喜欢就行,是吧王爷?”韩笑娇嗔地仰起头来看着赵德明,赵德明只是嘴角微翘了一下,没有说话。
“世上的美有千万种,有的人像牡丹,有的人像野花,各有各的美。”紫萱看到赵德明看她的眼神中略有赞许的光芒,便得到了鼓励似的,又笑道:“牡丹虽然华丽,但是它却没有野花那般清纯质朴,野花朴素却又不能像牡丹那样国色天香,它们各有各的优点,谁也不能代替谁,世事大抵都是如此,王爷,您说我说的对吗?”
赵德明对她微笑颔首,随意地看了看经过他身边的女子们,她们虽然姿色平平,但是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却像白开水一样干净透明,这让他感觉到很温暖。
紫萱淡笑着看了韩笑一眼,韩笑气乎乎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愿意搭理她。
“王爷,珠宝店到了!”韩笑的眼睛突然一亮,指着出现在眼前的珠宝店兴高采烈。
“进去选吧,”赵德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紫萱,说:“你也进去,看看喜欢什么……”,他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不似平时宫廷王府之香氛,便忍不住回过头来,想寻找那股清香的来源。
紫萱带着侍女素馨、韩笑带着侍女繁缕走进了珠宝店,赵德明被人群一拥挤,就离开了珠宝店,跟随在他旁边的高继勋也不知道被人群挤到了哪里去。
那一缕淡淡的清香似乎已经勾走了赵德明的魂魄,他不着急去珠宝店了,反正店里的人跟他们都很熟悉,即使他不过去,紫萱和韩笑也会被伺候的舒舒服服。
鬼使神差般的,赵德明竟然童心大发,也跟随着人群往前挪移起来,挪着挪着,人群便不动了。
人们都伸长了脖子观望着,一个个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赵德明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呆鹅木鸡的样子,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赶紧抬眼望去,就见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正在围堵观摩着一个女子,他心里暗自庆幸自己长得高,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也能发挥出无与伦比的优势,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
那女子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合,神态闲适飘逸,淡定自若。
她穿着一身轻纱白衣,乌黑的长发就像精美的丝绸一样柔顺光滑,双耳后边有两缕秀发自然而然的垂到了丰满高耸的胸部,纤细的腰肢就像婀娜的杨柳一样曼妙多姿,身材修短适中,纤秾合度,娉婷夭袅,美到极致,却又让人不敢存有半点亵渎之心。
她就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冰肌莹莹,玉骨珊珊,仿佛洛水女神凌波出水,又似姑射仙子御龙而来。
赵德明身为皇子,自幼见惯了倾国倾城的美女、风华绝代的佳人,现在却也不由的感觉到眼前一亮,似乎她的通体都在散发着一种圣洁的光芒,让他感觉到目眩神迷,第一次体味到了什么叫做“惊艳”。
他痴痴地盯着她,目光有些迷离,这个凝天地之精华聚日月之灵气的女子,居然像极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眼圈突然泛红,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见到了母亲一般,泪水竟然情不自禁地迷蒙了双眼。
人群中一阵骚动,透过模糊的泪眼,他看到衣袂飘飘的仙子已经开始走动起来,人群便也再次跟着她移动。
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却发现自己竟然也陷入了包围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群居然自然地分成了两派,男子们纷纷往仙子的身边挤去,而女子们则纷纷往他的身边凑来,不一会儿便把他围拢到了花枝招展的人墙中间。
赵德明就像历史美男卫玠一样,自幼出门便会遭遇围观,皇帝深知“看杀卫玠”的典故,就屡屡禁止他出门,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会发生意外,对于这种事,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一次不同,他生怕仙子会消失,不禁双眉深锁,极有威严地低吼一声:“闪开!”
他身上的锦袍是用藏青地五谷丰登寿字灯笼锦做成,衣领和袖口处都镶嵌着精致的花边,针脚细密,做工华丽,任谁见了都知道他是个身份尊贵的人。
天下乐晕锦是蜀锦中的一种,又称“灯笼锦”,图案精美,色彩艳而不俗,绚丽而又华贵。它是以金线织成灯笼纹样为主体,饰以流苏和蜜蜂,流苏是谷穗的变形图案,代表着“五谷”,蜜蜂的“蜂”、灯笼的“灯”与“丰”、“登”是谐音,这样便联成了“五谷丰登”的吉祥语。
在宋朝,天下乐晕锦(灯笼锦)是一种尊贵身份的象征,宋太祖赵匡胤从建隆三年开始,便颁布了赏赐锦袍制度。
中书门下、枢密、宣徽院、节度使、侍卫步军都虞候及皇亲大将军以上,赐天下乐晕锦;三司使、学士、中丞、内客省使、驸马、留后、观察使、诸司使、厢主及皇亲将军以上,赐簇四盘雕细锦;三司副使及宫观判官,赐黄狮子大锦;防御团练使、刺史及皇亲诸司副使,赐翠毛细锦;权中丞、知开封府、银台司、审刑院及待制以上,知检院鼓院、同三司副使、六统军、金吾大将军,赐红锦;诸班及诸军将校,赐窄锦袍。
赵元佑穿着华贵的锦袍,右手的大拇指上佩戴着一枚翡翠扳指,扳指通透碧绿,清澈如水,是极品翡翠。
他的脸上凛然肃穆,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种皇家风范,让人不禁望而生畏,一变色更是令人心惊胆颤。
人们都自动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走出了女人的包围圈,看到围着仙子的男人们也已经开始陆续散去,她的身边却多了一个同样也穿着白色衣服的男子。
“怪不得都说‘不求神不拜佛也得看看俏刘娥’呢,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个男人是谁?他就是龚美吗?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人们的议论声里掺杂着千奇百怪的感情,有羡慕,也有嫉妒。
原来,她不是他的母亲。
是哦,她这么年轻,当然不会是他的母亲。
原来,她的名字叫刘娥。
好俗气的名字,不过听着似乎也很好听。
原来,她已经名花有主。
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差,但感觉似乎比自己还少点什么。
赵德明盯着刘娥,心里百转千回。
刘娥用白皙的玉手拿着一盏莲花灯羞赧地对着龚美微笑呢喃,龚美的脸上柔情万千。
赵德明看到这幅光景,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难过起来,眼神里有一丝失望。
刘娥拿着莲花灯朝河边走去,赵德明便也情不自禁地走向了河边,在他们的下游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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