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宁炎看着站在朝堂中的两个男人,觉得有点回不过神。
这两个男人穿着打扮与众官员不同,一个男人油腻腻的头发扎成小辫子,身材粗壮高大穿着皮袍子,明显是个胡人,因为肤色黝黑粗糙也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神情桀骜眼神阴毒,另一个虽然也穿着胡服,但发鬓整齐面容白净是个汉人。
前一段送来急报,说金人要求和停战。
这个消息对于皇帝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对于朝中的官员来说也是个好消息,毕竟没有人喜欢打仗。
宁炎也很欣慰,金人肯求和,这都是被成国公震慑了,趁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的给金人一个教训。
几次朝议,内阁走了流程送出了同意议和书,等待些时日金人的使者来到了京城,礼部递交了金人的国书,皇帝便立刻同意接见,并且安排在大朝会上。
毕竟金人求和意味着大周的胜利,意味着荣耀,皇帝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担惊受怕焦虑这么久。
朝官们也很高兴,解决了这件事就不用提心吊胆,还能论功行赏,就能过个好年了。
但事情似乎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胡人上前来,既不施礼也不低头一脸桀骜的叽哩哇啦一通,看这样子听这语气不像是哀求啊。
待带着的那个通译将这胡人的话翻过来,朝堂里的人都愣住了。
“结盟友好,互不为乱,一要内中平等相交,开放互市。”那通译柔声细语的说道。
内中平等相交也就是开关互市,自从成国公镇守北地严查边关,别说互市,连走私都没了。
当初此举不仅金人大受损失,北地的豪商们也损失巨大纷纷不满,闹了几次罢市,还告到朝廷里来,但成国公毫不留情的以通敌罪名砍杀了三个大商乡绅士族。
“细作奸诈,商人逐利,无孔不入,当初金贼南下收买商户为内应,破我三城,杀我官民,最终困城掳走我陛下,今敢为私利煽动市乱,日后必敢资敌卖国,又金贼以马匹皮毛温饱身外之物,换我金银矿藏,打造兵器铠甲重器,无疑是以我之血养敌壮,后患无穷。”
成国公对朝廷的奏章上如此说。
提到当年的事,再加上成国公送来的这几个商户通敌的罪证,至于真假也没人理论了,谁也知道成国公这是杀鸡儆猴,于是不了了之,皇帝还嘉奖赞许了成国公。
从此后北地再无敢跟金人通商往来,这对于物资匮乏的金人来说日子越发的艰难。
原本当初有人弹劾成国公说此举会影响军马,从而影响大周军将实力,但这十年间没有北地的马,西部以及西南都能养马,质量数量都可观,渐渐的也没人再提及此事,随着局势安定,江南越来越富足,南北商贸贯通,跟金人那边物资对于大周来说可有可无,也完全看不上眼了。
以前强制不开市,现在就根本没兴趣开市。
这金人使者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是请求还是要求?
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互市也不是不可以”一个官员斟酌一下说道。
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宁炎打断了。
“互市不可以。”他神情肃穆说道,“尔等物资之缺,可以另行商议办法解决。”
皇帝轻咳一声,互市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要紧的。
“让他说完。”他在上说道。
宁炎等人躬身应声是,礼部的官员示意那金使继续。
金使已经听通译低语几句,脸上桀骜更甚,还带着几分讥笑,又叽哩哇啦啦的说了几句话。
这胡人的话音落,殿内就有几人啊了一声,他们的声音虽然但也引得一阵躁动,负责朝堂秩序礼仪的几个御史还不满的看去,只见那几个人神情惊骇。
这几个人官位并不高,似乎懂一些胡语,很显然听懂了使者的话。
是什么话?让他们忘乎所以失礼发声?
朝官们心思转念间,通译的声音已经响起来。
“我大金的第二个要求便是,疆界重划,保州、雄州、霸州、清州、祁州、河间府归还我大金。”他说道。
疆界重划,六郡割让。
这哪里是来投降议和的,这分明是来提要求挑衅啊。
朝堂里一阵安静,旋即哗然。
但这还没有完,那金使又挥舞着手大声的喊了几句。
这一次通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如果不然,我大金将再集结五万男儿南下,不夺回故地不罢休。”他喊道。
此话音落,嘈杂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神情愕然的看着这金使,包括龙椅上的皇帝。
这北地的很多地方曾经都被金人占据,是成国公夺回来的,他们占据过可不代表这就属于他们,将这六郡说为故地委实不要脸了。
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但除了匪夷所思,还有更令人震惊的。
五万金兵,再集结南下,不死不休。
再。
那这样算下来,大周将要迎战的便是十万金军。
十万!
这哪里是来投降了,这明明是来威胁了!
一阵安静过后,朝堂里再次轩然。
“大胆!”
“荒唐!”
“贼奴好大胆!”
宁炎等人的呵斥声接连响起。
相比于朝堂里其他人的愤怒惊讶惊慌等等,宁云钊神情依旧。
“就说了,不会有好消息的。”他低声说道。
隔着石头窗户,妇人们陡然的笑声传进来,鼻息间萦绕着甜香。
君小姐从窗边收回视线,看着掌柜的轻叹一口气。
“贼心真是不死。”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拔兵集结来战便是,还跑去京城耀武扬威做什么?”
“是威胁恐吓吧。”掌柜的说道。
君小姐冷笑。
“以江山黎民为要挟,他这是吓唬人还是自己作死?”她说道,“如果皇祖先帝还在,当朝就能斩了这来使,将头颅扔回金贼所在。”
不像皇叔,一向做出仁善的模样。
掌柜的点点头。
“是啊,就算再来五万,怎么就笃定自己会赢。”他说道,“不过是战事更激烈一些,时间更久一些罢了。”
君小姐站起来。
“久又如何,当初成国公等人用了将近十年驱逐了金人夺回北地,大不了再来一个十年罢。”她说道,“谁又怕谁。”
明明不是什么好消息,掌柜的却忍不住笑了。
“君小姐一个女子家都不怕,我们这些男儿们当然就更不怕了。”他笑道。
“成国公更不会怕。”君小姐说道,“你们且安心。”
掌柜的哈哈笑了。
“这话本要我给小姐说的。”他笑道,随着这一番说笑,接到消息时的紧张也散去了。
“路上还是不太平,有什么事掌柜的你不要来回跑,我去你哪里就可以。”君小姐再次叮嘱,“你们毕竟是平民百姓。”
我们是平民百姓?那你们呢?掌柜的怔了怔,难道是官兵吗?
“是。”他躬身应声。
打开门走到院子里,笑声更加扑来,还有两个妇人看到他,将一个盒子捧来。
“新打的糕,掌柜的拿去尝尝。”她们笑道。
掌柜的也没有客气,笑着接过,视线忍不住看了眼坐在正屋门前晒太阳的妇人。
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是个陌生妇人。
见他看过来,那妇人也看过来,对他微微颔首。
掌柜的下意识的忙低头施礼,施礼完毕才有些懵,自己这反映好像是本能,因为这妇人的气势吗?
虽然穿着村里妇人们穿的那种有些土气的花袄棉裙,但格外的气势不凡。
这人是谁?
他正犹豫要不要问,就见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
“君小姐。”这个瘦小的村民,声音清脆,手里捏着一只竹筒,“城里的信。”
这是信鸽传递的信。
掌柜的有些惊讶,自己前脚出门家里就传来信了?应该是刚收到的。
又有什么新消息吗?
君小姐接过信筒拆开,只看一眼神情大变。
“荒唐!”她喝道,将手里的信筒信纸狠狠的摔在地上。
院子里的说笑声顿消,所有人都看过来,神情惊讶旋即不安。
这位小姐,第一次这样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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