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夭之野 第七章 秋风萧瑟夜拜坟

    悄悄伏在灌木丛中，直到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吴峥才敢钻出来，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尽管身体极为虚弱，还是拼命朝老龙湾方向跑去。

    没敢走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大宽转的山野小道，远远绕了过去。

    看着眼前枯黄的草木，以及吹到身上有些瑟瑟凉意的西风，吴峥知道自己并没有估错时间。当时是三月初十的傍晚被柳府的人打昏的，如今却已经是深秋。

    绝不可能仅仅过去了半年，不然是不可能吃到第五百四十六只老鼠的，再者半年的时间，自己也不会长高那么多。

    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吴峥终于看到了暮霭中炊烟袅袅的老龙湾，不想被人认出来的吴峥，因为家就在村子的最北头，所以悄悄绕到村子北面，无声无息摸入了更加破败的小院中。

    悄无声息，又满地落叶的小院子，顿时带给吴峥一种不祥的预感。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屋门前，随手推开并没有上锁的屋门，哪里有奶奶的声音。两行热泪早已不知不觉滚滚而下。

    来到奶奶平日的卧房中，床铺上甚至连被褥都不见了。

    猛然间看到床头的桌子上，油灯灯台下好像压着一张纸，吴峥走过去急忙抓在手里，因为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只好退到房门外，借着微弱的天光看了下去。

    纸上只有寥寥的几行字，尽管识字不多，上面的字吴峥还是都认识的。

    “峥儿，奶奶看来是等不到峥儿回来了。但愿老天开眼，能够保佑峥儿活下来，保佑吴家不至于绝后，如此，即便是九泉之下，奶奶也可以瞑目了。”

    不等看完，吴峥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原来一直支撑着他，即便是生吃老鼠肉也要活下来的动力，——奶奶她老人家早已离世了。

    吴峥不由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晃晃就摔倒在了落满灰尘的地上。

    直到一轮明月缓缓升起，吴峥才睁开眼睛，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奶奶平时睡觉的床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不去管眼里肆意滚落的泪水，转身回到自己曾经的屋中，翻找出一身干净衣服穿在身上，掉头来到院子里，摸进屋面已经下陷的厨房里，摸索半天后找到火镰子，藏到衣服口袋里。再也没有丝毫停顿，大步离开小院，朝村子西北角的祖坟走去。

    跪倒在一座只是长了稀疏枯草的半新坟前，虽然没有看到墓碑，吴峥还是能够确定，里面埋的一定是故去的奶奶。

    身无分文的吴峥只能用三根枯草做香，用地上的落叶当纸钱，打着火镰子点燃后，再一次磕起头来。

    一直跪坐到子时前后，浑身被西风冻得瑟瑟发抖的吴峥才艰难地站起身来，揉了揉跪麻的膝盖，甩开步子，沿着出村的道路直奔亓家集的方向而去。

    吴峥知道，经过亓家集，再往西北走二十里不到就是柳府所在的县城——向阳城了。

    经过亓家集时，因为道路穿村而过，刚好经过亓府的府门前，吴峥特意看了一眼，见亓府大门紧锁，看样子也是有些日子没有打开过了。

    顾不上去想亓家人怎么样，吴峥步伐坚定地，沿着西去的道路一路疾行。

    腹中饥饿难忍的吴峥，不由重操旧业，在一处路边捉到一只正在觅食的老鼠，一把拗断脑袋，如在水牢中一样麻利地吃进了肚子里。

    二十里地对于十四岁的吴峥来说，因为是刚刚逃出水牢，身体还十分虚弱，所以还是一段相当长，而又艰难的道路。

    直到天光大亮才堪堪来到向阳城城外，没有着急进城，反而回身重新回到了城外的旷野之中。

    有了藏在身上的火镰子，吴峥就不用再饮毛茹血了。

    虽然一年半没有捉过野兔野鸡，可是在水牢里却没有荒废自己练出来的手上功夫。没费多大力气，吴峥便用石块打昏了一只野兔，找到一条小溪剥洗干净，用火镰子生火，把收拾好的野兔架在火上烤熟后，时隔十八个半月，吴峥再次吃到了美味的熟食。

    吃饱肚子的吴峥，找了一处朝阳而又背风的山坡，躺在枯草丛中默想着师傅凌云传授的《凌霄九式》口诀。时不时拿根树枝在身边的土地上画画写写，偶尔又低头沉思一会。

    更多的时候，则是默默盯着眼前的枯草，或者树木，以及远处的山头出神。

    师傅也曾告诫过，习练《凌霄九式》绝不是朝夕之间的事情，所以吴峥并不着急。

    一字一句想着口诀，每当心有所思，便拿小树枝在土地上划拉一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了午时，日头已经偏西。

    再次起身寻找到一只野兔，如法炮制，填饱了肚子的吴峥，抬头看看即将落山的日头，拍拍身后屁股上的尘土，缓步朝向阳城城门走去。

    随着行人进入城中之后，先是四处随意走了走，因为没有找到柳府所在，便向路人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柳府就在向阳城东南角，也就是自己进城的东城门偏南一点，距离城墙很近的地方。

    心中有数的吴峥混迹在街边的乞丐队伍中，留心观察起了柳府周边的情况。

    知道城门天黑前就会关闭，所以吴峥必须事先找到一条可以逃出城的出路。

    看到柳府的院墙紧贴着高高的城墙，而从柳府的院墙上端，到城墙上面也没有多高了，若是能爬到上面，定然可以爬到城墙上去。

    向阳城是座小城，城墙并不高，而城墙外面虽然有道护城河，不过在深秋的枯水季节，护城河里几乎没有什么水了。反而护城河沿岸高高的土堎，距离城墙仅有一丈来高。

    心中有了算计的吴峥，静等着夜色降临。

    渐渐的，城里的人家到处传来诱人的饭菜香，随着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光，天色也暗了下来。

    由于是农历的九月十九，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亥时。

    吴峥终于决定出手了。

    来到白天早就看好的，柳府一处比较容易攀爬的院墙外，纵身一跃，抓住一块凸出的石头，很快爬到院墙上，吴峥没有往院子里跳，而是猫腰沿着院墙朝临近城墙的方向走过去。

    走到柳府后院厨房旁边的柴房前，吴峥停了下来，取出火镰子，瞬间点燃了柴房屋面上的茅草，还不忘伸手薅下几把，借着点燃的屋面上的火，点着后便从窗子里扔了进去。

    柴房向来是不被人重视的地方，所以直到火苗冲天而起，柳府中才传出喧闹的救火声。

    此时的吴峥早已借助脚下的院墙爬到了城墙上，再也不管柳府的大火，纵身跳到了城外，转眼便消失在城外旷野中朦胧的月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