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祭坛上空洞地看着前方,缓缓伏下了身体:“求天神……成全……”
我怔怔跪在原地,他的话音是那么地苍白,彻底失去了他的狂妄,他的阴邪,他的不甘和孤煌泗海身上太多太多的愤怒,他像是被人彻底拧干了一切,无力地哀求天神。
金光静静笼罩在了他的身上,祭坛上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只有时间在慢慢地流淌。
“妖狐。”天神的声音在这安静的世界里回荡,“星君之命,岂是你再受五百年酷刑可换回?你真心知错了吗?!”天神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泗海缓缓起身,呆滞地看向我,像是一具被抽空灵魂的破烂人偶:“五百年不够……就一千年,一千年不够……就五千年……”
“不……不!”我摇摇头,立刻看向上天,“求天神不要再折磨他!”
“求天神成全!”泗海用更大的声音盖住了我的,拖起全身的锁链向前跪行几步,“无论多重的刑罚,我都愿承受!”
“泗海!”我向他大喊,他侧开脸不看我半分,我着急看他,“够了!就让这一切结束吧!不要再让他们折磨我们了!!”我朝他急急靠近,忽然面前的金光化作了坚硬的光避,将我和泗海,彻底隔开!
“不!不——”我用力砸光避,“放我进去!不!不要再折磨泗海————”
“妖狐。”泗海在天神的召唤中缓缓扬起脸,“你可愿入须弥之境,厉尽万劫,九死一生,若是无法承受,会灰飞烟灭。”
我着急地拍打面前的光壁,拼命大喊:“泗海——泗海——”
可是,我只看见他面无表情地,默然地点点头。
“泗海——孤煌泗海——你这个白痴——你会死的!你会死的知不知道——”
“孤煌泗海。”里面再次是天神朗朗的话音,“星君对你执念太深,她不会放弃你,依然会因你而历劫,你可愿意让她彻底忘记你,在她此生中,孤煌泗海彻底消失?”
“不!泗海!不要答应!”我在光壁外大声地喊,喊到喉咙嘶哑,“我命令你不要答应!你听见没——”
可是,泗海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般凝望天空,嘴唇里淡淡说出了三个字:“我愿意……”
不……不——
那个曾经非要我爱的泗海,那个曾经霸道地说你必须爱我的泗海,现在……却愿意让我彻底忘记他……
“孤煌泗海——我恨你——”我嘶哑地哭喊,慢慢从光壁上滑落,“我恨你……我恨你……你怎么可以答应……你怎么可以舍弃我对你的爱……怎么可以……”
“求天神快抹去巫心玉的记忆,我真的很烦!”
大喊从里面再次而出,我缓缓起身,金光笼罩在我的身上,温暖却让我心颤,我重重拍上光壁,他却始终深埋脸庞不看我半分。
“泗海……你真的舍得让我忘记你……你说过的……即使死……你也要留在我的心里……你真的舍得……”
他在我哽咽的话音中缓缓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耳,扬起了脸,痛喊出口:“出口……”
“泗海……泗海……你怎么可以……”脑中对他的记忆渐渐被剥离,我努力地,努力地去抓住它们,不断复述,“我们是在心玉湖桥洞下……相遇的……我们,我们一直,一直吵架……打架……我把你打伤了……你把我也打伤了……我们大婚那天……又打架了……你后来把怀幽也打伤了……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可是……你总是救我……你愿和我一起跳下山崖……愿和我一起死……你说过的……如果你死……也要让我跟你一起死……为什么……这次又要丢下我……我们可以一起承担的……可以的……”
他在金光中开始嚎啕大哭,紧紧抱住头,痛苦地哀嚎,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对不起——心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强迫你爱上我,让你越来越痛苦……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害你跟我一起历劫。是我太自私了……我不配得到你的爱……不配……”
“泗海……泗海……你不可以让我忘记……泗海……泗海……”
那一夜……
我与他在心玉湖桥洞相遇,他雪发飞扬,白袜黑鞋,脸上的面具诡异而阴邪,他抓住我的脚,说好香……
那一天……
他重伤吐血,站到了窗口,我第一次看见他真正的容颜,他却对我目光灼灼地笑……
那一刻……
他把我打伤,只为能捉住我,让我成为他的女人,让他彻底走进我的心里……
那一日……
他身着红衣,满面的兴奋,从阳光中走来,艳惊四座,但是,他只看我一人,只走到我的面前,命我拉住他的手,封他为夫王……
那一晚……
他独守了……空房……
但是,他依然爱我,爱地疯狂,爱地霸道,爱地入了魔。
他愿为哥哥杀了我,却和我一起跳了崖……
他愿为我背叛哥哥,却和他一起死……
他始终不负哥哥不负我,他和少司一起成全了我巫月天下!
他说得对,没有他,便没有我这个女皇……
泪水从眼角滑落,模糊的视线里是模糊的他,他哭哑的声音渐渐远离,他朝我扑来,脸在我的眼中渐渐模糊,遥远,他在光壁里哭泣,伸出手,我们隔着光壁手心相对。
“心玉……我现在才明白……我对你的爱……是你的劫……”他的泪水在金光中闪现,是那么地美丽干净,“所以……我愿化去你的劫……不要再想起我,让我从你的生命里消失……”
泗海……泗海……泗海——
他在金光中渐渐飞升,我仰脸看着他,金光炫目地让我无法睁眼,我缓缓倒落在地上,只看见金光之中,他的雪发……被染成了……金色……
“泗海!”我一下子惊醒,立时一怔头痛,我痛得抽气,捂住了头,“嘶!”
“心玉!”耳边传来流芳的急呼,我晕眩了一下,渐渐清晰,感觉在流芳怀中,立时看向他:“你没事吧!”
流芳微笑看我:“我没事了,谢谢你,心玉。”
我安心地看着他,发现我们在祭坛上,灿灿的阳光从上而下,晒在巍峨的狐仙神像之上,高扩的天空,万里无云。
“对了,心玉,你刚才醒过来叫了一声泗海,像是一个人名,他……是谁?”流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失落和醋意。
“泗海……”我愣愣坐在他怀中,迷茫地回忆:“我……不知道啊……”
泗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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