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风 08谋杀

    九百八十三……

    杀人是最严重的罪行。

    年轻时雅望也曾重视人类的律法，但是现在……按照法律，雅望足以死去千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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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雅望打开了最后一道暗门，这种东西对雅望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再细微的痕迹雅望也能看到，再细微的声音雅望也能听到，再细弱的风雅望也能感觉到。

    最后的卫士倒在雅望脚下。雅望站在人贩子头的面前，对方正瑟瑟发抖，维持着在雅望看来很标准也很经典的瑟缩姿势。

    “精灵在哪？”

    “谁？……精灵？人群！刚才藏……藏在了人群里！”

    雅望回头瞄了一眼刚刚穿过的女奴们。雅望居然没有觉察到，可能是血腥味麻木了嗅觉。

    “别杀我！我……我用十倍……我用我所有的钱雇你！”

    确认这是要杀的最后一人之后，雅望掂了掂他的分量，比他的卫士要弱得多。雅望还是回转双剑形成防御，然后开始仔细审视着人贩头子。

    “不杀你的话，该怎么才能停止……”雅望顿了一顿，叹了口气，“暂时停止这暴利的生意？又该怎么才能替她们挽回一点点尊严？”

    “我……你…你不能…不要…！”

    “你们还有其他的组织或者伙伴吗？”雅望轻声问，“在哪里？”

    “不……没……没有了，我不知道。”

    “怕成这样，也不出卖自己的同伙吗？”雅望点了点头，“做得好。那么请说遗言吧，这是最后了。你已经是孤身一人。”雅望缓慢地把双剑相交，微微行礼，又分向两边，“我很好奇，作为一个首领，你的遗言是什么？”

    “不……不要杀我！求求你！”

    “嗯，然后呢？”

    “你要多少钱我也……”

    九百八十四。

    雅望默默地把红莲从他的颈下抽出来。

    这就是你的遗言？

    除了钱之外，既想不起任何别的事情，也想不起任何重要的人，你在生命的最后，既没有悔意，也没有牵挂。

    临死的时候仍然只能想到钱或权的人，在这世上要多少就有多少，多到把你留在世上毫无意义。

    」

    雅望也曾是骑士，这样的杀戮触犯了骑士信条。

    永不暴怒和谋杀。永不残忍，给予求降者以宽恕。

    但是有些求降者，即使雅望逼他们立下誓言，雅望刚一转身，他们还是立刻就回去重操旧业，临死时求饶说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人们总是这样，一旦尝到了甜头，就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就会一直不断地去想，逐渐满脑子都是，永远无法摆脱。所以，雅望触犯骑士信条也是常事。

    雅望不是裁决者，只是普通的恶人罢了。

    」

    雅望的嗅觉慢慢适应了浓重的血腥味。在人群里，雅望渐渐闻到稀薄的魔法的味道，是伪装魔法。

    她在女奴之中穿行，女奴们惊恐地以她为圆心四散退后，这时雅望注意到一个女性，她看起来对雅望漠不关心。

    她很纤细，只是看着她，雅望就能感觉到她的轻盈，而且她的眼神和面容看起来……既苍老，又年轻。

    雅望向她的方向靠近，伪装术的味道越来越浓，雅望看到伪装术的淡绿色氤氲依稀地环绕着她。

    在魔法的味道之下，雅望也渐渐闻到了精灵的味道。

    雅望凝视着她的眼睛，透过被伪装出的人类瞳孔，看到在她真实的瞳孔狭长而闪耀。那是精灵的眼睛。

    漂亮的淡蓝之眸，此刻却充斥着逆来顺受的漠然、和悲伤疲累的迷茫。

    这时候的雅望看起来就像是红色的恶魔，她全身披血，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因血污而呈现出黑色、还插着为数不少的断箭。雅望不怕远处射来的飞矢，但硬闯速度墙时，机关弩箭大阵贴身射出覆盖性的箭雨，避无可避。

    雅望背向着火光，黑剑吸尽了她身边的光亮，凸显出她双眼散发着的恶寒，红剑赋予她血红的轮廓。

    雅望阴沉地耸立在女精灵面前，凝视对方。她向两边张开双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单纯的杀红了眼、收不住手的杀人狂。“解脱？”她咬着牙问，“还是活下去？”

    伤痛疲累的女精灵被吓得坐倒在地上。

    死了就不会痛苦，死了就没有悲伤，死了就失却了回忆。

    我是多么渴求永恒的死亡，我把如此甜美的礼物摆在你的面前。

    过了一阵，女精灵才抿了抿嘴唇，开口。

    “我得要活下去，”她的嗓音极度沙哑，像是嘶喊许久，“我还不能死。”话一说完，她就露出痛苦的愁容。

    “……”雅望点了点头，她放松下来，交叉双剑，收回腰间。

    精灵从来都是热爱生命、勇于承担责任的，而且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美丽如斯的，对吗？

    雅望身上的血液开始退去、消散。很快，雅望的衣服就变得一尘不染，被血粘住的短发舒展开来，随着脸上的血色散尽，她的脸色也不再凶恶，变得平静……和悲伤。

    第十八个。

    肢体没有残缺，运气不错。

    “能自己走吧？离开……啊……”雅望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跪在了地上。

    她的颤抖和悲鸣，在受惊吓的女奴之中引起了更大的恐慌，她们似乎以为她是被某种恶灵所附身的人。唯独女精灵还是呆呆地坐在她身边。

    连续杀人时，那诡异的寒风都不会来打扰，但一旦停止，它就会立刻袭来、变本加厉。

    」

    雅望从人贩子首领的房间附近找到一处暗仓，里面有堆积如山的、散发着璀璨光芒的东西。

    雅望筛选着角落的宝物，取了一点小玉石象征性地作为战利品。

    真是惊人的财富……雅望回想着宴会上的人们。现在，原本人群疯狂欢笑的地方只有一地的鲜血和碎肉。

    任何人如果得到了这么多的钱，都会很开心吧，开心到彻夜狂欢。或许对他们来说，抓到一个久违的精灵，也代表了好运、和开心的日子的来临。

    但是别忘了，只有在最开心的日子里，才会发生祸从天降这种事……

    雅望为女奴隶们扒来死者的衣服，挑选尽量血迹不多的那些。她们倒是表现得很从容，全部收下。当然，与其说是从容，不如说是漠然。然后雅望把她们带到宝物面前。

    出卖女性得来的财富，就由女性自己取用吧。

    雅望领着她们离开建筑物的时候，已经是清晨过后。雅望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清晨的凉气。和风从南而来，仿佛略带呜咽。

    魔法结界已经感觉不到了，雅望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屋，它悄无声息，好像已经死去。

    雅望一直把她们到前有宫殿荫蔽，外围有警卫巡逻的闹市区，光天化日之地，然后慢慢遣散她们。

    受过强烈刺激之后，她们失魂落魄，甚至没有一个人想起向雅望道谢。雅望也不期待她们有所表示，只是希望不要自己一转身就又听到她们被抓回去。这里肯定还有其它的更加隐蔽的窝点，雅望只是重创了奴隶贩卖组织，造成恐吓和震慑的效果，没有将其完全摧毁。这次雅望只是路过暗巷城，没有在此逗留的打算。

    雅望看着很成问题的精灵女孩。

    」

    “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女精灵打开了雅望的手，让雅望愣在原地。

    精灵后退两步跪坐在地上。她抱着自己的身体，陷入噩梦般的回忆里，泫然欲泣。

    雅望救过很多女人，也算是习惯了各种反应。她叹了口气，慢慢靠近，咕哝着精灵语当中最友善和宽慰的那些词句，轻轻把衣服披在她身上。接着雅望背向她、单膝跪在她身前，示意她爬到自己背上。

    精灵看着她的破烂衣着和上面留下的打斗痕迹，披风上全是破洞，机括射出的强弩就算是精钢打造成的鳞片披风也不能挡下来，更不用说雅望身上仿佛破布般的披风。但是断箭已经清理干净，衣物破败却清净，雅望全身清净、略有些诡异地一尘不染。精灵犹豫了片刻之后听从了雅望的意思。

    很轻……像羽毛一样。

    这就是地表的精灵、精灵女孩的体重，已经好久没有再见到女精灵，我几乎都忘了。

    」

    还是不够……

    十几年前，雅望知道，找到织雨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从那时开始，她就期待着安眠。

    无所不卖的墨筝商会，传说中甚至可以买卖会长的性命和……竟然不理睬她的这个请求。雅望只有求助学城。

    学城的学者们反复拒绝雅望，声明他们不是杀人凶手，最后还是熬不过她，只同意试着把她变成正常人。经过研究之后，他们找到了最主要的问题所在，开始尝试削弱雅望的心脏。

    这些年来已经进行过多次实验，他们的理论越来越成熟，实现结果越来越明显，过程也越来越顺利。或许再过几次试验，雅望就能彻底摆脱这个强得离谱的心脏和诡异的体质。

    经过这些年的实验，现在的雅望和全盛时期的她相比，已经很慢、很弱。

    但……只是还不够弱。

    」

    路上，苦痛、疲累、又悲伤的精灵，沉沉睡去。

    雅望侧着头看了看她。

    她的皮肤白皙，随着城市间日光的角度变化，她的脸庞好像偶尔能发出微微的光芒，像是覆盖了绵薄的雾气。真是奇特，日光照在她的脸上，反射出来就变得像是月光一般温柔。

    淡金色的头发，粗略地束成长而松散的马尾，头发有波浪般的曲线，原来可能是公主式的发型，为了行动自由才束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被粗暴对待的原因，有几缕乱发逃脱出来、垂在她的面颊旁边。

    慢着……头发？

    雅望歹意顿起。她放轻、放慢脚步、平稳地行走，在确认精灵女孩睡得沉了一些之后，雅望非常轻而快地拔了她一根头发。女孩动了动，但是没有醒来。

    这不算偷，雅望一边想，一边松动头绳，把这金色的长发藏在了自己的头发里。这只是我应得的报酬罢了。

    奇特的清香……像是月未落下的清晨里，来自森林深处的某种香气，像是榛子。

    」

    “会长的性命和……？”商人星宿稍微想了想，“前者是真的，只要出得起价，确实可以买她的命，但这有意义吗？至于后者……我没听说过有这种业务。没有销路吧，毕竟会长大人相貌平平。”

    “会长本人的命？”雅望奇问。

    “当然，保质保量。”

    “那得多贵？比在**中得到永恒的安眠还要贵？”

    “不会，肯定比那个便宜多了。你要买一份吗？我查一下价格……你买得起，比墨钢剑便宜。”

    雅望愣了半天没说话。

    」

    墨钢剑，墨筝以低廉的价格出售的一种量产型的名剑，漆黑色，特征是不折不弯、不裂不钝。除了低廉的价格之外，购买者大部分都被告知，以后有可能会收到一次商会的指示去为商会做一件事，也有可能不会。

    商会承诺，这种剑永远不会折断，永远不会磨损，只要不跟太过分的对手硬碰硬太长时间，比如具有类似能力的武器，或者太高权能的生物。跟这样的对手抗衡会消耗魔力，如果墨钢剑的魔力先被耗尽，就会变成普通剑，然后会像普通剑一样毁损。

    难说这种剑是不是魔剑，即使是，魔力也是完全内敛毫不外露的，雅望的通魔五感看不到也闻不到，所以雅望才敢使用它。

    墨钢剑购买时允许一次重铸，容纳和吸收购买者的某些物品来附加一些特性。

    雅望近期的人生之中积累了一些勋章和徽记，渐渐多得无处存放，雅望索性把它们一起熔毁，丢到墨钢剑之中。

    熔入那么多东西之后，雅望的墨钢剑好像略微有了一点点灵性，有时候雅望情绪波动太大，它会吸收周围的光线来隐蔽雅望和强化剑气。雅望为重铸之后的墨钢剑起名为“勋逝”，有时候也叫它勋剑。

    雅望已经完全适应了使用勋逝战斗，勋剑在雅望左臂的机械铠甲手中，机械铠甲既是武器也是盾，勋逝也一样，既是手的延伸、也是盾的脊梁，它的剑柄有钢丝绳与机械铠甲相连，脱手也能拉回，有时候雅望也把它作为投掷武器、勾爪绳索甚至是长鞭使用。

    不折不弯，对手再强也不知变通，雅望喜欢这样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