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风 21寒潭村

    任务时限已经过了，但是在救了月柳之后，雅望还是想继续去寒潭村看一看，解答疑惑，了解事态。

    在深夜的路上，忽然有睡意袭来。

    她已经连续几天没睡，这次的睡意比以往要略浓一点。她顺其自然，随便找了颗树木，依靠着睡去。

    雅望的睡眠很浅、很短。情况允许的话，她一般只在午夜到黎明之间选一两小时睡一觉。有时候一两天不睡觉也没有问题。

    她的身体不太需要睡眠，睡意似乎只是由本能带来的，所以她总是刻意地减少睡眠时间。当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她的睡眠总是被无尽的噩梦纠缠，睡得再多也没有意义。睡得再久，醒来仍然是全身疲累、头昏脑胀。

    雅望清楚地记下了太多太多被她杀害的人，他们的姓名、面孔、临死时的表情、惨状和呼嚎声都无比清晰。每个伴随着噩梦的晚上，这些名字和音容都要从雅望脑海中纷乱地划过。

    连续不断的噩梦可能也跟雅望胡思乱想太多有关系。纷乱的思绪会磨损心智，雅望活得越久，越深受其害，睡眠质量越来越差。

    孤独的睡眠对雅望来说只是一种折磨。如果睡得很少、只在极度困倦时去睡觉，睡眠质量就会相对好一点。

    但如果运气不好，无论积攒了几天的睡意，睡梦中的雅望还是会被寒风驱赶起来……

    」

    雅望在痉挛和呕吐感中蹒跚爬起。

    这是……哪里？

    森林？啊……孤崖森林？

    对了……

    “月柳？”雅望一边出声一边左右环顾。她看到月柳隐现在一旁的阴影之中，像幽灵一样，与黑暗的林木浑然一体。

    是护身阴影正在渐渐复原吧，缠绕在月柳身上的黑影变浓，现在已经像是黑色的浓雾，雅望能透视一定的黑暗，但黑暗骑士月柳的样子也已经看不真切了。那对漆黑双眸，在黑雾之中，仍然散发着星点的绿宝石光芒。有些诡异，有些妖艳。

    她的气味变得纯粹和舒爽，如同黑夜的香气神秘而诱惑。

    看到月柳，让雅望略微心安，她抚着额头，挣扎着站起。

    黎明还未到来。

    果然……有月柳陪在身边，寒风依然光顾。她的水属性不够。

    从月柳跟随雅望之后开始，金秀就不再出声了，动作也很少，像是休眠了一样。

    雅望摸摸胸口的衣服。感觉到金秀摆了摆手，咕哝了一声。

    妖精对人类都那么冷淡和抗拒，对由人类堕落转化形成的黑暗生物就更不用说。

    “我睡不着了，又不想赶路，陪我聊聊吧？”雅望轻声问月柳。

    月柳毫无声息地缓缓走过来。

    雅望和她聊起的，是前一阵的交易。

    」

    大约在三个月前，无所事事的雅望尝试传唤星宿。

    “尊敬的客人，”星宿回应呼唤而来，传送的幻光还没褪去，他已经习惯性地鞠了一躬，“您想买什么？”

    “永恒的安宁。”雅望立刻答。

    雅望以前偶尔听到商会有这种服务，去问星宿，他没有否认，之后雅望多次尝试向星宿购买这个服务，每次都被拒绝。

    “……”星宿拧起了眉毛，“这位客人……我之前也说过很多遍了，在**中安眠是贵宾业务，以您现在的身价，不足以成为商会的贵宾。”

    在**中镇魂，据说是墨筝商会的秘密商品，不可考证，外人知道它的也不多。

    据说那是人工制造的天堂，可以把亡魂收编，提供给亡魂不受任何力量干扰的庇护所。死者可以在里面获得永恒安详的休息和安抚，直到世界终末。在这里，再多的痛苦，也可以消散，再深的伤痕，也可以痊愈。亡魂在这里可以享有真正的甜美睡眠，据说有美妙的音乐和无暇的梦境永远陪伴着他们，同时又不打扰他们纯粹的静谧。在这里休息，不会忘记任何贵重的回忆，除非自己想将其丢弃。**中的位置极为有限。雅望每次说她真的需要，说她很痛苦的时候，星宿都只是淡淡地说“你那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唉，到现在为止存在你那多少钱了啊，”雅望连连叹气，骂着奸商，“你们这贵宾也太贵了。”

    星宿再一次地、再一次地、不厌其烦地对雅望详加解释。雅望只是哦哦哦地敷衍。

    “那么你要什么？”星宿接着问。

    “永恒的安宁。”雅望回答。

    “雅望！你这……！！”星宿气得几乎要上蹿下跳。

    雅望捂着嘴，窃笑起来。

    」

    “星宿，我觉得，有点无聊……我现在，无事可做了……”

    “……”星宿沉默了一下。

    “最后也没有找到她？”他轻声问。

    是啊，最后也没有找到。有点音信也没有，失败得真彻底啊。

    很多年了，虽然我一直不承认，但是我还是失败了呢……

    啊啊，织雨……织儿……我终于永远地失去你了……

    “雅望，你……哭了？”星宿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他似乎手足无措，“我的天……我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会哭……吓死个人。”

    “说话这么不留情，是跟我学的吗？”雅望破涕为笑，还是有点哽咽。

    “你等会，别哭啊，别那么悲伤……我……我送你点东西，好不好？”星宿结巴起来。

    雅望脸上带着泪花，笑着骂他假惺惺。

    “真的，嗯，我毕竟是商人嘛。商人都很胆小，而且基本原则就是以物易物。你看，要是按照物以稀为贵的原则的话，你的眼泪真是太值钱了……””

    雅望想了想，拦住了他东找西找。

    “算了吧，”雅望甩了甩头，脸上的泪痕就消失了，“我想问一下，我现在存在你那的钱，够干什么呢？还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商品？”

    “全部？”

    “再加上我剩下的一生要存在你们那里的？”

    “你当真吗？”星宿惊讶地问。

    “先看看能买到什么？”

    “这……这得等我查一下。”

    星宿闭上眼睛很长时间。

    雅望寂寥地靠在一边，默默地、不抱希望地看着他。

    时间那么长，雅望几乎睡了过去。哭泣之后，似乎有点身心俱疲。

    “嗯……一个同伴，”星宿忽然睁开眼睛，“不……不对，一次相遇。”

    “……那么贵？”雅望揉了揉脸，“女人吗？”

    “我也不知道。要，还是不要？”

    “要。”

    」

    听到这里，月柳忽然动了动，她操纵着阴影之中的纤细字迹，问：

    你是？

    雅望无声地点头承认。

    月柳：你竟然也是这样的

    “让你讨厌？”

    月柳：不我不敢讨厌她也就不能讨厌你

    “她？”

    月柳：是我以前的主人她曾跟我说过女人活得越久就越容易

    月柳：我以为她只是说笑

    雅望奇问：“你知道我活了很久？”

    月柳：明显你眼神深邃身体矫健两种特征都自然不像人造是某种长寿人种吧？

    “厉害。”雅望称赞。

    月柳：你会把我想象成那个人吗？

    “想过，”雅望看着月柳，老实回答，“但你不是。”

    月柳点头，继续移动影子：

    是的三个月前我还没离开主人墨筝不敢强迫我做什么他们不敢惹她

    “什么主人？连你的死活都不管，也算主人吗？”

    别说她坏话会死

    是我故意的是我让她生气到想杀掉我的地步

    我从她身边逃走太多次我与她翻脸侮辱她把她赐给我的名字颠倒她很生气没人敢这么对她超过了她忍耐的极限

    在我回寒潭之前她诱骗村民骗他们说我是吸血鬼教他们用陷阱对付我

    和她相比我太不擅长和人类交流

    她对我的惩罚就是让我想保护的人攻击我他们用光做牢把我困住

    无法逃脱唯一的办法就是杀光操纵陷阱的人直到最后，我也没有这样的勇气所以被制服

    」

    雅望奇问：“你想保护寒潭村的人？”

    月柳：我也不知道我是想保护村民还是作为本土生物保护领土

    原来如此……寒潭是你的家乡……

    就是说，寒潭村的人相信了片面之词，把自己的盟友折磨得不成人形……

    雅望看到月柳摆出新的一句，其中几个字让她凛然：

    总之我是想跟村民站在一起对付死亡骑士的但我最后还是没能

    “死亡骑士？”雅望瞬间站起，“向寒潭去了？”

    死亡骑士，最早出现的类人，在世界各地有无数的别名，像是不死骑士、腐朽者、白鬼、骸骨骑士、墓园行者、苍白军团骑士等等等等。跟暗影骑士一样被学城分类为中等的堕落者，但他们名声极大，是绝大部分人类最畏惧的暗民。进食死亡，饥饿时也不介意捕食活人。在暗民之中对人类威胁最大，造成了最多的死亡。因为恐惧带来的士气问题，普通的人类军队很难与其对抗。wa

    月柳对雅望摇了摇头，继续摆字：

    不用过去已经晚了寒潭村的人已经全死了我可以感觉到

    很长时间没有新的字迹，似乎是月柳沉默了一阵。雅望抬头看向月柳。黑雾笼罩，只看到她目光涣散、虚无地停留，看不到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新的字迹继续出现：

    嗯那地方和那地方的人们我曾经感觉到和他们有联系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雅望拿出要求护送的信件。

    这信，难道是……？

    雅望回想起来，当年自己的家乡被战争毁灭的时候，那种悲伤和绝望。孤独，疼到说不出口。迷失在人群中，惶惶然愣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每一个失落的白天，每一个凄惨的深夜，再怎么去听，也只听到心底传来一声声的叹息。

    但月柳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反倒在安慰雅望：

    不用自责对手是死亡骑士没办法去了你也会死现在至少你救了我

    如果是常人，雅望就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出她有没有动摇。可惜的是，黑暗骑士周围的浓雾并不是普通的黑暗，雅望只能看到她眼中莹绿色的星光。

    月柳若无其事地继续操纵着影子：

    主人这次真的生了我的气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我以为这次她一定会杀掉我但是好像我还是猜错了

    我被阳光晒得越久就越感觉阳光在变弱好像越来越浓的黑影挡在我头上

    我的刑场在那么深的林子里你为什么会来到有没有什么声音之类

    雅望详细描述了当时的异状。

    月柳：手法很像诱惑你来到我身边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我的主人她送你来救我

    “你的主人很强？”

    月柳点头。

    “那你这么跟着我没关系？”

    不要紧她曾说过这样的话放我离开不如把我杀掉这次她是真的想杀我我到最后也没有向她求饶她最后还是不忍既然你救了我她都没现身应该是真的放我离开了

    证据是她在我身上的监视和束缚都已经不见了

    她把对我的恨发泄在了我的家乡她轻而易举阻止我救援家乡不死骑士轻而易举踩平了它即使这样我也不敢恨她

    我成功了在牺牲了家乡之后

    我已经自由了

    话虽如此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所以先跟着你

    毕竟来救我的是你不是她

    黎明来临，晨光从林中扫过，随着黑暗层层退去，森林片片苏醒。

    你也知道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至少去找一个你可以拥抱的人吧

    月柳写完最后一句，消失在雅望的影子里。

    不是吗，雅望心想，不是也好，月柳太美。

    月柳……你是为什么，非要从你主人身边逃开呢？因为她太强势？

    在将要被晨光征服的最后一缕阴影当中，出现了月柳的字迹，那字迹回答了雅望心中的想法：

    因为我不懂你们这种人

    雅望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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