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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篇六
有风自远处吹拂而过,雪花肆意飞舞着,冷意彻骨。一青衫长发之人静静矗立着,寒风中,青衣飘扬。
细软的雪花轻轻落在他的发上、肩上,远远看去,飞雪中的身影孤独寂寞。
他缓缓抬头,眼眸轻阖,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被飞扬的发丝遮盖住。飞雪落在眼中,带来丝丝不适的干涩感。
他回头看着身后,寒风之中,除了他以外,再无其他人。
青衣之人伸手接住缓缓飘落的雪花,然后看它渐渐消散在手中。朔风无情地吹刮在脸上,分不清是痛还是冷。
他将身后扎住长发的发带拿了下来,瞬间,长发肆意的伴着朔风与雪花飞舞起来。而他手中的发带之上,扣着一枚熟悉的玉石,玉身温润,透着似有似无的青□□泽。
他缓缓的将发带握紧,指尖泛白轻颤。而眼中,只有无尽的冷漠与平淡。
他望向四周,这里仅仅有一条小路,积雪堆积得很厚,看来已经很久没人到过这儿了。小路很长很长,望不到边际,也不知是通向何处。
青衣之人平淡的顺着小路而去,路径到哪,他就去哪。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此时才是清晨时分,风雪下得正大,可是附近没有人家,除了顺着小路走外别无他法。
路上积雪厚,一路走着相当麻烦。
莫约走了半个时辰,逐渐听到了潺潺的水声。再走近些,便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湖泊。湖水并不湍急,不过冬日里看着倒有几分死水般的冷意。
小路通往的地方,就是湖岸。
青衣之人慢慢的走了过去,没了枯枝的遮挡,他渐渐看清了河边站着的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绾着发,一丝不动的站在湖岸。
风雪很大,也很冷。可是她穿得很单薄,看起来很虚弱。
有枯枝扯住了衣襟,青衣之人垂眸看去,将两者分开之后慢慢的向岸边走去,他停在了距离女子不远处的位置,然后平静的看着她的背影。
女子听到了脚步声,便回头看去。
然后两人同时愣了愣。
女子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只见他散着头发的在风雪突然出现,容颜清俊,眼神始终平平淡淡,明明只是静静的站着,却让人难以移目。
而青衣之人则因女子的容貌与记忆中的司少夫人相似而微微蹙眉。
虽然这女子年纪不大,与司少夫人模样相差甚远,可眉目间的神态却是一模一样。
而她的肚子相当圆润,怕是离分娩之日不远了。
虽然隔了一定的距离,但他还是看清了她哭红的眼睛和毫无血色的脸色。
女子见他只是站着,便扭头看向湖面。
风雪中,她轻轻问:“你说,一个人死后,会见到思念的人吗?”
青络淡淡的看着她,语气平淡:“不知道。”
司少夫人身体无力的恍了恍,声音苦涩:“我想见他可是一切都结束了”
青络握着发带的指尖不由得微微颤抖,眼神却始终平淡无波。
“若是死了,才是真的结束了。”
司家原当家司擎,在妻子即将临盆之际,突染顽疾,没多久便去了,徒留下老母与待产妻儿。至死,都未能看眼孩子。
司少夫人回头看着他。
青络目光下移看着她的肚子,眼神微微柔和:“你们还有一个孩子。”
司少夫人垂眸用手摸着肚子,眼泪缓缓滴落。
“我和他的孩子”
风雪无情的刮着,司少夫人的身体不由得往后恍了恍。青络眉头一皱,上前几步。
司少夫人抬头看着他,眼泪流淌。
他朝着司少夫人伸出了手,神情轻柔:“既是有情,又何必如此?”
即使有情,又何必如此。抓不住失去的,便守好还拥有的。
寒风中,似乎有人低叹了一声,无奈苦涩。
司少夫人摸着肚子的手一顿,她看看青衣之人,又看看对着自己的手,犹豫之下,缓缓握住。
风雪下得更紧了,枯老的树木随着寒风摇摆着。风雪之中,有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直达很远很远的地方,积雪上,有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在飘落的雪花中渐渐浅了,没了。
后来青络才知道,这里并非华南城,而是一个叫做莲花村的小村子。司少夫人与司擎便是在此地相识的,所以几日前她独身一人来到此地,想在两人相遇的地方结束一切。
事后司少夫人一直庆幸遇到了青络,否则便酿成大祸了。
青络把司少夫人送到莲花村后,便与她住进了一间小客栈。一是担心她再有轻生的念头,二是对此地人生地不熟也无处可去。
不过因为男女有别,两人并不怎么相处。青络只是偶尔去和她说说话,送点饭菜而已。
第二天午时,司少夫人突然喊肚子痛,青络一时愣住,然后立即去叫来了早就交代过的产婆。
一时间房内匆匆忙忙,青络站在门外坐立难安。虽然知道生产不会出什么意外,可还是茫然无措。
飞雪还在无情的飘落而下,路上却是喜气洋洋,欢声笑语。
除夕之日,热闹非凡。
青络守在门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婴儿啼哭得声音。瞬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听着房内传来的哭声,轻轻的笑了。
房门开了,接生婆以为青络是孩子父亲,便笑着说:“恭喜恭喜,是位小公子,母子健康。”
莫约过了一刻钟,产婆便把青络喊了进去,然后将裹好的婴儿小心翼翼的放进了他的怀中。
他是除了产婆外,第一个抱住孩子的人。
青络有些局促的抱着,生疏的摸样让产婆笑了出来。
司少夫人睡过去了,脸色苍白。
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了,小脸红红的,摸样乖巧。青络抱着他,眼神柔和。他小心翼翼的伸手在他的额头上碰了一下,然后立马紧张的手了回来。
刚出生的孩子并不太好看,可青络看着怀中的孩子,却是满心的喜爱。
于是他就静静的抱着他看着他,过了一两个时辰。
晚间司夫人醒来后青络不舍的将孩子给了她。
司少夫人怜爱的抱着看了许久,然后才对青络说:“公子,小妇有个不情之请。”
“夫人请说。”
“小妇与孩子能有今日,多亏了公子,所以小妇希望公子能为孩子起个名字。”
青络微愣,随即轻轻一笑。
“那便唤他司煜吧。”
雪花伴着寒风飘落而下,轻柔的落在了地上。除夕的烟花毫无征兆的在天空绽放,绚烂美丽。
司少夫人吃了点东西便又睡了过去,孩子被烟花绽放的声音吓哭了,安慰了许久才渐渐收了哭声。
青络小心翼翼的抱着,摸了摸孩子的稀少柔顺的头发,眼含笑意。
“司煜,除夕快乐。”
几日之后,司少夫人稍微有了点精神,便要自己喂孩子母乳。于是青络退出房间,打着宣纸伞去了街上。
他在喧哗热闹的街上卖了支刻笔,回到客栈后便拿出玉石开始雕刻。
不多时,玉石之上便出现两个线条柔顺的字:司煜
孩子出世已经七日了,再不像第一天时皮肤有红又皱,反而变得白白嫩嫩的,模样越发可爱。
青络从司少夫人手上接过孩子,然后将玉石扣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司少夫人看到玉石上的司煜二字,有些好奇。
“算是贺生礼物吧。”青络淡淡的回答,眼神却柔和看着襁褓里的孩子。
先前睡着的孩子砸吧着小嘴渐渐醒了,小手挥舞,眼中带着几分朦胧的看着青络,然后咧着无牙的小嘴笑了起来。
青络伸出一只手指在他模面前缓了缓,然后小家伙便挥舞着小手握住他的手指。
而他脖子上的玉石扣,则轻轻的垂在一边。
司少夫人见他喜欢司煜,心里自然高兴。她想了想,又说:“说起来小妇还不知道公子名讳呢。”
青络看了她一眼,礼貌而生疏:“在下安络。”
如今历经种种,他倒也看明白了。司煜的少年时期有青络相伴,幼儿时期便只能是安络了。
上一次,他以安络之貌得青络之名,此刻,却又是以青络之貌换安络之名。如今细细想来,倒是无奈。
目前司少夫人身体尚未康复,怕是还得在此地待些时日。不过她已经联系了司府之人,想来没多久,人也便到了。
青络看着怀中的孩子,现在想起来,难怪此前在司府第一次见到司少夫人时她会反应奇怪,怕是在那是她便猜到他就是如今的安络了吧。
也难怪她会将司煜托付予他。
孩子出世的第八天,司少夫人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便下床想亲手做些吃的,也算是做些小事回报青络。
不过身体毕竟还没好,便只做些家常小菜,花不了多少时间也不费劲。
青络留在房中照看孩子,他抱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停了几日又突然下起来的鹅毛大雪。
小家伙很乖,在他怀里笑得很开心。
窗外的雪无情的飘落而下,冷风从窗口灌了进来,青络抱紧孩子,帮他挡去了冷风。
他淡淡的看着远处,然后伸出一只手对着风口。
他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有风从指尖透过,然后穿过了垂着的发丝。
怀里的孩子开心的笑了起来,用小手抓住青络胸前的衣裳。
青络垂眸,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他的额头,神情淡淡:“你笑什么?”
小家伙眨了眨眼,没牙的小嘴笑起来又是好笑又是可爱。
青络把窗户关了,然后轻柔的摸摸孩子嫩嫩的小脸。
“煜儿。”
小家伙砸吧一下嘴,然后继续笑得开心。
青络也笑了,又戳了戳了他。
“煜儿。”
这下小家伙不笑了,打了哈欠眼神朦胧。
青络还是戳了戳他。
“煜儿。”
小家伙吐了个泡泡打哈欠。
青络走到床边把他放下,然后继续轻轻戳了戳他的小鼻子。
“煜儿。”
“煜儿?”
“等你长大了,就来南阳找我吧。”
“煜儿。”
“你笑一下。”
“睡着了?”
“我也困了。”
“可以吃”司少夫人打开房门,却只见孩子一个人睡再床上。
房间安静得出奇。
舞外的朔风狠狠的吹打着房屋,大雪飞舞。
“安络公子?”
司少夫人疑惑的走到床边,襁褓里的孩子睡得很熟很香。
“公子?”
“青络”
谁在叫他
“青络”
你是要哭了吗?
“青络”
别叫了。
“青络”
我在。
“青络。”
“嗯。”
漆黑之地,楼阁高耸着,锦帘随着冷风吹拂而飘扬起来,发出细细微微的摩擦声。
楼阁之下,湖水冰冷的浸湿一切,带来渗透入骨的冰冷与寒意。
湖水中央,有发丝在水中纠缠起来。黑暗之中,深色蓝衣之人浑身颤抖着,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人,仿佛要将他刻入血骨般。湖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缓缓滴入湖中,却惊不起一丝涟漪。
湖水冰冷彻骨,他却始终抱着怀中的没了呼吸的红衣男子,指尖泛白颤抖着。他紧紧的拥他入怀,轮廓深邃的脸上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死死看着红衣之人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混沌暗色与无法忽视的血丝,危险恐怖得如同即将发狂的魔兽。
‘滴’
有水滴从发丝间轻轻滑落,然后在水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冷风吹拂而来,卷起了岸边掉落的梅瓣,在冷风中,花瓣随之飞舞,然后又缓缓落入了湖中。
深色蓝衣之人拥着红衣之人的手越发紧了紧,他的身体也愈来愈冰冷,似乎抱着这人,便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你骗我”
黑暗之中,万物悄无声息。
他怀中的男子面无血色,双眸紧闭,再不见往日的冷傲淡然。
楼阁之上,锦帘猛烈的摇摆着,在黑暗中发出了越来越打的摩擦声。
深色蓝衣之人身体颤抖着,一点一点的将红衣之人往怀里挤。仿佛下一秒,他们便会真正的骨肉相连。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变得沙哑干涩,他在红衣之人的耳边憎恨而痛苦的吐出几个字:“你骗我”
“我”
寒风猛的刮过,在脸上留下冰凉刺骨的声音。有什么声音缓缓而来,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司煜抱住红衣之人的动作忽而一僵,他的眼角跳了跳,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东西都消散而去,只有他和怀中的人。
他的身体刹那间僵硬住。
然后下一秒,有人艰难的颤抖着身体抱住了他。
有温热的气体打在脖间,轻柔得不真实。
“我没有”
青络虚弱的抱住身边的人,然后轻轻的靠在他的怀中,嘴唇干涩。
下一秒,强大的压迫感便迎面而来。有人颤抖的紧紧的抱住了他,他的身体被勒得难受,可是与他身体相贴的人有力快速的心跳声隔着衣服穿透而来,带着惊心动魄的力量。
司煜用力的抱着他,一点一点的加大力气,感受着怀里的人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一瞬间,心满足了。
他沙哑的可怕的声音在青络的耳边响起,带着温暖的热气:“青络”
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让他不敢多问。就像是怕他一开口,一切就会消失一样。
怀中之人缓缓的松开环住他腰部的手,然后在他彻底僵硬住的时候用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上。
远处,几株轻轻摇摆的梅树抖落下朵朵梅瓣,在黑暗中,发出了淡淡的清香。
湖水冰冷,衣襟紧紧的贴着身体,真实得可怕。
青络任由他抱着,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做了一个梦。”
司煜声音沙哑干涩:“梦到了什么。”
“我忘了”
那个梦很长很长,长到他几乎快忘了,他究竟是谁。
梦中滋味甜美,他却始终孤身一人。
只因有那么一个人,免他悲,免他苦,免他无枝可依,免他伶仃漂泊。
所以,他又怎么可以弃他而去呢。
梦里,他曾经说过。
堪破、放下、自在
如今他堪破、放下。
才真正的明白了,何为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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