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向着李亨微微躬身,肃容道:“殿下,这次北征倾尽大唐国力,如今马仁杰收其全功,从此北方再无强敌,微臣为殿下贺,为大唐贺。回纥既灭,大唐从此无忧也。”
李亨摆了摆手,苦笑道:“张卿,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灭国之功……呵呵,马仁杰本已位极人臣,如今又添上这一桩灭国之功,你教我该如何赏他?”
张巡肃容道:“殿下,马仁杰绝非佞臣,就算是庭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那也是那些骄兵悍将所为,和马仁杰绝无关系。灭国之功不可不赏,然赏功之事却不能出自殿下,眼下陛下不知所踪,殿下又不肯进位登基,这等大功如何赏赐,只可由天子决断,而不可由储君决断。殿下只需代陛下迎接报捷将士入城,赏赐的事暂时不给定论也就是了。”
李亨想了一下,皱眉道:“张卿所言甚是有理,然则如此一来,岂不是得让报捷之人知晓陛下不在长安城这件事情了?”
张巡沉声道:“殿下,这都已经多长时间了,长安城内早已是人人皆知,你道这件事情还能隐瞒下去么?私下里知会报捷之人,不许他们随便乱说也就是了。”
李亨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的确,眼下已经是快到八月了,虽然是百般封锁消息,然而只怕半个大唐都已经知晓这件事情了。便是让报捷之人知晓这事,亦是无妨。
张巡肃容道:“殿下,不管陛下如今是不是在庭州,如今是否安好,殿下都该顺应民意,登基为帝,如此长安可安,大唐可安。不然国中无主的消息越传越远,只怕那些蛮荒之民又会生事。”
李亨摆了摆手,摇头道:“张卿。别的可以依你,这件事情绝对不行。陛下如今现在何处,我定是要查出来的。至于那些蛮荒之民,呵呵。以我大唐如今兵锋之盛,哪些家伙敢跳出来,就让人去灭了便是。”
张巡还要再说,李亨脸色一板,连连摆手。别人劝进是为了富贵。张巡劝进是为了大唐安稳,这个李亨心知肚明,所以并不会真的恼怒,然而他也有他的坚持,除非陛下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否则他就会在这里等着父亲归来。
张巡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李亨能如此,他其实也是极为佩服的。说起明日报捷之人入长安之事,张巡道:“殿下,马仁杰部属报捷之后。此次北征回纥便算结束。殿下可令马仁杰部属即刻返回,传令给马仁杰令他入朝。北海道行军各个总管,也应一并入朝。”
李亨皱眉道:“怎么,张卿也对马仁杰心有疑虑?”
张巡摇头道:“我不是怀疑马仁杰,然如今流言纷纭天下震动,所有一切都是指向了碛西,指向马仁杰。这个时候马仁杰已经不适合再在碛西为主将了。另外马仁杰此人极为护短,若是庭州那些留守的骄兵悍将真的做出什么事,他也未必愿意处置。马仁杰入朝,另外派人主边碛西。才好处置那些骄兵悍将。这样做对于马仁杰自己,和对于整个大唐,都是极有好处的。”
李亨道:“话是不错,可是若马仁杰不肯入京呢?”
张巡沉声道:“殿下以为马仁杰会不愿入京么?”
李亨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毕竟是马少保之子,长安子弟,彼之忠心,我也从未怀疑。”
张巡点头,沉声道:“若是马仁杰不愿入京,那就是我和殿下都看错了人。那个时候。我们这么些时日来的准备,就要用上了。不过我相信我的眼光,马仁杰绝非叛逆之臣。”
二人又议了一会儿,也就做了决定,以监国太子的名义召北海道行军各路主将入朝,这次也包括了马璘。
张巡走出兴庆宫,便又最快速度赶往了延康坊,去处理河中集团的一应事务。河中集团如今对于大唐帝国的重要性,甚至要高于户部,他这个户部尚书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耗在这里。
这大半年他这个户部尚书还兼着大唐宰相的职责,每日里都是忙得焦头烂额,劳心劳力苦不堪言,虽说每日殿下都会赏赐一大碗黄芪羊肉,可也补不了身体的亏空。自家事自家知,张巡知道自己这样下去撑不了太长时间,然而如今大唐帝国波橘云诡,他无论如何也还得支撑下去。
张巡如今也不再骑驴,坐骑是太子赐的一匹好马,策马到了河中集团门口,看了一眼对面高大的扶风郡王府,张巡也是有些感慨。正是这间府邸里的主人把他送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才能一展平生抱负,而现在他却不得不把这间府邸的主人从人臣顶峰之上拉下来。
一个清丽的小娘子堪堪走出大门,见到张巡轻轻点了点头,张巡也是点了点头,便牵着马走进了河中集团大院之内。
杨幼娘秀眉轻颦,走出府门不久之后,便是消失在了街巷之中。最近这一段时间,随着越来越多的关于庭州的流言传来,延康坊里的扶风郡王府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风暴的一个中心。
长安城就这么大,很多消息传得很快,廷议上越来越多的人指责夫君有不臣之心,这些消息也总能传到她的耳中。原本陛下在的时候,也总有人会这样说,那也没什么,毕竟夫君位高权重,已是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了,不过那时不管是谁提起这话,都会被陛下严厉呵斥,而现在监国太子却是态度明显不同,结果说这样话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流言,据说宫中也专门派人去查了流言的起源,却是毫无头绪。所以杨幼娘便决定亲自去查,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要害她的夫君。
夫君已经不在长安城,连最亲近的师父也是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是扶风郡王府的女主人,所以这个时候必须要站出来,保护她和夫君的家。
流言传开之后,原本热闹的扶风郡王府已经是门可罗雀,那些往日里时常上门拜访的贵妇小姐们便如下霜后的虫子一般,全部都是不见了踪影。对面的河中集团依然热闹,可是进出河中集团的马车都是离扶风郡王府远远的,生怕靠得太近沾了晦气。
夫君不在,师父也不在,一切都需要靠自己。这几日来每天都出去,寻找流言的源头,城狐社鼠处置了不少,却依然是毫无头绪。
所以今天她还得出去,还得在长安市上寻找流言的源头。自从成为了夫君的女人已经这么久了,过惯了府邸里清净的日子,如今却又似乎回到了未出阁的日子。
杨幼娘心中想着,微微地了下头,其实自己还没出阁呢。就那样把身子给了他,就那样住到了他的府邸之内,承受着那么多人的闲言碎语,想到这里,她也觉得心中有些委屈。
天子再次赐婚已经这么久了,却依然是没有得到该有的名分,毕竟是个女儿家,这种事情哪能毫不在乎。
嫁给了一个盖世英雄,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吧。想起后院里那些女人们,杨幼娘也有点儿释然。她们也都是夫君的女人,同样是在大院中蹉跎岁月,自己和她们相比,至少可以随意到府邸外走动,而她们只能永远呆在府邸之内,等待着他的回来。
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依然是毫无所获。刚进了延康坊门口,柳树下一个青年文士走了出来,向着她点了点头。
这个文士她自然认得,他叫李绾,是大诗人李白的堂弟,另一个身份则是夫君的门客。当年跟着夫君一同从飒秣建杀回安西,后来返回长安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
李绾回身走向了身后的一处小院,杨幼娘跟着走了进去,把院门轻轻关上。小院之内,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兴胡女子,见到杨幼娘轻轻点了点头。
“夫人,是时候离开长安城了。”李绾向着杨幼娘恭敬躬身,“如今风雨将至,夫人再不离开长安城,只怕就来不及了。”
“这位是……”杨幼娘没有理会李绾,看着那兴胡女子道。
“这是米雪,将军的心腹,安西密探大首领,这次是来长安城报捷的。”李绾介绍道。
杨幼娘点头,看着米雪皱眉道:“要我离开长安城,是我夫君的意思么?”
米雪摇头道:“将军没说,是我的判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夫人,你得离开长安城,将军的所有侍妾们也得离开长安城。现在走还来得及,再过些日子只怕就不行了,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杨幼娘皱眉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说夫君果真要造反?我不信!夫君绝非那样的人。”
米雪道:“将军自然不是造反之人,可将军也不会丢弃安西十几万袍泽不管。有些事情都是一步步被推上去的,不管如何,将军和长安方面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到了那个时候,夫人你们在这里不能脱身,要么成为长安方面要挟将军的底牌,要么就会被人杀了祭旗,在我看来,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夫人若是为了将军着想,就该听我的话,及早离开长安城。”
杨幼娘听了,皱起眉头沉吟不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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