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家子看来,自家将军这完全就是妇人之仁。既然舍不下高芊芊,直接执行第二计划也就是了,犯得着这般公然招摇入城,故意惹怒杨国忠。杨家如今在长安权势熏天,隐隐然有取代李相之势,明面上得罪杨家,未免太不明智。
然而他心里是这般想,对于将军大人的命令却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他已经把自己一生的富贵荣华和将军大人联系在一起了,作为幕僚自然是要严守幕僚的本分。
长安城的公卿们绝不会亲自经商,即便是经商也都是暗地里进行。像马璘这般大摇大摆的经商的侯爷长安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也同样是激怒杨家的一个小手段。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驼队马车在城里面走了许久,才算是进到了延康坊。
到了马家老宅之前,只见院墙都是修葺一新,门楣上挂着“郡侯府”一块巨大牌匾,门口站着几个护卫皆是衣着光鲜。见到驼队走了过来,那为首的护卫掩住鼻子,一脸的嫌恶之色,叱道:“快滚开些!这里是扶风郡侯的府邸,你们这些狗奴才不长眼睛么?”
杜环笑着从骆驼背上跳了下来,上前说道:“尔等是杨公府上派来的吧。我乃蓝田县子杜环,是扶风侯马璘将军的部下。这次奉马璘将军之命,带将军大人的如夫人进京安置。这里我接管了,你们都回杨公府上去吧。”
说完杜环拿出了自己的印信,让这几人看了一下。
封赏马璘的诏书早已公布天下,这些人自然也听过杜环的名字,连忙躬身行礼。
杜环也不跟他们啰嗦,直接命令驼队的伙计和护卫们把驼背上的澄心堂好纸小心的卸了下来,全部运进府邸之内,连骆驼也一同被赶到了府邸里面。马车里的小美人们不等杜环招呼,早已是一个个跳下马车,欢呼着快步走入府邸之中。
门口的护卫都是傻了眼,看着这一群好看的胡人女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群小美人儿进入轩敞的府邸之内,看着雅致的亭台轩榭指指点点,各种口音在府邸内响了起来。
“诸位,请回,请回。”杜环呵呵一笑,直接令人关上了大门。
“这些……都是咱家侯爷的如夫人?”一位护卫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现出怪异之色。
那护卫首领点了点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也太多了点儿吧。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又一位护卫问道。
“怎么办?回去禀告家主吧。人家都把咱们赶出来了,还能怎么办?”护卫首领道。
正说着,从侧门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来,护卫首领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哼!马仁杰!你气死我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那身影如轻烟一般轻轻一闪,贴着墙壁快速的消失了。
那几位护卫相互看了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一言不发的快步跟了上去。
……
蓝田县子杜环衣锦荣归,早有往日故交找上门来道喜。侯府不是待客的地方,杜环便带着众人离了延康坊,前往平康坊花天酒地而去。
这一次在河中大肆掠夺,马璘的所得大多归入了另立的府库,他杜环的所得却全部自己留了下来。如今他不单是蓝田县子,也是有着上万缗钱身家的大豪客,就算是在平康坊这等长安城第一等的销金窟,也可以一掷千金毫不含糊。
文人相见,免不了诗词相和。众人做了许多诗作后,便听杜环讲纵横河中的故事。杜环讲得极为精彩,文人们也听得极为入神,相信今日过后,会有更多的马璘将军的英雄事迹传出。
末了杜环也向诸位故交打探长安的现状,知道了李林甫最终还是辞去了朔方节度使的兼职,继任朔方节度使的乃是李林甫推荐的安思顺。这和马璘将军临行前的预测完全一致,世家子对于自家将军心中又多了几分佩服。
酒足饭饱,诸位文士各自拥着怀里美人,自去风流快活。杜环会钞之后,便离开了宴饮之地,前往尚书左仆射、晋国公李林甫的宅邸。
不为他事,如今李林甫还兼着安西大都护府的大都护,说起来马璘和他都还是李林甫的部下,既然回京了,来拜见李林甫是应有的礼节。
李林甫的宅邸就在这平康坊,长安人无人不知。杜环到时,李林甫还在朝中未归,管事之人命杜环在花厅等待。直到暮色将临,杜环才见到了这位当朝第一权臣。
见到李林甫脸色苍白神情倦怠,杜环想起临行前马璘说过的李林甫活不过今年这话,心中不由得骇然。
杜环以下属之礼见过了这位权相,李林甫满脸堆笑,极为和蔼可亲地道:“县子远来辛苦,不知扶风侯近来可好?”
面对这位人称肉腰刀的权臣,杜环也是毕恭毕敬,恭声道:“侯爷身体安好,多谢李相挂念。侯爷在安西时,也常念着李相您呢。侯爷说这次能够封侯,必然是李相的意思,每每说起这个,侯爷都是极为感激。”
李林甫大笑起来。天宝年间并无宰相,他有相权却无相职,杜环一句一个李相的叫着,他也是觉得身心熨贴。
“扶风侯不愧是文武双全之人,果然聪明。其实依老夫的意思,扶风侯本该是扶风公才是。无奈杨氏从中阻拦,实在可恨!这件事情,长安城中人人皆知。县子虽是初到长安,亦该有所耳闻吧!”
杜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这个时候,他哪里敢插嘴。
“杨氏日渐嚣张,朝中渐渐无人能制。扶风侯文武双全,为国之栋梁,切莫忘记人臣之道,看着杨氏为所欲为,不然,我大唐危矣!”李林甫脸色一肃,正色道。
杜环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斟酌了一下,才道:“朝中有李相在,谁人敢为所欲为。”
李林甫呵呵一笑,苍凉道:“老夫沉疴在身多年,已是命不久矣。能不能活过今年,怕是也难说。老夫用事多年,为国事得罪宵小众多,待到老夫死了,子嗣恐为一奴仆而不可得!这也不算什么,所虑者惟杨氏尔。”
“我李家代杨氏得国已有百余年,对于杨氏极为忌惮。老夫不久于人世,最后悔者便是当初未能阻挡杨妃入宫!若是大唐终丧于杨氏之手,老夫有何面目去见李家祖宗!”
杜环听了大惊,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交浅言深乃人之大忌,眼前这位是手握大唐权柄几十年的权相,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自觉间他已汗出如浆,后背完全被汗水打湿。
李林甫见杜环紧张,呵呵一笑道:“县子今日招摇入城之事,我已知之。扶风侯不愿依附杨氏之心思,老夫也已知晓。县子敢如此,定是扶风侯心腹之人,所以老夫才这般推心置腹。老夫这些话,不是说给县子听的,而是说给扶风侯听的。”
杜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恭声道:“李相的话,我回安西之后定会一字不落的转给我家将军。”
李林甫微微颔首,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之上,低沉道:“眼下我大唐之强盛,数千年来未之有也。能乱我大唐者非诸胡,只有我大唐自己。若大唐不乱,要不了二三十年,诸胡便将一一平定,大唐之疆土将是亘古未有之大。只可惜眼下杨氏坐大,天下危如累卵,老夫有心无力,只能是徒叹奈何!”
杜环斟酌许久,轻声道:“李相的意思,莫非杨氏想要谋反?”
李林甫眼中寒芒一闪,点头道:“老夫在时,杨氏还不敢动弹。老夫死了,杨氏必反!谶书上有金刀乱唐之说,正应在杨钊身上,杨钊求天子改名,天子为其改名国忠!呵呵,隋之代周,有‘白杨树头金鸡鸣,只有阿舅无外甥’之童谣,唐之代隋,又有桃李子之童谣,如今又有金刀乱唐之谶语,天子不杀杨钊,终将酿成大错!老夫死后朝中无人能制杨氏,能制杨氏者唯有靠边军诸位忠良了!”
“若真如此,我家将军该如何做?”杜环问道。
“老夫死后,若杨氏敢有异动,扶风侯可起兵以清君侧!纵然是没有异动,也要设法处之以安大唐!扶风侯我素知之,父祖皆是纯良直臣,如今又手握重兵,足可当此大任!诛杀杨氏,功业足可上凌烟阁,青史留名,封王亦是唾手可得,又岂是一个区区郡侯之位可比的!”
杜环只觉脚底冷湿一片,这一瞬间他已经再后悔为何要来长安了。他宁肯没来长安城,也没见过李林甫。
“县子不必担心,这件事老夫早有安排。在扶风侯之外,老夫还安排了一位心腹忠臣,亦是边军名将。他已答应老夫,若杨氏有异动,立马大起边军除之!”
杜环心中震惊,低声道:“等我回了安西,这些话我会告诉我家将军。”
李林甫点头,闭上眼睛道:“希望老夫没有看错人,大唐能不能躲过金刀乱唐之祸,就要仰仗他了。扶风侯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老夫。老夫现在还能做主,能帮的忙一定会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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