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池,宜春殿。
殿外传来清冷的更鼓声,在李隆基听来,却如同是催魂的敲门声。
杨太真的魂魄散去,李隆基的魂魄也将随之而去。
一个男人的性命,与一个女人紧紧纠缠在一起。千年之后,这将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令无数文人墨客少男少女唏嘘不已。
然而,作为故事男主人公的李隆基,心里却很清楚,这与爱情毫无关系!
杨太真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她唯一与其他女人不同之处在于,她的身躯,能够轻而易举地被李隆基征服!
对于一位年老体衰的老人而言,这不仅是一种快感,更是一种生命的自信。
尽管,这种自信很是虚妄,但足以自欺欺人!
她是他还能够征服的唯一女人!如果没有了她,李隆基将不得不面对自己江河日下的现实——他再也不能蒙蔽自己!
杨太真是李隆基最后的救命稻草!
“贵妃怎样了?”李隆基的声音,如同是落水者发出的最后**。
“娘娘依旧不见好!”太医竭尽全力掩饰内心的恐惧,但声音里依旧带着明显的颤音。
“如果贵妃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不要来见朕了!”李隆基的声音很微弱,但却如同是在大殿里响起一声惊雷。
一个太医颤颤巍巍:“或许,请迎佛骨……”
“住嘴!”李隆基发出雷霆之怒:“你们不是说过,佛骨乃虚妄之物吗!”
早在三天前,杨国忠就提出请迎佛骨。这个建议,遭到太医们断然否决。然而,到了今天晚上,穷途末路的太医们,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佛骨上!
“臣等罪该万死!”太医们以额触地,叩首不已。
“高力士已经去大慈恩寺了!”李隆基冷冷说道:“佛骨到了,你们也就该死了!”
太医们彻底绝望了。
佛骨也许可以就得了杨贵妃的命,但绝对救不了太医们的命,甚至,是太医们的催命符!
大殿中央,站着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官员,面向李隆基,俯首而立。
那年轻官员身高七尺,黑发碧眼,身材修长,面目英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胡汉混血的美男子,他身着紫色官服,品级不会低于三品!如此年轻的高官,在大唐朝廷中,只有一人——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
安庆宗不慌不忙,俯首说道:“臣启禀陛下,娘娘贵为国母,乃国之根本,根本动摇,天下不安。佛骨乃固国重器,亦不可轻动……”
“你莫非也想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吗!”李隆基脸色愈发阴沉。
安庆宗俯首说道:“陛下,臣父子乃混血胡人,出身卑微,皇恩浩荡,赐臣父安禄山三道节度使,位极人臣,赐臣尚义郡主,招为驸马,尽享皇家富贵!臣父子粉身碎骨,也难报陛下之恩!所以,臣不敢惜卑微之命,而误陛下。故冒死进谏。迎请佛骨,对娘娘能否见效,尚在两可之间,但西域诸国震动,却是必然!”
“这些话不要再说了!”李隆基冷冷说道:“你回去吧,朕不怪你!”
安庆宗却是继续说道:“陛下,臣父安禄山得知娘娘病情,日夜忧虑,寝食不安,延请北方胡医,遥为把诊,诊得娘娘病情,乃阴虚火旺,气血崩殂。臣父按胡医所嘱药方,寻得长白山千年老参,北海万年鳌龟,以文火熬制三天,制得灵药一剂,以八百里快马送到京师,命臣进献皇上。臣父以安家一家老幼性命担保,贵妃娘娘服用此药,必然药到病除!臣请皇上圣断!”
李隆基闭上眼睛,靠在龙椅上,愈发老态龙钟,发出沉闷的叹息。当年风流倜傥的唐明皇已经不存在了,龙椅上坐着的,只是一个与乡野匹夫毫无二致的垂死老人。
“陛下……”
李隆基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射出两道精光,那个形销骨瘦的乡野匹夫消失了,安庆宗仿佛又看到了开元年间那个挥斥方遒的唐明皇,不由得一个哆嗦。
“今天晚上,杨国忠来过,现在,你也来了!”李隆基的脸色愈发阴沉,而眼中的精光,却是愈发犀利!
“微臣是奉父亲安禄山之命……”
“安禄山!”李隆基一声冷笑:“两千匹战马,四千渔阳精兵,他想干什么!”
安庆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以头抢地,落地有声:“陛下,臣父安禄山为朝廷供送军马,乃分内之事。臣父憨直,只想军马乃皇上所需,不敢有丝毫差错,故派人护送,岂有他念!即便有所思虑不周,也是小节。此必是有人向皇上进谗,诋毁臣父。皇上明鉴,臣父出身卑微,身居高位,又蒙娘娘眷顾,收为义子,蒙皇恩浩荡!但朝中嫉妒臣父者,大有人在!臣父难以自安,昼夜自省,战战兢兢,唯恐授人口实,违逆圣心!然而,终究还是被小人所谗!臣父子一片忠心,天地可鉴!皇上明鉴!”
“你所说的小人是谁!”
安庆宗一怔,说道:“陛下恕臣无罪,臣方敢直言!”
“恕你无罪!”
“宰相与臣父不和,尽人皆知!”安庆宗一咬牙,说出了的杨国忠!
杨国忠与安禄山争宠,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将军在外,权臣在内,国家动摇,历代如此!双方已经是剑拔弩张,只是尚未公开翻脸,今天晚上,安庆宗在李隆基面前,终于捅破了这张纸。
“你应该知道宰相与贵妃的关系!”李隆基脸色愈发阴沉。
“陛下,微臣亦知,贵妃乃国之根本!”安庆宗突然抗声说道:“臣愿等候在宜春殿外,请陛下将臣父之药送与娘娘服下。若娘娘未见好转,臣即自沉华清池中!”
四个太监抬着一块足有四百斤的汉白玉走入大殿,汉白玉上镶嵌着两道锁链,安庆宗走到汉白玉旁,拉起锁链,把自己与汉白捆在一起,一个太监用一把铁锁把铁链锁死,抽出钥匙,将钥匙送到李隆基的几案上。
安庆宗说道:“微臣已将自己的锁死在汉白玉上。若娘娘不见好转,不劳皇上下旨,这四位公公自会将微臣沉入华清池底!微臣只求陛下,不要迎请佛骨!否则,天下震动!”
李隆基望着几案上的钥匙,颓然靠在龙椅上,眼睛的额精光渐渐消散,他又变成了一个乡村野老。
“杨国忠也来劝阻朕停止迎请佛骨,朕斥责了他,他便再无言语!安庆宗,你却敢当面顶撞朕!”李隆基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请陛下下旨!”安庆宗昂然说道。
“你转告你父亲,你父子的一片忠心,朕知道了!”李隆基顿了顿:“你告诉他,军马之事与宰相无关!你回去吧!”
“微臣恳请陛下……”
“安庆宗,君无戏言!朕若答应你,只怕明天早上……”
李隆基不是不相信安禄山,他是不相信任何药物!
杨太真已经病了半个月了,宫中太医试过了无数药物,什么灵丹妙药没用过,就连他的龙须,都剪了一撮,结果,还是无力回天。安禄山不过是个杂胡,打仗倒是有些本事,要说治病,他能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臣虽死无憾!”
“把安庆宗带来的药,送到贵妃那里去!”李隆基一阵眩晕,他实在是太疲倦了。
“万岁!”安庆宗高声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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