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犟驴子、温老三等人的船队向北行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海安镇,就看到孙元等人已经乘着一条船在前面等着。
按照孙元事先的安排,蒋、温二人带十几个兄弟去雷家取银子。而他则和费洪一起陪母亲和韶虞人先走。
到海安镇汇合之后,船队就转道向西去泰州,接着再向北到宁乡镇。这一路有点长,大约要行两日。
之所以不派费洪去雷泰那里,不是孙元不信任此人。老费这人还是很不错的,有点带兵的本事。可就是性格太蔫。若让他上战场和敌人厮杀,没任何问题。可若是处理一些不怎么光彩的事情,老费却是不成的。
所以,孙元就将他和几个士卒留下来,保护家小。
可是,韶伟这小子却是个喜欢生事凑热闹的主,竟然偷偷地跟着犟驴子他们一起去了。
实际上,这个韶伟和孙元根本没有从属关系。到如皋之后,又住进县城去了,整日在城里寻欢作乐,根本就不受人约束。
见弟弟偷偷离开自己跑了,韶虞人一脸的担忧,却没有说一句哪怕询问的话,这叫孙元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虽然说,韶虞人成天在家里侍侯母亲,可孙元和她的关系现在还有些尴尬,也没有正式收房,两人还没有住在一起,平日里见面,也不说话。
其实,孙元就算想强行和她住在一起,估计韶姑娘也不会说什么,但孙元觉得这事不能急,总归要大家都心甘情愿才好。
在海安等了半天,天亮以后,孙元正陪着母亲在甲板上说话,突然就看到一溜小船飞快的行使过来,领头的正是温老三。
再看看船上诸人身上都带着血,孙元心中一紧:难道昨夜有人死伤?
这二十来条军汉是孙元起家的根本,平日里将他们当成宝贝疙瘩一样,若是死了一人,都是自己不能承受的巨大损失。
又怕母亲看了担心,就对旁边的韶虞人道:“韶姑娘,河上风大,请你带母亲回舱吧!”
“好的。”韶虞人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牵了孙李氏的手:“老夫人,回舱去吧。”
等到她们下舱之后,小船就行了过来。
温老三、犟驴子、韶伟等人一面红光,精神亢奋地跳上船来。
犟驴子兴奋地叫道:“千户老爷,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孙元急问:“事情办好了,弟兄们可有损伤?”
韶伟冷笑一声:“不过是十几个家丁三两个衙役而已,这些人欺压普通人还成,一看到刀子,自己先瘫软在地,都是没用的废物,就算你你提着刀子砍过去,他们也会乖乖儿地过来排队引颈就杀戮,咱们怎么可能有死伤?”
“哪你们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孙元心中一凛:“雷泰家里的人……”
温老三点点头:“都被咱们屠了个干净,千户老爷你放心,没有留一个活口。”
“啊!”孙元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全杀了?”
“对,杀了个精光。”韶伟满面都是得意,他本就口齿伶俐,顿时绘声绘色将昨夜的情形说了一遍,直说得眉飞色舞。
费洪手下的汉子们本就是边军出身,除了现代军人,历朝历代,军中的荣辱观和外面的社会都有不小的区别。作为士兵,都以杀人多为荣。
顿时,甲板上其他人都小声地喝彩起来。
虽说众人都非常反感,可依旧忍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声:这个韶伟是条汉子。
“好,韶公子当真是不错。”
“没错,韶公子以前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可一提起刀来,手却稳得很,简直就是沙场骁将,杀起人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确实是啊,想当年我跟韶公子一样大的年纪,第一次被官长拉上战场,虽说没有直接同敌人厮杀,可后来一看到地上的无头死尸,还是被吓得瘫软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这话倒是,我第一次杀敌以后,连续做了五六天噩梦,他娘的,现在想起来那个死在我手下贼人临死时看我的眼睛,我心底还在冒寒气呢!”
“是的,是的,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感觉,感觉可屁!”有人骂了附和的那人:“武小七,你他娘上了战场第一件事就是想将枪中的药子放了,然后掉头就跑,你杀过人吗?”
被呵斥的那个武小七满面通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孙元听韶伟说完,听他说连雷泰家的妇孺也不放过,心中顿时腾起了一股怒气,低喝一声:“你连妇女老人都杀,好威风,好杀气啊,这同屠凤阳的贼军又有什么区别?”
见到孙元发怒,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孙元森然道:“咱们现在是朝廷的官军,可不是贼人。是好汉,得在战场上见真章,杀没有反抗能力的敌人,那不是英雄,而是禽兽。上次温老三杀丁胜,那是情有可原。这次我等还没有正式去宁乡,部队也没有正式编制,军法未力,不知者不罪,我就不追究了。可以后若让我知道你们滥杀无辜,休怪我军法无情。”
这个时候,众人才记起孙元是他们的统帅,朝廷正经的千户军官,神情一凛,同时拱手:“是,谨遵千户老爷之命!”
韶伟本就是一个二货,又正处于叛逆期,立即不服。忍不住亢了脖子,叫道:“怎么就杀不得了,我怎么就成了禽兽了。当时咱们说漏了嘴,报出了你的名字,自然是不能留活口的。否则,如此杀了这么多人,将来上头追究下来又该如何。孙元,你说不杀妇孺,那我们又该如何,难不成还将她们都带过来,好吃好喝养一辈子?”
孙元冷冷道:“那也不是你屠戮妇孺的理由。”
韶伟不服,叫道:“孙元,我可是在帮你,你不但不感谢,反来怪我,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孙元也恼了,喝道:“来人,将韶伟给我拿下,打十军棍,关十天禁闭。”
见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韶伟是孙元的小舅子,现在若是将他拿下,这不是伤了千户大人和韶小姐夫妻之间的感情吗?
韶伟吼道:“谁敢拿我,哼,孙元你别忘记了,我韶伟可不是你卫所里的兵,没道理听你命令的。”
孙元一呆,确实,这个韶伟不是自己的手下,就算行军法,也行不到他头上去。可是,今天若不将他办了,自己威信何在,以后还怎么带兵?
想到这里,孙元脑袋隐隐着疼。
韶伟见用话将孙元僵住,异常得意,还在大叫:“谁敢拿我,谁敢拿我?”说着话,还不住拿眼睛斜视众人。
孙元实在是忍无可忍,他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喝道:“好,韶公子已经将话说明白了,那我也就无话可说。既然你不是我孙元的兵,孙某也没权力管束于你。但我军中自有规矩,韶公子不想受我军法约束,那就请离开船队好了。”
韶伟顿时一呆,指着自己的鼻子,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孙元:“孙大哥你要赶我走?”
孙元森然道:“军中没有人情可讲,韶公子请。”
见孙元竟然要赶韶伟走,众人心中都是一颤。他们之所以追随孙元,想的就是报答他的两次救命之恩,但内心中对孙元只是感激,却没多少敬畏。这个时候,大家才意识到,孙元是他们的统帅,是朝廷的千户军官。
韶伟如何肯离开姐姐,恶狠狠地看着孙元:“孙元,我可当你是我大哥的,你竟然竟然要……我不走!”
正在这个时候,韶虞人突然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然后提起手掌啪一声就抽了韶伟一记耳光。
“姐,你打我?”韶伟捂着脸。
韶虞人不理弟弟,朝孙元微微一福:“千户大人,韶伟无知狂妄,当行军法。不过,念在他是初犯,不懂得军中的规矩,这二十军棍还请暂且寄下,等他以后想在千户手下当兵时再补上。但我韶家自有家法,这十天禁闭却不能少,且关在妾身舱中。”
见韶虞人求情,其他人知机,也同时道:“是啊,韶公子以前没当过兵,不知道规矩,还请千户饶他这一回。”
虽说大家都厌烦韶伟,可这小子怎么说也是韶姑娘的亲弟弟,看老爷对韶姑娘的爱宠,她将来搞不好要成为大家的主母。
而这个韶伟就是千户老爷未来的小舅子,现在若赶他走,却是不妥当。
于是,甲板上跪了一地人。
“姐姐,求什么情?”韶伟又开始叫起来,眼睛里全是怒火,委屈地叫道:“我没错,我没错!”
韶虞人回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还不回舱去,从现在开始,不许出舱一步。”
“我……”
韶虞人:“你是想不做我韶家人,还是想被赶走?”
“不,我不离开姐姐!”韶伟大叫一声,负气道:“不就是关十天吗,我回舱去就是了。”说罢,气呼呼地回韶虞人的船舱里去了。
见偌大一场风波就这么被韶虞人化解,孙元舒了一口气:“都起来吧,我们先说事,大家辛苦,等用过早饭,再出发。”
他忍不住看了韶虞人一眼,心中忍不住对她赞了一声。
“千户有公务要处置,妾身告退。”韶虞人又是微微一福,无声地退回船舱里去了。
一声令下,开始做造饭,所有的船上都有炊烟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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