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不是
纪云的一席话说得极为沉重,一时间白术愣在原地,居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都变得凝重起来,平日里嘻嘻哈哈惯了,虽然总拿什么“改明儿万岁爷就把咱们一窝踹了”放在嘴边当调侃,但是当事情摆在眼前,就连白术个刚刚入了不到几个月的人都觉得……
接受不了。
更别说纪云他们这些打小就以锦衣卫后备军身份进了宫,然后正式当上锦衣卫的人。
动了动唇,真正准备说些什么彼此安慰一下,却在这时,白术又看见纪云脸上那沉重的表情稍稍褪去,两人双双走出巷子回到热闹的街市区,来到官驿分别借了两匹马,白术正将自己的那匹马从马厩里牵出来,忽然便听见纪云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对了,方才我来的时候,听见你与你那妹子说什么自首的事——你怎么万岁爷了,又是自的哪门子首?”
正吭哧吭哧手脚并用往马上爬的白术一听差点儿从马身上掉下来,站稳了,想了想,总觉得这会儿突然就不是坦白从宽的时候了,于是还是决定看看具体情况再做打算,索性便告诉纪云道:“没什么,我同我妹开玩笑呢——她怕我在御前行走,伴君如伴虎,要是以后开罪了万岁爷怎么办,我就说我若是开罪了那位爷,我就自首去……”
&君如伴虎?倒是真应了这一句——早知道咱们的嘴巴这样灵,老子就天天将吉利话挂在嘴边,”纪云撇了撇嘴利落翻身上马,“早上不说早安,照面就说‘恭喜发财呀’,晚上不说晚安,挥手就说‘长命百岁呀’——”
那奇奇怪怪的强调愣是将这会儿心情还颇为沉重的白术逗得“噗”地笑出声来——胸腔里沉甸甸的,脸上却是在笑,明明不想笑,脑子里却被戳了笑点,这感觉也太难受了。
两人一同上了马,正调转了马头正准备往皇城那边赶,却在这时候听见就在他们身后的那胭京楼传来一阵骚动,相互交换一个眼神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是大嗓门的老妈妈伸出个脑袋哭天抢地地嚎叫着——
&的云麓哟,韶华哟,我的女儿们哟,方才还好好地怎地一下人都不见了,这可是大白日的装了鬼不成!没了你们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哟!哪个没眼睛胆儿比心还肥的缺心眼绑了我家姑娘,老娘咒你从今儿起往下数十八代生儿子没屁.眼儿——!”
正嚎得欢快呢,远远地便看见穿戴整齐已经患上了飞鱼服绣春刀的二十一利落地从房顶上翻身跳了下来,像是被吼得烦了,抬起头便从楼上骂道:“嚷嚷什么嚷嚷,锦衣卫查案,你那俩姑娘是朝廷要犯,你生意重要还是咱们办案重要?闭嘴!”
二十一中气十足的骂声一落,那哭号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那胭京楼的老妈妈当真少了云麓和韶华就做不得生意?放屁,堂堂央城第一花楼,怎么可能光靠两个姑娘支撑起来,这会儿等着接她们班的姑娘恐怕没十个也有八个,那老鸨子这么嚎叫一下,也不过就是吸引吸引注意力,闹腾闹腾刷刷存在感罢了——炒作嘛,这事儿办得好了,效果放之四海而皆准。
不过白术他们这会儿倒是也不关心这老鸨子到底要干嘛了,自己的事情还操心不完呢……白术扬着下巴扫了眼,却猛地一眼瞧见在上房的某窗前站着一身材挺拔的身影,他垂着头,看着二十一从窗户跳出落在地上,满脸淡然像是早就预料到有这样一出——此时白术微微一愣,心中那最后一点儿“君长知也许并不知道这事”的想念也算是被彻底打破。
阳光之下,她微微眯起眼,片刻,她忽然觉得隔着整整大半条街与喧闹的人群,那站在窗前的人与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对视。
然而真的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在白术来得及回过神来之前,二十一往他们这边一路来了,气喘吁吁地在他们面前站定,汗都来不及擦二话不说牵了匹马,纵身一跃上了马,只是单说了个“走”字,身边的纪云也跟着扬起了缰绳,白术也勒住手中缰绳拽了拽,在身下的大白马调转马头往皇城方向去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回过头瞧了一眼,然而,这一次,她却只来得及看见那花楼上房窗前,一抹拂袖离去的衣角。
摇了摇后槽牙,从喉咙深处吼了声催促马儿跑起来的含糊声音,三匹马不约而同撅起蹄子,扬尘而去。
一路上白术也没搞清楚那云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这些天蹲房顶蹲得多了,比较注意的反而是跟西决走得近的韶华,那云麓压根不经常出现,却反而是有问题的那个?
为什么?
难道是西决早就知道了他们在查这件事,所以有所提防?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皇上再怎么想办锦衣卫,也不至于拉着外人的手来砍自己的左右手,否则他也不会再让个君长知来盯着西决的案子——更何况,西决看上去是真的想要那火器的设计图,否则他也不会最后多此一举还用此事来威胁她……
君长知、王公公和皇帝是一伙儿的,西决自己是一伙儿的,结果被蒙在鼓里的似乎只有都尉府自己而已——这个时候,都尉府的消息泄露了,让那西决早就有所准备与云麓避嫌,这就说明,往外泄露了消息的,是都尉府自己的人?!
“……”
这么个想法窜入脑海中时,白术只觉得心惊肉跳,简直不敢往下想象去——平日里大家亲亲热热聚在一起,打牌吃西瓜开玩笑,谁跟谁都和那出生入死的亲兄弟似的,这样面前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事儿,居然真的有人要做?
白术一路犹豫,最终一路颠簸着回到皇城门前——虽然是已经落了难处,然而锦衣卫到底还是锦衣卫,过了皇城八道门无一人赶出来拦住他们,他们就这样一路骑着马,只是凭借着抓在手中的象牙牌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内城——
当通过最后一扇门时,那象牙牌捏在白术的手中都被捏出了汗,她哆哆嗦嗦地将象牙挂挂回腰间,片刻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就一只手抓着缰绳也将这马骑得不错好赖是没被颠下去……
就是这会儿那身上的兜档似乎被颠得歪了些,还不算太柔软的材料制造的东西贴着大腿内侧最柔软的那块肉,扎得人生疼。
不过此时白术也顾不得这么许多,到了地方,便跟着下了马,远远地见了都尉府的大门——倒是不如平日里被抄家的那些个倒霉官员家门口那样哭天抢地的,此时此刻都尉府就像往日里一样安静,只不过门口倒是多了几名豹韬卫,这些个侍卫平日里见了穿飞鱼服的都低着头走,这会儿各个倒是昂首挺胸……
嗯是了,让谁这会儿有万岁爷撑腰可不都是昂首挺胸的么。
就像是曾经的锦衣卫一样。
白术闷声不吭地跟在纪云他们身后往回走,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三个人满脸阴郁地来到都尉府门前正要抬脚往里头走,却被站在门口的侍卫伸手一把拦住,三人俱是一愣,然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二十一,他皱了眉,粗着嗓子压着火气问了句:“这什么意思?”
那豹韬卫侍卫的说话语气听着倒是客气,只见他一抱拳,微微弯了腰便道:“回大人的话,皇上下了死令,这会儿都尉府里窝藏了嫌犯,派在在里面搜着呢,搜查清理期间,就是一只苍蝇都不得随意飞出飞入——”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术只来得及看身前人影一闪,那原本安安静静老实被她和二十一夹在中间的副指挥使便扑了上去——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这货的大拳头便不客气地“呯”地一声揍在那说话的豹韬卫左脸!
&你娘,你他妈说谁是苍蝇?”在所有人愣在原地的时候,纪云的第二巴掌又是飞快地落在那被走了一拳自己都愣了的豹韬卫另一边脸上!
这厮……
动作也忒快了。
简直堪比市井流氓。
白术被吓了一跳,守在门口的另外一名豹韬卫见自己的同伴挨了揍,一时间也慌了手脚,平日里他们都是被锦衣卫欺负惯了的,这会儿下意识地想要逆来顺受,想想不对锦衣卫都这样了自己干嘛还逆来顺受,然后大概就是脑子一抽,居然从自己的佩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
他这么一下,成功地把二十一也惹毛了。
&他娘的干什么,还敢对着锦衣卫副使抽你那破刀?”二十一眉头一竖,破口大骂。
白术的脑袋那叫个嗡嗡的疼,伸出手一把抓住纪云,一把抓住二十一,把两人往身后一拖:“冷静!都干嘛呢!”
&在都尉府门前耍横?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纪云这会儿已经将那个先出言不逊的豹韬卫揍得鼻青脸肿,被白术拉开了也没怎么挣扎——就是他的嗓门大了点,搞得在都尉府里面的豹韬卫也听了动静纷纷走了出来,各个蠢蠢欲动的模样……结果伸脑袋一看自己的同伴被揍成这样,各个脸上都不好看。
而里面原本在院子里呆着的锦衣卫也听着动静,出来看,平日里嘴巴管不住,这会儿更是觉得大快人心,与旁边那些豹韬卫面上彩色完全不同,简直喜庆。
这一冰一火,白术只觉得眼瞧着恐怕就要从小小“摩擦”变成高级别“群架”,而这时候,却见那薛公公捧着一道明黄圣旨,撅着屁股往这边垫着步子匆匆跑过来,白术看见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便觉得头疼,再加上这会儿肚子也不舒服,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索性放开了纪云,随便他扑上去继续跟那些个豹韬卫撕咬——挣脱了束缚的纪云还真的“嗷”地一声扑了上去——
而此时,薛公公已经来到他们面前,先是哎哟哎哟阴阳怪气了几声,直到白术让他有屁快放,这货才展开圣旨,清了清喉咙道——
&天承运皇帝,诏曰:宣锦衣卫指挥使云峥,锦衣卫同知纪云,锦衣编号二十一、锦衣卫编号二十八立即入朝觐见,不得有误,钦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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