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气,没有酷暑,倒也是凉快多了。马车咕噜噜的声音,倒也是透着几分秋瑟。
快步上了玉阶,在主殿之中寻到了皇后,她此时披散着发,坐在妆镜前,长乐替了红鸾为她梳妆。不得不说,自家姐姐比自己懂得怎么为人梳妆的多,手法轻柔得很。沈月晗缓步上前,行礼:“母后金安,大姐姐金安。”
“你与你姐姐,都来得这样早?”皇后笑着,看着镜中的保养得宜的脸,眼底光芒深不可测。
长乐一边梳着,一边笑道:“给母后请安,不敢不早。”皇后浅笑:“婧华的嘴啊,真真就是那蜜柚,甜得很。说出来的话,母后听着就高兴。”
沈月晗默然,好一副母慈女孝的画面,要是没有皇后逼长乐远嫁的事,她几乎就要当真了。垂眉无声叹息,长乐远嫁之事,或多或少都是在为沈琏得到东宫之位铺路,只是么,她从不相信皇后没有在里面推波助澜。
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虽然沈月晗也知道,皇后对自己,还是有许多真心的疼爱,但是疼爱,到底是掺杂了算计。又看着皇后乌发中几丝突兀的银丝,还是决定坚定不移的抱着皇后的大粗腿。
皇后又没有给皇帝下毒,又没有把皇嗣摁在水盆里活活溺死,她这一国之母的位子,坐得稳如泰山。那自己干嘛脑抽去跟她过不去?现在家里又有帅夫君,自己每年什么都不用做照样拿份例,米虫生活好好的,她才不要打破。
长乐微笑着梳发,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她发中的银丝,却听皇后道:“婧华一去八年,倒是愈发美了,看来德勒克真的很疼你。”长乐不慌不忙的打太极:“大汗素来很疼惜儿臣,儿臣也是知足了。”
“知足常乐最好,你也要记住,不该想的就不要去想,不然白白惹了一身腥。”皇后笑着,只是笑容中凛冽顿显,沈月晗心中诧异,正要开口,又见皇后收敛了锐气,笑得好看,“你是戈雅的阏氏,早日生下孩子,才能稳固了地位不是?”
长乐为自家母后盘好发,退了一步,也不看她,低头道:“儿臣以为,不拘谁诞下子女,儿臣才是他们的母亲,也一定会将他们视如己出,一尽嫡母之责。”
沈月晗顿时明白过来,长乐姐姐这是在与皇后斗法。皇后是嫡母,自然应当疼爱所有的皇嗣,抬眼看着皇后处变不惊的笑容,她忽然叹了口气,姐姐就是姐姐,要换了她,现在绝对被皇后压得死死的。
“婧华说的是,不过你也要记住,若是……你知道后果。”微笑,“下去吧,德勒克一会子寻你不见,进宫讨人可了不得。”
沈月晗与长乐结伴而出,长乐脸色有些发白,被沈月晗携住都没有回转过来。沈月晗愈发笃定了皇后是捏着姐姐什么把柄了,正要发问,手已经被长乐握住,“宓儿与我一道去驿馆吧。”
“啊?”她懵了懵,长乐脸上没有一丝异样,像是根本没有跟皇后扯淡过,只是在阳光下微笑,美得好比仙人。
她思量片刻:“好。”
姐妹俩人抵达驿馆之时,德勒克已然立在门前,似乎在等长乐回来。其实平心而论,德勒克真长得不错,但是八年前,沈月晗觉得这老小子要抢自己姐姐,怎么看怎么觉得面目可憎。现在他都跟姐姐生米煮成熟饭,这么久了都快成爆米花了,她在抗拒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德勒克一身戈雅服饰,衬得面容硬朗无比,眉眼间满是草原游牧民族的英武气息。上前托住长乐的手肘:“乌仁图雅,你总算是回来了。”又转向沈月晗,“这位是纯仪帝姬?”
长乐颔首,沈月晗双手交叉在胸前,行一礼:“大汗安好。”乌仁图雅,蒙语中“曙光”的意思,长乐姐姐小字“阿曦”,这么叫倒也不奇怪。
德勒克含着微笑:“帝姬不必多礼。”她笑着,看着自家姐姐姐夫恩爱无双的样子,忽然扯出一个笑容来。她原本还怕姐姐被这土匪头子的后人欺负,现在来看,德勒克多半是个妻管严。
这么想着,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夏侯昊来,不免笑起来。长乐看着妹妹这模样,眼中又是担忧又是欣喜。沈琏有顾相与夏侯家的支持,地位的确愈发稳固,但是姻亲之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这些弟弟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眯眼,她又想到和妃,那个女人,空有野心,却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罢了。
别说和妃,就算是母妃在世,想要动皇后都是痴人说梦!动不了,也不敢动。
沈月晗并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只是敏感的觉得不安起来。但是哪里怪,又说不出来。
早朝之后,夏侯昊被皇帝单独留了下来,一路携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之中,龙涎香的气息沁人心脾,皇帝一袭织金礼服,被李昌伺候着换了,这才转头看着立在原地连头都不抬的夏侯昊,道:“昇明,你过来,朕有话问你。”
“是。”他万分恭敬,上前,“皇上请吩咐。”
“如今这里没有外人,朕与你便也只是翁婿关系,你不必如此拘礼。”
他低眉沉思片刻,还是道:“是。”他太了解皇帝了,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皇帝与太子父子都用得炉火纯青,他还没有天真到皇帝说将他当做贤婿,他就真屁颠屁颠的上去唤“父皇”了。
“你与晗儿的事,朕要听实话。”皇帝身上满是多年上位者不怒自威的霸气,看着夏侯昊。后者不卑不亢,脊梁挺得很直:“回皇上,臣与帝姬大婚那日,帝姬因为劳累先行睡下,臣不忍将帝姬唤醒,故此没有圆房。”
皇帝挑了挑眉,“嗯”了一声,叹道:“晗儿自小便没了生母,纵使皇后看顾着,也难免可怜。她开口说想要嫁与你,朕也就允了,当是对她的补偿。”又执了朱笔,“只是你且记着,你虽是朕的女婿,但是有些事,你一旦做了,朕也容不下你。”
“臣誓死效忠大齐,绝无二心。”他答道,明白皇帝是在向他施压了,他虽是娶了沈月晗,但沈月晗毕竟是帝姬,他只要不插手皇权之事,便不算做是沈琏的死党。一旦沈琏获得了他实质性的支持,那么朝臣加上兵权,那便是压倒性的优势,其他几个相对年幼的皇子再无机会。
夏侯昊薄唇一抿,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果然深不可测。四个儿子,他分别在其妻母家的势力上做了变动。他给沈琏的,是在朝中有半数门生的顾丞相;给沈珩的,是手握兵权的抚远大将军;给沈珣的,是在朝中威望甚至超过丞相的吏部尚书;而最后给沈琛的,便是势力盘根错节的世家归远侯府。
四者相互制衡,换得相安无事。也就是说,这四个儿子,他其实一个都不信,就算立了沈琏为太子,他也没有彻底信任过。想到沈月晗说起自家父皇时那喜欢得了不得的样子,还是沉沉一叹。
好在,皇帝是真的心疼她,宁肯冒着打破这份制衡的风险,成全她的心意,也是成全了他的心意。
夏侯昊一拜:“多谢皇上。”
皇帝沉声应着,抬眼,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昇明,你记着朕今日的话。夏侯氏一族,世代忠良,朕不愿亲手诛杀了定国公之后,也不愿晗儿伤心。”
“臣明白。”他庄重应着,明哲保身之事,他自然是明白。他本就不愿卷入皇权之争,只是,想到沈月晗嫁给他的缘由就是因为皇权,也不得不去试试了。
好在,她嫁给自己,并不只是因为自己能提供沈琏需要的兵权;好在,她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皇帝挥手示意他下去,他也不留,径直去了。临出宫门之时,见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行驶而来,看那装饰,想来是哪位王姬。
领着夏侯昊的李昌笑着对马车打千:“恪安王姬金安。”他话音方落,车中已然响起一个柔柔的声音:“李总管这是去哪里?”
李昌道:“奴才奉旨送驸马出宫。”
“驸马?”车中声音一扬,车帘一角已经被掀开,一个身量尚小却生得极美的少女在其中看了一眼夏侯昊,才道:“原来是夏侯将军。”
夏侯昊也不看她,拱手:“恪安王姬。”
恪安王姬,皇帝堂弟安亲王之女沈笑芜,素来是极受疼爱,算是宗室之中最为受宠的了。
沈笑芜看了他一眼,微笑:“也罢,夏侯将军且去,我还要进宫去寻皇伯父。”说着,放下车帘,马车缓缓驶过。
夏侯昊也不多留,自去了。待他出了宫,马车中的人儿才掀起车帘,望一望他的身影,轻轻一笑。
夏侯昊一路出了宫,在帝姬府中才寻到软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小娇妻。
夏侯昊看着闭眼躺在床上一脸凄苦的沈月晗,唇边含了笑意,坐在她身边,轻轻抚着她的额:“宓儿。”
床上的人一缩,明显被他唬了一跳,身子又放松下来:“你出些声儿行么?唬掉了我半条性命。”又含笑,“几时回来的?”
“方才。”他躺在她身边,拥住她,“宓儿今日不是进宫向皇后请安么?怎成了这副样子?”
沈月晗嘴角抽了抽,缩在他怀里,一脸宁死不从的表情:“我以后再也不去找大姐姐和姐夫了。”
“不去了?”他揉着她的发,“为什么?”
她哭丧着脸,天晓得长乐姐姐会跟德勒克去骑马,还要带上她!她本来就不擅骑射,被硬拉着去当电灯泡也就算了,关键那马儿颠得她胃疼,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半天下来,她大腿都被磨得根本闭不上。
叹一口气,将脸埋在他怀里:“我想睡觉。”
笑,揽着她,“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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