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铜锁挖完坑天都快黑了。
她总算是解了气,拉着谢定国回家。
回到家中,先去了老夫人房里,彼时老夫人已经醒了,齐宝铃正在照顾她。
老夫人额上包着白布,整个人显的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看到谢定国和齐铜锁进来,也不过强笑一声。
谢定国和齐铜锁见了礼,谢老夫人一指旁边的椅子:“坐吧,都是我没用,连死谏都做不到,怕是你爷爷九泉之下要怪我的。”
谢定国低头没说话,齐铜锁向来也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反倒是齐宝铃这个齐家最会说话,最能与人打交道的冷笑一声开了口:“谢奶奶这叫什么话?谢爷爷要真是怪你,那他也是个老糊涂。”
“莫胡说。”齐铜锁可是知道老夫人对去世的老爷子感情多深厚,见齐宝铃这么说,立马出声制止。
然齐宝铃没理会她,继续道:“如今天子昏庸,不过是北梁那么一吓,就想割让燕州,谢奶奶又有什么办法阻止?还说死谏,您就是一头撞死在宫门口,可不是我瞎说,陛下该让出燕州还是得让出来,您非但没有劝阻帝王的功劳,说不得还要被那起子小人在您头上安上什么罪名呢,到时候,谢家几辈子的清名可就没了。”
谢老太太闭了眼睛,有气无力道:“我家老头子也不是看中清名的。他看中的是燕州百姓。”
“是呢,看中的是燕州百姓。”齐宝铃撇了撇嘴:“可惜谢爷爷已经故去多年了,当年他为燕州百姓战死。谢家多少子弟也为守护燕州百姓失去性命,到如今就剩下您家这三位,您年纪大了,是老人家了,我三姐,说句实话,那就是个傻的。三姐夫又有那病根,说不得什么时候犯了病。您这老的老傻的傻疯的疯,还要怎么强求?”
说到这里,齐宝铃猛的灌了口茶:“谢爷爷就是在九泉之下看到现如今谢家这个样子,恐怕也是心痛难当。也不会再强求你们怎么着了,再者,您也不是没努力,您都要一头碰死了,还待怎么的,杀人不过头点地,难道还真要将您碎尸万段谢爷爷才甘心不成。”
“这……”齐宝铃这番话说的谢老夫人迟疑起来。
齐宝铃见此继续道:“再者,您心里惦记着谢爷爷,岂不知道谢爷爷也惦记着您呢。我也曾听三姐说过,您和谢爷爷少年夫妻,一直相扶经了多少艰难的事。其间又是生儿育女,又是一起征战沙场,感情自不是旁人可比的,我想着,您对谢爷爷是什么心思,他对您必然也是一样。谢爷爷如今身在地下,怕是愿意叫您长长久久的活着。叫您将来看着重孙子出世,能够抚养重孙子长大成人,能够扶持谢家再度子孙繁茂,可您呢,为了一个昏君就要死要活的,当真不值得。”
谢老夫人更加的没有力气:“我也不是为着昏君,是为着燕州啊。”
“那就更应该好生活着。”齐宝铃斩钉截铁道:“陛下糊涂了,要割让燕州,如今是谁劝都不听,再加上北梁陈兵边境,如今境况无人可解,咱们也只能看着,可我想着,总归有一日咱们能碰着明君的吧,等到那时候,咱们就能北上收回燕州,将北梁打个落花流水,那样才解气。”
说到此处,齐宝铃长长的悠悠的叹了口气:“谢奶奶,甭管什么时候,碰着什么事,都不能轻言一个死字,人死了一了百了,可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只有活着,并且活的好好的,将来才能有一天实现自己的愿望,您说是吧。”
齐宝铃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竟是辩的谢老夫人无话可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老夫人才笑了,一拍齐宝铃的手:“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伶牙利齿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谢老夫人笑了,谢定国和齐铜锁这才大松一口气,陪笑说了几句话。
当说到齐宝铃和谢定国在皇宫门口挖了大坑的时候,谢老夫人和齐宝铃这脸色还真是几经变化,最后谢老夫人无奈道:“罢,罢,反正我这把老骨头还活着,出了什么事我顶着就是了。”
却说皇宫这边,承平帝叫刘瑞去外头看看谢老夫人走了没有,刘瑞到宫门口一问小太监据说是走了,便叫人开了宫门。
这宫门一开,可算是把刘瑞给吓着了。
门口紧临着那么大的深坑是怎么回事?为啥坑边砌了两堵墙去?还有,坑里闪着寒光的铁器又是怎么回事?这是皇宫门口呢,还是某座深山中用来捕猎的陷井呢?
刘瑞抹了一把汗,快步回紫宸宫给承平帝禀报。
当承平帝听刘瑞一说齐三姑娘在门口挖了个大坑时,这心里啊,也给坑的不知道啥滋味。
过了许久,承平帝又怒又愧,又羞又气,拍了桌子道:“实在是目无君上,简直是大逆不道,刘瑞你去传旨,就说谢家不敬君王,着令……谢定国交出兵权,叫他们一家闭门思过。”
刘瑞有点不情愿,可也不能反驳承平帝,只能答应一声。
他从后门出了宫,待绕到前门的时候,看到那个大坑苦笑摇了摇头,心说这么大的坑摆在这里,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世人承平帝是无道昏君么,可见得这一回谢家那位齐三姑娘给气狠了,啥都不管不顾,出了气最最紧要。
一时刘瑞又想,大约陛下也是气急了吧,竟然不叫人去把这坑给填了,既然如此,自己这个做奴才的也甭招人烦,也别提醒了,就叫这坑多呆几日吧。
想着明日是大朝日。文武百官进宫早朝看到这大坑是什么心情,刘瑞又忍不住想要偷笑。
等他到了谢家,赶紧收拾心情。一脸沉痛的进了屋,将承平帝的旨意说出来,刘瑞见谢家三个主子还算是平静,便笑着安慰:“陛下也是气急了才会如此的,说起来也实在是……谢大奶奶有些不地道了,挖了那么大的坑,叫杂家都好悬掉下去。”
齐铜锁一笑:“对不住了。”
刘瑞赶紧摆手:“没什么。杂家不过口头上说说而已,可没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些时日还请老夫人慎重些,你们一家子能不出门还是别出门招眼。”
谢老夫人脸色苍白的点了头,又跟刘瑞道了谢。叫谢定国送刘瑞出去。
刘瑞从谢家出来,回头看着这谢家青砖垒成的,如今看起来很有些破旧的院墙,再想到如今谢家只一老一傻一疯三人,也是满心的不是滋味。
想到谢老夫人那般决绝的要撞柱死谏,刘瑞这心里沉沉的,只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回宫的路上,刘瑞想了好些事情,待快到宫门口的时候他下了轿子。故意在那个大坑前转悠了一下,故意叫一大块青石板给绊倒,撞了个头破血流。
捂着脑袋瘸着腿刘瑞进了紫宸宫交旨。彼时承平帝正在看折子,一抬头看到刘瑞满身鲜血的进来登时吓坏了。
“刘瑞,你这是?莫不是在谢家挨了打?”
刘瑞心说陛下呀,您还知道您那旨意不地道啊,知道奴才传旨会招人嫌呀,口中却道:“不是。不是,奴才去谢家传旨。谢家上下对奴才都很客气,谢小爷还跟奴才说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中了邪一般挖了那么大的一个坑,回去就后悔了,对陛下不敬真的是罪大恶极的,叫奴才代他给陛下陪个不是。”
承平帝一听这话,心里才舒坦一点,可面上却还是装作极为生气的样子,冷哼一声:“他还知道什么叫不对啊,敢给朕在宫门口挖坑,也是朕脾气好不计较,不然非砍了他的头不可。”
刘瑞陪笑:“陛下跟他计较什么,那位谢小爷早年间给吓着了,如今就是一疯子,今儿在外头还犯了病呢,您是圣明天子九王至尊,犯不着跟一个疯子较劲。”
承平帝更加心平气和:“这倒也是,宰相肚子都能撑船,朕心胸更宽,也就饶恕了他吧。”
说到这里,承平帝又关心的问刘瑞;“你这是怎么着了?”
刘瑞苦笑一声:“这不回来的路上给绊了个跟头么,也是奴才今儿倒霉,往常摔了跟头什么事都没有,就今儿不但扭了脚,还碰破了头。”
“你也是年纪大了,到底比不得小年轻。”承平帝劝慰一句,又摆摆手:“即是伤着了,就去寻个太医拿些药,这几天就好生歇着吧。”
“谢陛下。”刘瑞赶紧行了礼,又抬头小心的看了承平帝一眼:“陛下,奴才如今岁数也不小了,也觉得精力不继,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奴才想着能够告老出宫……”
话没说完,承平帝就猛的抬头紧盯着刘瑞,吓了刘瑞一大跳,战战兢兢将话说完:“陛下要是用得着奴才,奴才保准没二话,一定好生侍伺陛下,只是寻常时候,奴才想出宫好生教导教导奴才那对不成器的儿女。”
承平帝也没说什么,只是有几分不舍,想了一时才微眯起眼来:“也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想享清福,那就歇下吧,如此,你把身边的事交给魏牟,寻个时候出宫吧。”
刘瑞一听满心的激动,赶紧挣扎着跪在地上嗑了好几个响头,嗑过头,额上的血又流了出来,弄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挺凄惨的,叫承平帝心里都有些不忍。
“罢,都这样了还不赶紧回去歇着。”承平帝没好气的骂了刘瑞一句:“狗杀才,莫不是还想叫朕请你回去不成?”
刘瑞起身一笑:“奴才也是舍不得陛下,只是奴才身无长物,唯能做的就是给陛下好生嗑几个头。”
说到这里,刘瑞到底没忍住,眼中还是闪过几滴泪水。
他赶紧低头,躬着腰退了出去。
刘瑞一走,承平帝也挺舍不得的,坐在御案后头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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