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三大面。”
一声喝采响起,紧接着,穿着紫色暗纹袍子紫貂皮披风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哄的祁振赶紧起身相迎,才要说话,却被这中年男子警告的看了一眼,祁振立时笑了:“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齐靖见来人知道必是贵人,也赶紧站了起来。
祁振把中年男子迎到屋里,对齐靖介绍:“这是楚老爷。”
齐靖抱拳:“楚老爷。”
楚老爷瞅了一眼齐靖,立时把眼睛挪开,好似多看一眼就会长钉眼似的。
祁振对齐靖抱歉一笑,跟在楚老爷身后介绍:“这是真亭府今年的齐解元。”
“一省解元必是有几分才学的。”楚老爷大模大样的坐下,敲了敲桌子,有几分不耐:“可惜没有一个好相貌。”
齐靖脸上原来的笑容就这么僵住了。
祁振也有几分尴尬,只这位楚老爷却分毫不觉,喝了口茶:“文章诗词是能学的,相貌却是天生的,长的丑了永远变不俊。”
齐靖这一瞬间已经明白楚老爷的身份了,楚是国姓,楚老爷能够叫一个驸马这样恭敬的对待,除了那一位再没旁的了。
基于这个,齐靖心里有火气也不能发,有话也不能说,只能憋着。
祁振应该是知道楚老爷这个脾性的,也不敢替齐靖辩护,只能安慰的看了齐靖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屏风内一个极为清脆甜美的声音传来:“您这话错了。”
“哦?”楚老爷除了是个颜控之外还是个声控,听到这样完美的声音不由的痴了:“怎么说?”
屏风后的声音再度传来:“叫我说,容貌和才学都不是最重要的,与人结交首重品德,只要人品好,别的都是次要,才学可以努力去学,容貌美丑也可以忽略。”
屏风后的人应该是知道楚老爷要反驳,笑了笑继续道:“前朝左相貌美若好妇。才学更是惊人,诗词歌赋信手捻来,琴棋书画无有不通,可便是这样一个人最终祸国殃民。弑君杀父,搅的天下乱成一团,因了他一个人不晓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您瞧。品德败坏的人才学越高,越是能成大祸害。”
楚老爷不说话了。
可屏风后的人却不放过他:“咱们大周朝开国之初头一任宰相曹公貌丑如恶鬼,可为人耿正廉明,疾恶如仇,辅佐太祖皇帝平叛乱、安天下,这才有了大周朝如今的繁华安稳,不管是圣人之言还是许多史实都告诉我们与人结交首重品德,次重才学,万不可以貌取人,想来。不说是成人,便是孩子也知道这个理儿,而您……应该也是一位有才之士,圣贤书也读了不少吧,怎么竟然还能说出这等叫人轻视的话来。”
天……
祁振额上汗如雨下,就是齐靖也攥紧拳头捏了一把汗。
楚老爷坐不住了,猛的站了起来:“你这女子好生不懂礼数,我不过说上那么一两句,你如何就这样刻薄于我?”
见楚老爷生气,屏风后头的长乐公主也急了:“您莫气。她素来就是这样,自来不会说话,惹着了您请您看在她年轻不知事的份上饶恕则个。”
一边说,长乐公主还一边哄劝着:“你也道个歉。别惹出事来。”
“唉!”屏风后的女子长叹一声:“这世上偏偏有人听不得实话。”
“你!”楚老爷惊怒交加,重重一拍桌子:“不知礼数,好生无礼……”
“你也少说两句吧。”听到长乐公主劝阻屏风后女子一句,又道:“您别气,她就是这个脾气,她年纪小。您就当她是小辈……”
祁振也赶紧劝楚老爷:“您跟一个小娘子较什么劲。”
楚老爷到底平静一些,再度坐下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呵呵,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小娘子这样无礼。”
祁振才费了好大的劲把楚老爷劝住,屏风后的人又说话了:“本来您要如何真不****的事,可是,您那样瞧不起我家相公,我做为他的媳妇怎么着也得给他分辩一二,我知道您是贵人,想来也是贵到极点的,可那又如何?我不能因您身份贵重就任由您这样作贱我的相公,甭管您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我要是怕了,要是不敢说话,那是没尽到我的本分。”
“好一个本分,好一个聪慧的小娘子。”就是祁振还有长乐公主急的都想要直接堵那女子嘴的时候,突然间,楚老爷大笑起来:“好,好,本来我倒是挺生气的,只是你后头那一句尽本分倒是叫我另眼相看,罢,且饶恕你这一回。”
“谢谢您了。”齐靖听到楚老爷这话一颗心就这么安生下来,赶紧过来行礼道谢。
“你好生有福气。”楚老爷看了一眼齐靖,嘀咕一句:“大约是丑人有丑福吧,竟然寻着一个不嫌弃你,这样维护你的小娘子。”
齐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您说的对,在下是娶了个好娘子。”
齐靖这一笑,眉眼中都带了甜蜜满足,不知道怎么的,原来楚老爷看他挺面目可憎,可这会儿觉得也不是那么太丑的不能看,倒是能稍微入眼了。
楚老爷笑笑:“我倒是更加想瞧瞧哪家小娘子这样胆大聪敏。”
话是这么说,楚老爷也并没有非得怎么着,不过说笑两句。
祁振和长乐公主均松一口气,祁振笑道:“齐夫人算是我的师父了,您也说我的画有了长进,不是还问了我一回原因吗,原因就是看了齐夫人的画才有所突破的。”
“哦?”楚老爷倒是没有想到,惊道:“实没想到小娘子不只嘴皮子不饶人,竟还精画之一道,我倒是想瞧瞧你的画了。”
祁振笑着立时叫人取了画给楚老爷瞧,当画卷展开,楚老爷惊叫一声:“这,这……单论真实,小娘子可称古往今来第一人,便是画圣之作恐也不及。只是论起意境来还差些,若是再能提升一步,恐能超越画圣,能名留青史啊。”
“我也瞧了齐夫人的画。”长乐公主一时也笑了:“便是如今这样的。青史上也能留名。”
“很是。”楚老爷抚着胡子笑着点头:“齐夫人画技了得,敢问你这画是不是也如你所言那般注重三大面,极为重视比例构图。”
屏风后沉默一会儿,过了片刻才有声音传来:“您说的很是,旁的不说。单您所言比例构图这四个字,我也知道您定然极为精通画之一道,如今大周朝许多画师并不重视这些个,画画的时候有些随意而为,单讲意境,却抛却了最基本的东西,长此以往,恐很难进步。”
楚老爷一听更加欢喜:“齐夫人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原我也是这般想的,还记得传说画圣画虾。虾身几截,几条横纹都要细细数来,如此才更加传神,画人物衣服上的皱折都画的极为详尽,可如今这些个画师……唉,越来越能偷机取巧了,如此,恐不是长久之道。”
他这么一说,祁振也极为赞同,跟着插了一句话。
楚老爷又说两句。屏风后头也跟着讨论几个问题。
如此,三人坐下隔着一道屏风论起画来,越聊越觉得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楚老爷又聊了好一会儿。外头有人通禀说家里有事寻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告辞离开。
他一走,齐靖看看天色不早,也要告辞离开,祁振挽留几句,见他去意已决。便也不再留,只说今日谈的尽兴,要再寻时间邀齐靖夫妻过来说话。
长乐公主对云瑶也很不舍,叫人拿了几匹宫中赏下的好料子要送云瑶,又拉着云瑶说话,叫云瑶无事的时候找她来玩,又说她一个人在家总归寂寞了些,难得有个能说得上话的,叫云瑶一定记得她。
云瑶也觉长乐公主人不错,有意结交,便笑着答应了。
长乐公主和祁振把云瑶和齐靖送到二门处才回。
回到长乐公主屋里,长乐先笑了,又拍拍胸口:“这位云娘子也实在大胆,敢那般和父皇说话,倒是叫我又是担忧又是敬佩。”
祁振也笑了笑:“云娘子对齐解元情深意重,她那般聪慧,恐怕也猜出父皇的身份了,可即使知道天子就在眼前,却还是为了丈夫无所畏惧,实在可敬的紧。”
长乐低头无言,过了好久才叹道:“也是人家夫妻情深,齐解元对云娘子也是********的好,两人情投意合,举案齐眉,云娘子自然对齐解元多加回护了,不说云娘子今日能够如此,怕是有哪一日有人作贱云娘子,齐解元也一样能够不要命般的护着。”
说到此处,长乐公主眼圈有几分微红:“倒叫人着实羡慕的紧。”
她这话声音很低,几乎叫人听不到,可是祁振离她很近,这话也听在耳里。
祁振看看长乐公主,想及他在公主府养了那么些个歌伎舞伎,颇有几分不自在,只是他天生便是风流多情的,叫他一心一意对待某个人却是做不到的。
祁振也只好干咳一声:“个人有个人的活法,羡慕不来的。”
说完这话,他强笑一声跟长乐公主告辞。
等他走后,长乐公主冷笑一声:“果然,风流多情的驸马爷又怎么会回心转意呢?”
齐靖扶着云瑶从公主府出来,满眼柔情的看着她,口中道了一声多谢。
云瑶抿嘴浅笑:“谢什么,我们本是夫妻,我哪里能不维护你,便是换过来,要是有人说我不好,你恐怕也会拼命护着我的。”
“这是自然。”齐靖笑着扶云瑶上车:“不管如何,我还是心中感激你。”
云瑶伸出手拉了齐靖一把:“天冷,你也上来暖暖吧。”
眼瞧着两个人上了车,车夫赶着马车离开,等马车走远,从转角处走出两个人来,一个便是才离开不久的楚老爷,另一个,是一位中年白面无须的男子。
楚老爷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几乎要看直了,好久才喃喃自语:“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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