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尚书府书房外,老林单膝跪地对着闪着烛光的窗棂。
窗子里传来一阵轻咳,“老林啊,你也不必如此,教他们武道,我不反对。原本项元那小子,我是想让他平平安安,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但他天资聪颖,学习武道进境必是一日千里。就算我不让他学武,迟早有一天他还是会踏上武道之路。”
一阵沉默后,那声音又再响起,“只是那个捡来的孩子,其实才是我最担心的。在皇城周边,没有什么贫寒之地,这孩子又健康聪颖,是什么人丢下他的呢?这孩子只怕来历不简单。当初我将这孩子的事呈给圣上,也有一分钓出一些人的目的,只是没想到并没有什么与这孩子相关的人出现。”
“老林啊,这孩子还要你来看顾。”屋内那人道,“不说这个了。老林啊,你也有二十年没有来我书房了,难道你就是放不下吗?”
一声悠悠的叹息从房中传来。
老林听到这话,身躯剧颤,须发摇动。但依旧是一句话不说。
“罢罢罢,你不愿放下心结,我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不过老林啊,你可知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这些年一直故作庸碌,隐忍至今,唯一可以说说话的你又因为那事儿……”又是一声叹息响起,“如今大汉看似富强,但国力已经远不如西面的大唐,只怕战事是避免不了了。十年的努力一朝尽废啊!战事一起,内政必乱,只怕在朝中为官更为不易。”
“均铭啊,也许不久后会出现一些变故,你一定答应我,尽力护送烨儿和璇儿逃出去。”那声音又道,显得有气无力,“今日圣上已经下旨调炅儿为北军长水校尉,看似重用,实则将我父子二人进行分开监管。看来十年来多次出入敌国,风言风语还是进了圣上之耳。”
林均铭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老爷公务繁忙,还是早些休息吧。均铭性命在一天,必护佑二小姐和小公子周全!均铭告退。”
“均铭……罢罢罢,你去吧,去吧。”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在空气中游游荡荡,似有似无。
一晃三个月越过去了,季夏将逝,秋凉已经袭来。这三个月,徐言和项元每天坚持不懈修习内功,也就是轻功,不时借助废弃小园的障碍练习身法。徐言也由消瘦变得丰神俊逸。项元也变得强壮起来,本来就阳刚的脸上增添了一分飘逸。这几月来二人食量大增,加之二人皆值身体发育的紧要时刻,马童的那点儿微薄收入实在不足以支持二人习武。但那日林伯授武后,项元曾被叫去过,回来后却只字未提,但却告诉徐言他们每月可到府中库房领取食材和药材。
林伯似乎精神了不少,但却不常留在后院了,手下的马都交给了其他马夫。林伯有时一出去就是四五天,回来时往往显得十分疲惫。林伯已经很少教习他们习武了,他说,“再过个几年,你们说不定境界就已经超过我了。”
徐言和项元是不会因此而懈怠的。徐言也不知自己为何喜欢武学,但练武的确令他兴奋。至于项元,徐言就觉得他有点奇怪了,项元近乎折磨自己一样地修习武道,晚上休息时又经常抱着一件破旧的白色长袍哭泣(徐言经常到项元的马厩去睡)。
这几日,尚书府极其喧嚷,仆役护卫也极为繁忙。户部尚书赵礼也不知接待了多少达官贵人的拜访,反正徐言和项元经常被叫到后厨打下手。徐言曾几次趁送菜的机会偷看户部尚书接待客人的情景。似尚书这等高官,宴请客人之时,每道菜都精心准备,经由小厮接力式的传递,到最后交给席间伺候的大丫鬟,再由大丫鬟上菜。非只如此,每道菜的位置,来由,预兆都必须有精心地摆放。
徐言并没有多少次偷窥的机会。事实上,身为下人窥视主人宴请客人已经犯了忌讳。但徐言自幼为王妈照养,王妈并不喜欢徐言,很少与徐言说话,加之徐言是没有奴籍的,下人的身份也是巧合,地位说起来比她要高,她又怎么会去给徐言讲这些繁琐的规矩。
恰在这时,徐言发现客厅后那扇华丽的屏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有人像他一样在窥视老爷会客!徐言还未察觉什么不妥,那人露出了小脸,却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看年纪已经十一二岁了。女孩子发育的早,那女孩已经颇显亭亭玉立了,双眸明亮中透出一缕狡黠,黛眉秀美,俏挺的小鼻子,双唇红润,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徐言起初以为是哪个像他一样不听话的小丫鬟,但瞧她身着锦缎,绸衣华美,似乎又是什么小姐之类的人物。徐言还在猜测,那女孩却发现了徐言,徐言心有所感,抬眼看去,恰好四目相交。徐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徐言隐约听到一声冷哼,暗感不妙,当机立断,抽身运起轻功就离开了会客厅。
“谁?”户部尚书问道。那女孩似乎明知被发现了,只得一步步走出来,捏着衣角走到赵礼身边,低声唤道,“爹爹。”
“璇儿?”那户部尚书赵礼顿时脸色通红,“胡闹!我在此宴请你郭伯伯,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户部尚书喘了口气,“快向郭伯伯道歉,回房反省去!”
那女孩明显未曾料到一向和蔼的父亲会如此声色俱厉,眼泪不自觉的涌了出来,在那双明眸中打转。转身向那“郭伯伯”行了一礼,掩面奔出会客厅。走时隐约听到她父亲说什么“小女缺乏教养”的,心里更是委屈了。这一闹腾,徐言偷窥的事儿也就没被那小姐揭发出来。
却说徐言疾奔逃离,运起轻功,进了那荒废的清泽园。此时正是午后,徐言除那日林伯授武之后很少这个时候来清泽园,只见清泽园里一片杂草丛生,灌木杂乱的纠缠在一起。徐言只觉抓住了什么要领,却又感觉那种感觉隐约难寻。这时徐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还隐约传来一阵阵的啜泣声,赶紧逃入了一堆灌木之后,收敛气息,潜藏了下来。
慢慢从灌木丛中探出头来,偷偷望向来的那人,却发现正是那个在会客厅偷窥的小姐模样的人物。徐言隐约听到那小姐骂道什么“坏爹爹,臭爹爹”之类的话。徐言不明情况,只得继续潜藏。徐言所修内功飘逸轻灵,自然温和,实是一种利于潜藏的内功。那小姐行走间声音微不可查,气息悠长,显然也是修炼了一门上乘内功,且造诣不低。
徐言是知道尚书大人并未修习什么武功,而那郭姓大臣也是一位文臣,身边虽有护卫,但武功并不精深,是以他才敢于窗边偷窥。这小姐年纪不大,功夫却是已经颇为不凡了。徐言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徐言与项元常在一起,项元平日虽嘻嘻哈哈,但对朝中甚至大汉国内外的消息都有所掌握,因此徐言也了解了不少时局情况。
徐言忽然想到这位自己托庇其中的尚书府的主人,正处在一个很微妙的境地里,看似皇恩正隆,实则已经处于悬崖边上。外交是一个国家最难处理的事务之一,而这赵礼一连十年担任使节,与其他国家打交道。现在大汉与大唐之间战争一触即发,之前在外交上立了大功的赵礼的情势也就很微妙了。但前几日,汉皇却召见户部尚书,当众加以封赏,众臣子多以为汉皇洞彻朝中事务,对赵礼十分信任。但项元却说,汉皇此举是将赵礼亮在台面上,无论赵礼是否通敌,汉皇都能完全掌握赵礼。而且项元说赵礼这人不简单,私下里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儿,引起汉皇猜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徐言并不十分明白,但也不细究。现在徐言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清泽园。清泽园毕竟是座荒废了的园林,虽保留大部分建筑,但除了正门方向以外,其他方向的门都已堵住。翻墙对如今的徐言来说并不难,但一旦如此,势必要在那小姐前暴露自己。
恰在此时一个丫鬟从门外跑了进来,行动迅捷,姿态曼妙,脸不红气不喘的,显是也修习了一些武功。这丫鬟跑到那小姐面前,轻声道,“璇儿,不要伤心了。老爷也不是有意的,只是这礼法如此,老爷摆宴,你是不能到客厅搅扰的。”
徐言听这丫鬟谈吐不似一般丫鬟,于是探出头来窥探。却见一个身着丫鬟服饰的大美人在那小姐身边站着。对,就是个大美人,身姿袅娜,容貌清丽,长发及腰,黛眉星目,好像人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被她占去了似的,百花艳羡,万鸟来依。徐言虽只七岁余,此刻也不觉有些痴了。徐言呆呆的看着那丫鬟,直觉此生若无她相伴,乐趣全无。冷不防,一只啼鸟落在徐言的身上,徐言正呆呆看着那美人,毫无所察,身体一倾,重重落在地上。
“什么人?!”两声娇喝响起。那小姐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一剑刺了过来,凌厉凶狠;那丫鬟却是袖间一把鞭子亮出,向徐言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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