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老鼠”——其实我真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在我的青春的记忆里并不占很大的篇幅。如果中学时的生活是一副彩色图画的话,我对校草的暗恋就像蔚蓝的大海,无边无际,深沉无比,一直蔓延到我的大学时代。而其他的记忆,基本上就是海上的浪花,唯一能占点面积的就是枯燥的学习,它像海面上的天空,时时充满乌云和雷电。
我就是海面上颠簸漂流的小船,侥幸没被雷劈死之后找到可以停靠的港口。在劈我的众多雷中,一般都是学习成绩。只有两道雷,与众不同。一道,是校草考试完了以后宣布和某女生确立恋爱关系,而那个人并不是我;另一道,就是我在初二的时候写给校草的情书,被送到校草当主播的校广播站,被校草当众念了出来。因为情书上没有写人名,所以还被校草以脱口秀的形式调侃了一下文笔,大意是说“如果这是真的写给男生的表白,以这种肉麻而啰嗦的程度看,该男生很可能在明白这是一封求爱信之前先睡着了”云云,让我倍受打击。从此以后,每当我遇到心仪的男性想表白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的措辞很可能“肉麻”“啰嗦”“令人昏昏欲睡”而裹足不前,这也间接导致了我现在“单飞”的局面。
好吧好吧,又是一段往事不堪回首。
后来,在n次同学会之后,记得大概那年我30岁,有个男生喝多了,笑着说:“小小,你还记得蒲英石念得那封情书么?”
蒲英石就是校草的名字。我傻乎乎的点头,还觉得这事儿除了我没人知道。
那男生笑眯眯的说:“嘿嘿,我们都知道是你写的!哈!哈!哈!”
当时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耳边好像飞来一窝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这群麻雀的叫声中,我隐约听清了事情的背后的故事:
蒲英石跟他们一票玩儿的好的男生抱怨每天念稿子没意思,要是能来个刺激点的就好了。然后有人就说,谁喜欢听新闻,要是念个情书什么的肯定有人听。还有人接着说:最好是大家自己写的,情书大全上的太没意思了。反正他们讨论来讨论去,左达就拿出一封情书,说“我这里有一封。”,献出去了。之后的事情,我就都知道了。
左达还算地道,没说是我写的。蒲英石事后告诉大家,可能是慕晓写的,他认出了我的笔迹。为了收听率,蒲英石根本不管同班情谊,恶狠狠地就那么打击了我。30岁那年,我对校草的唯一一点留存在记忆里的温情,也烟消云散了。同时,在我的记忆里,多了一道并不清晰的灰色影子。
左达?长什么样?真是可恨啊!
如今,有个故意抢我车位的人,也叫左达,也在183中学读过书,倘若是同一个人,这新仇旧恨加起来足以让我平凡平静的人生突然暴血了!
攥着方向盘的手上有几根明显可见的青筋在突突跳动,我不得不松开方向盘让自己放松一下,导航提示目的地快到了。我抬头一看,愣了——
前面再走500米,不是我那个中学学校的门口么?虽然如今的校门豪华高大,门口曾经出没各种野鸳鸯和老师打游击的小树林已经被林立的商店饭店代替,但是不管它怎么变,我还是能一眼认出来。因为你生命的一部分属于这里,当你辨认它的时候,就不会再看外表,而是感觉,是气质,是闭着眼捂了鼻子从旁边经过都能感觉到的直觉。
我快速的扫了一眼饭店的名称:“漫咖啡”。
很有名的一家韩式咖啡店,想不到居然开到一家中学的门口了!
隔着落地窗,我已经看到店里乌泱乌泱的人群,其中不乏学生的影子。现在孩子,自己还没挣钱,花起钱来到不吝啬!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步入当妈的行列,那样的人生太悲惨了!
推开门,一个新鲜而深刻的人影扑面而来。左达笑嘻嘻的向我挥手,如同他站在占了我车位的沃尔沃旁边一般,带着天生犯贱的欠揍相,落入我的眼帘。虽然我不记得当年出卖我的左达同学,但如今这个左达同行,依然让人后槽牙痒痒!
“老同学啊,不记得我了吧?”左达一点也不隐晦,上来就套近乎。看我并无吃惊的模样,就继续说:“咱们可是初中同学,说起来也算青梅竹马,只不过——”他嘿嘿一笑,一脸的贱样,“咱们班那么多竹马,你大概只记住了蒲英石吧?”
好吧,他说对了,我天生脸盲,真的没记住几个男生。即使面对“不共戴天”的左达,还是很尴尬的不知道他以前长什么样!
我端起咖啡呷了一口,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西方精英教育的贵族气,倒是一股子街痞子味道令人作呕。
左达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挺后悔的。我刚回国,还不是有什么案子就接什么案子嘛!”他娓娓道来,说的好像真的似的,“你一定知道,史成名以前请的那个律师,他是我认识的一个前辈的朋友的朋友。我刚回来,没有案源,所以前辈帮忙介绍,就转到他那里了。史成名虽然很抠但是他公司的法律顾问费可不低,那个前辈不想在这样的小案子上闲扯功夫,又舍不得后面的公司顾问费,就把我推了出来,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我冷笑:“是吗?我听说你们这一转手,史成名可多付了不少钱呢!”
左达略有得意:“他也没白付,我向他保证一次搞定,不会拖起来没完没了。你大概也知道了,史成名最近迷一个女孩迷的不行,那个女孩不结婚不上*床,所以史成名不想再拖了。”
这个我还真没听说。
左达指了指我:“哈哈,你好奇的时候左眉会跳起来,这个毛病还是没改。”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眉毛,对左达识破自己的想法感到尴尬,凉凉的补刀:“你还真负责,这些都调查出来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我在美国的时候,调查的比这个还细呢!可惜,国内没有调查员可以让我用,不然还可以要更高的价。”
这就不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有“停车位心理暗示综合症”了,只是想到他明知我是老同学(还是被他坑过的那种),也毫不留情,就忍不住小火苗蹭蹭的往心头拱。
事情就是这样,你明明很在意的事,到了最后可能连解释都不需要,一点暗示一点推断就被带过去了。左达其实做的没错,律师也要吃饭也要挣钱,客户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对手,知己知彼这件事不光是在法庭内,也在法庭外,也在与客户交往的点点滴滴中。真是应了那句话,只有懒律师,没有笨律师。过好过不好,全看你怎么做了。
对这样“敬业”的同行,我也无话可说,甚至按照常规应该奉承两句。我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来,舌头一转,说道:“你在美国做的很好吧?怎么回国了?”
“报效祖国嘛!”他懒懒的笑的,换了个姿势,“没有,只是做的有些疲倦了。总是一成不变,我想休息休息。放个长假。”
“那来中国,你还做律师,也没有休息嘛!”
“体验一下不同的国情和生活方式,也是另一种休息啊!”左达笑眯眯的看着我,“更何况能和优秀的老同学交手,也很令人兴奋啊!”
我总觉得他另有所指,那篇被所有人笑话的情书在眼前若隐若现,熊熊小火苗几欲攻破防线,冲出去烧死他!不过,我还是按住了。开玩笑,三十多岁的人了,再那么冲动不就白混了么!
“不过,我这个老同学还是让你失望了。”我笑着自嘲,“你一向都很厉害啊!我甘拜下风。”
左达嘿嘿一笑,没有否认,“我也觉得是。你对你不在意的人从来都不费心,甚至连个眼神都欠奉。就像咱俩这么多年的同学,我估计如果我不是这样出现在你面前,你可能连自己同学里有个叫左达的人都不记得吧?”
为什么我听着这话里有点怨念呢?来不及细想原因,我笑着打击:“是啊!即使现在,我也不记得你中学的时候到底长什么样,是什么样的人呢!想来你那时候也不太起眼吧?估计成绩啊,比赛啊,长相啊,没什么地方突出,令人印象深刻。也怪不得我啊!”
左达嘴角抽了抽,继续保持微笑的样子,身子却倾了过来,轻柔却毫不留情的说:“所以我要是打击你,简直是易如反掌。”
我再也不能保持好心情,咧着嘴,咬着牙,也不知如何狰狞的面孔:“好同学,你大概忘了中国有句老话,叫来日方长。咱们既然是同行,山水有相逢,我总是要好好款待你的。”
左达坐直了身子,懒洋洋的说:“求之不得啊!反正我还要在国内休息两年,有的是时间请教。对了,”他突然睁开眼,兴致盎然的说,“你一直没嫁人,不会是当年情书被蒲英石广播出来,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微微握拳,想着要做个文明人。
左达嗤嗤一笑:“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拿到那封情书的么?”
对啊,我不仅好奇他是怎么拿到那封情书的,更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左达,我当年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有些事,许多年过去后,也许不再纠结对错恩怨,但总会对起因源头念念不忘。
左达其实说对了,在那个敏感的年纪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说没影响那绝对是骗人的!
那封情书播出后很快就被教务处收走了。没有人知道谁写的,蒲英石也只限于在好友里说了说。得益于男生女生在懵懂年纪特有的矜持,女生圈里并没有传开,我还维持着自己表面的生活。但并不等于没人知道,既然蒲英石能认出我的笔迹,教务处转给老师以后,老师当然也知道了。
我没有早恋,但是做了一件和早恋一样糟糕的坏事,且——在老师看来——足以上升到“丑闻”级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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