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城外,刚刚被收拾和平整过的原野战场上,已经满是各色牵挽牲畜的劳作身影了。
这既是为了卫生防疫的需要,因为战场留下的尸体实在太多了;也是为了后续的争抢农时,辽东城外本身就是土地肥沃而人烟藩息的大原野,得到了如此之多的鲜血和尸体的浇沃滋养之后,相比来年会是一个好年景和收成;
而在城东南的丘陵之间也没有例外。
那里由淮军派出的工程团,正在重修历代罗氏藩主的陵墓,专门抽出人力来做这种,哪怕是象征性的表面修缮,也是某种存亡续灭的基本表态。
主要是这两年的安东之地的战乱不休,打到后来交战各方的底线也一次次被拉低,甚至开始盗掘和抢劫,历代藩主的山陵以充资用了。
也正所谓是祖宗陵寝不保而本家宗嗣断绝的种种危机,才迫使他们这些寄身于淮镇的罗藩遗族,不得不痛下决心而将我这个远宗,重新引回到罗氏故地去,做那事实上小宗入主大宗的勾当。
而在内城的本家大宅,雕梁画栋的古朴大堂——居乐厅里,摆满案席的珍味佳肴杯盘错横,却始终没有人动一下过。
“还有谁赞成,谁反对……”
我站在正中对着济济一堂数百号人等,用一种不紧不慢的声调道
“但凭罗帅吩咐……”
“唯留后是从……”
“愿附冀其后……”
短暂的静默之后,是一片争相迎合的声浪扑面而来。群情踊跃而争先恐后的表态和发言者,唯恐下一刻就会发生什么难以意料的事情一般。
当然了,我是不会刻意去做在堂上埋伏刀斧手,而玩摔杯为号血溅当场,这么大煞风景也影响气氛的事情;不过,事先的共同和交流当然也是必不可少;至于极个别或是一小绰,敢于跳出来的反对和表示异议的,他们已经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了。
相信那些心意拳拳的罗氏旧部们,或是依旧流窜于地方的盗匪们,会很乐意对这些自觉与普罗大众的异己分子,做点什么不可意料的事情,耐久不是人为意志可以转移的事情了。
既然大家都是一致通过,而当场盟誓决无二言,
然后接下来就是在我以身作则的带头和观礼下,纷纷向着进位为新一代权安东道都督,兼诸侯宗藩之长的罗思瑾,行三割之礼祭天告地以宰牲,以定将来的种种名分、等秩和资序等等。
当然了,这其中有多少是看在罗藩世系管领安东的余泽和名分上,又有多少是被淮军先定内乱后破外虏,而一时无两的赫赫威势所摄,就不好说也不得而知了。
当然了,我也多少需要他们的支持,哪怕是在名面上或是形式性的支持也好,可以名正言顺的给他们分派任务和职责,为我接下来大刀阔斧推行的举动,省却下不少麻烦和周折;
毕竟,如今大战平复下来,后续工作当中重中之重,就是农业生产;
虽然一些越是靠北的地方,就越是容易因为战火绵连,而耽误了粮食作物的农时,但是后续跟进的淮地农官们,还是带了其他据有替代性的经济作物种子和相应的生产规划,以便将这些落荒的土地资源和剩下的生产周期,给充分而彻底的利用起来。
当然这还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和做法;
从短期效率上看,通过这些集体组织的农业生产活动,也可以吧这些新纳入掌控的游散人口,给变相固定和约束在特定的范围之内,而减少各种维持秩序和赈济的成本,以及抑制和降低他们被人煽动、裹挟起来作乱的风险。
这是从长期边关那些流民过程中得出的额成熟经验和阳谋;只要能勉强果腹不至于饿死,又整天有事做而满个不停的人群,就基本没有那个多余的时间和精神,去想东想西的传播谣言或是做出一些串联抱团的事情来。
而从加长远的方向上说,则是通过这种在安东地区专业和集中性性的产业区域规划布局,来与淮地形成某种互补的共生关系;也是从经济命脉和民生需求上,给变相的捆绑上淮镇的战车。
而相对单一的区域经济和生产结构,也可以变相的减少叛乱和反抗的风险阈值。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淮镇主导的宏观调控和资源互补的话,他们大多数就得面临饿肚子或是生计无着的风险和危机了。
毕竟人心也许会随着时过境迁而变,但是既成事实的切身利益,却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改变的。
然而在这方面,就属于迷样生物所擅长的行事风格和手笔了。这也是她来到淮地之后,通过各种细节上的拾遗补缺和成效追加,给我带来的行政执行力和资源调配上的明显加成和增益。
事实上,就是在我家的后宅里,也有一个专门的负责调研和制定各种经济计划,对工农业生产规划进行评估的部门,在辅佐她相应的日常工作。
为了满足和填补这个方面的需要,这些年积攒下来农学方面的几百名实习生员,还有几十位从淮镇各地抽调过来,或是老练稳重或是年轻富有干劲的官员,组成各级的搭档班子而负责具体的执行和操作。
毕竟相比地势狭长多山的辽西,辽东之地被经营了数百年二三十代人,各种田土、牧场、畜厩、矿产和林木等资源,也已经被高度开发或是发展的相当成熟了。
光是辽河流域的黑土地带,在后世依靠机械化作业和化肥农业,就开发出六千多万亩的耕地来;这个年代虽然没有这么夸张,许多地方还是相对贫瘠的山丘,或是海水浸渍侵蚀出来的沼泽和盐碱地,但辽河两岸日积月累经营和拓殖下来,开发过的田亩也已经达到数以百万计。
仅仅是这一点,已经胜过了我军在淮北道和河南道之间,所占据的小半个黄淮平原了;更别说是淮东六州那些相对分散、破碎的河谷地了。哪怕其中能够被淮镇直接利用起来的只有一半稍多,那也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了。
此外根据我所学的现代地理知识,这一带还有支撑后世东北钢铁工业体系的,诸如本溪煤矿和鞍山铁矿之类的浅层大型矿脉,以及铅锌矿、铜矿等伴生的资源;虽然目前还只有有限的开采规模,对于淮地的产业结构也是有益的补充。
再加上辽东半岛上的林木、渔业和晒盐产出,东部丘陵地带的畜牧业和果园、林木,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备选种田暴兵基地,难怪这些上百年下来,安东大罗氏能够以一己之力,抗拒北朝安东行营的屡次侵攻,还能有所反击打得有声有色。
从军事上长期占领,从经济上逐步控制,从行政体制上逐渐替换掉,最后才是文化和心理认同上的融合,以完成对辽东乃至安东道南部的资源整合和消化;这显然是一个多管齐下而整体运作的过程,最少也要数年时间,而且还得建立在没有外力干涉和意外情况下。
但不管将来怎么说,这里总算是开了一个比较圆满的好头,接下来就只能走多远看多远了。然后,就是加紧组织更多的船只和其他运力,从淮地转运和输送补给,以供后续的行动所需了。
这一战打下来通过各种林林总总缴获和抄没,常用的粮秣钱财物资什么的,还是多少有所进项和补益的,虽然目前还是个尽支出的负增长,但是从长远上看还是能够加倍的补足回来的;
因此,反倒是各类的火药消耗才是需要急切输送和补充的大头,光是辽东城下的一连串大战,就足足打掉了携行配额的三分之一还多,各种使用过度或在战斗中损坏的铳炮火器,积累起来也有不少需要修理或予以更换。
紧接着是乘着这停驻修整的间歇,接收转运过来的补充物资和人员,并开始大肆的叙功论赏、抚恤和追赠伤残阵亡将士;
籍此顺便还举办了一场,给这次征战当中新涌现出来的功勋将士,以及和已经达到初步年资的老兵,公开给予授田状的集体仪式。
“愿为大帅效死……”
“愿为军上效死……”
“愿为主上戳力以赴……”
“唯大帅之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一片片感激涕淋的话语,随着一份份亲手递出的书状,而此起彼伏的荡漾在军营的上空上;虽然实际上被当场授予的只有数百人而已,其他都是口头许诺而事后追补相关手续;但因为一连串激烈战事而有所疲弊和下滑的士气,也由此再度高涨起来。
毕竟,这可是大家实实在在可以看到的好处,和足以终身受用的利益;也是自上而下的利益均沾,分享战争红利的最好体现方式之一了。
当然了,在具体消息传到了徐州彭城之后,
“你也忍不住要cos袁大头了么……”
后宅里主持局面的谜样生物,也在一堆公案里很是吐糟了起来。
“真是凡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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