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狂潮 第二章 老许修身馆

    男孩原本没有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有什么曲折的身世，他就是一个孤儿。

    贫民窟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尤其是孤儿。

    据好心收养他的牧老头说，他是在在一个大雨磅礡的下午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发现的他，那天正好是北林公历年一月三号，所以，这是他名字的来由。

    姓牧，名十三，简单而有力的名字。

    牧十三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当在他八岁那年牧老头永远合眼后，这种感觉最为强烈，因为从那天起，再也不会有人亲切的喊他十三，所以从那天起，牧老头死了，他也没有姓了，从此以后，他就叫十三。

    十三原本以为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完一辈子，然后在某个阴暗而潮湿的角落默默死去，直到有一天遇见了他，也即是现在老许修身馆的馆长，许三封，一个邋遢至极并开始慢慢老掉牙的中年大叔。

    大叔在贫民区开了一家古武修身馆，取名为老许古武修身馆，当时不知被多少所耻笑，大叔倒也不介意，只是蹲在破旧的修身馆前，露出了略微泛黄的牙齿，没心没肺的笑着。牧十三第一次被大叔牵着小手进入武馆时，就表示了自己对这名字的好感。

    果然，大叔当时就高兴的翘起了胡子，心想终于有人认同了自己取名字的水平，这世界上谁敢取名字比他来的简单易懂，霸气侧漏。然而当他知道自己面前小孩名叫十三时，顿时就焉了气，心想果然人比人是会气死人的。

    北林一星的贫民窟是无主之地，大小势力混乱复杂，人们没有受到任何法制约束，因此每天上演着大大小小的流血伤亡事件。

    十三觉得这个邋遢的大叔非常厉害，因为老许修身古武馆能够在这种错综复杂的环境下顺利经营了十几年，傻子都知道这里面定有门道。而且自从他成为邋遢大叔的学徒后，以前最喜欢欺负他的那些孤儿们都不敢在招惹他，甚至还隐隐有些惧怕的意思，初始这一巨大的改变还让他很不习惯，还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拥有受虐的倾向。

    走入大门，十三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熟练的跨过地上的几个小水坑，最后来到了一个落魄的小院，小院里有花，有草，还有一个惬意眯眼的邋遢大叔。

    “小十三，你来了啊，赶紧去帮我做早饭，老样子，记得多加一个煎蛋。”

    邋遢大叔闭眼躺在一把被他压的吱吱作响的竹躺椅上，朝着十三进来的方向喊了一句。

    “好，五分钟。”

    这是他们几年来雷打不动的对话，就像城南钟楼上那巨大石钟上的粗大铜指针，严谨的按照自己的方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运转着，看似单调却充满了惊人的毅力和耐力。

    十三是老许修身馆的唯一一名学徒，邋遢大叔却从未教过他一招一式，甚至不允许他偷看他的教学过程，哪怕是最为简单的军中格斗技术，他也只能可怜兮兮的通过北林联邦政府的征兵宣传片偷学而来的，虽然状况凄惨，但窥一斑而见全身，从几个模糊的宣传画面就可以揣摩出正确的方向，可见十三的悟性达到了多么骇人的地步。

    但十三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优秀，别人也从未注意过这个头发微卷，身体微瘦的男孩有什么过人之处。

    因为他在老许古武修身馆每天工作的内容，除了做饭洗衣，就是打扫房子卫生，做一切可以做的杂货粗活，然后在邋遢大叔的监督下钻研一本泛黄的小人书，小人书上画有八个小人，每个小人的形态各异，各种扭曲，各种怪异，而十三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的身体摆成小人书上的姿势。

    虽然十三最初很不明白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但当他每一次做完一个动作，他就感觉全身暖洋洋的舒服，保持全身温暖对饱受饥寒过的他绝对是一件比较诱惑的事情，因此，虽然过程有点痛苦，甚至有点单调无趣，但为了让自己不再感受到寒冷，十三还是每次都像个小机器人一样乐此不疲着。

    在他来到老许古武修身馆的第五个年头时，十三终于熟练的将八个姿势尽数掌握，他犹清晰的记得那一天，邋遢大叔在确认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八个怪异姿势后，表情凝重的带着他进了他从未踏足过的内屋，让他对着案桌上的一副画像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也正是那天，十三刚满十三岁。

    那时的他并不明白这些事情代表着什么，直到最近几年偶尔回想起来才隐隐有些明白，那应该是类似拜师传承一类的传统仪式吧，不过他也并不担心，对于画像上的那个人是谁，他也不在乎，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还有没有离开这里，他还有没有机会去外面的世界转转，哪怕是看一眼。

    思绪重新拉回现实，十三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大叔狼吞虎咽的将自己准备好的早饭尽数吞入腹中，打了一个饱嗝，然后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油腻的嘴角，作为一馆之长，怎么可以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呢，不过十三看了一眼他那同样油腻到发亮的头发时，也就很快释然了。

    “大叔，你这么厉害，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对于这个神秘的大叔，十三一直保持着很高的敬意，因为在他的眼中，大叔就是无所不能的，打得了架，调戏得了三街里巷的性格泼辣小寡妇，修得了各种机械设备，小到电子手表，收音机，大到高频脉络激光枪，甚至院落中那个不起眼角落中还藏着一台少了一只机械臂的残缺机甲，这机甲很身上肯定有着一些动人心魄的故事吧，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大叔对着那机甲发呆了，而且一呆就是一下午。

    在十三看来，邋遢大叔就是个有故事的男人，而且应该是个有大故事的男人。

    许三封看了一眼脸上仍残留着些许稚气的十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在十三不解的注视下，大叔只是伸过手来，略显粗暴的将十三那头微卷的黑发揉得更卷了。

    这一天，大叔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以往每天中午只喝一小杯白兰地的他多喝了几杯，然后等十三回来准备收拾桌子时发现他已经醉如烂泥，瘫软在地并且鼾声如雷。十三很是无奈的先将醉鬼大叔扶起，将他慢慢挪进他的房间，在搬动大叔的过程中，十三惊愕的发现身形魁梧高大的大叔居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轻很多，一抬头，看着大叔发鬓间的几缕白发，十三默默想着：原来，像大叔这么厉害的人，也不知不觉在岁月流逝中慢慢苍老了。

    将大叔放到床上，脱掉他脚上黑色靴子，再给他扯上一条毯子，十三安静的退出了房间，并悄悄将房门掩上。

    十三很有经验，和邋遢大叔相处了这么多年，他知道，不到晚上，大叔是醒不过来的。

    大叔既然醉倒了，十三也就空闲了，没人来管着他了，这让他有点不适应。

    猛然间，他一拍自己的脑门，急步朝修身馆训练的位置走去，心中想着：差点把那帮家伙给忘了。

    十三脑海中所想的人，自然是交了不少费用在老许修身馆学习古武的学生了，只是这些学生长得实在是有点奇葩。

    你看过满身肌肉横生，虎背熊腰，壮如蛮牛的学生么，你见过左青龙，右白虎，胸口纹个老蛮牛的黑社会学生么？

    你见过眼神凶恶，面目狰狞的学生么？

    如果没有，那么你很幸运，在老许古武修身馆，你将有幸见到这群家伙，而这些家伙可都是贫民窟的真正的大佬，最有钱最有势力的大佬。

    “吱呀~~”

    陈旧的木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十三推门而进，二十多双眼睛第一时间投射了过去。

    十三抬起头，静静的看来一眼面前那群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汉子，一言不发，在如此恐怖和紧张的气氛下，他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的起伏和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带眨一下。

    双方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儿，原先还一脸凶相的汉子们顿时跨了脸，然后轰然大笑着，其中一人一脸得意得高声嚷嚷道：

    “给钱！给钱！愿赌服输！老子就说了，什么气势，什么杀气！你想恐吓到小十三，门都没有！哈哈哈！”

    “我靠！给你给你！看你得瑟的贱样，小心晚上早泄！”

    “哈哈哈！”

    十三一点也不着急，也不害怕，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画面，等他们闹腾完，这才笑着开口说道：

    “大叔中午喝多了，晚饭之前是醒不过来了，你们今日就先到这吧。”

    此言一处，人群一阵骚动，众人摩拳擦掌，纷纷暗恨不已，错过了报仇的机会。

    当然所谓的报仇机会，自然是在酒桌上喝趴对方，没办法，论武力，他们这里二十多人加起来也不够许三封一只手打，平日饱受摧残的他们只能在酒桌上找回一点男人的自信和尊严了。

    当然，这样的饱受机会他们一次都没得到过，每次也只能恨的牙痒痒。

    轰走了这群不安分的家伙，十三独自一人回到后院，闲着无聊又将院落重新整理了一边，然后实在不知道自己改做些什么，只能躺在大叔躺过的竹椅上发呆，某一时刻，突然一阵清风拂面而过，带落了几片金黄色落叶，落叶悠扬而下，在十三的视线中悄悄落在了院落的一块蓝色帆布上，耷拉在地的蓝色帆布同样被吹起一个小个小角，露出了里面的一片银亮之色。

    虽然是惊鸿一瞥，但十三黑色的瞳孔猛得一缩，漆黑而深邃的双眸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身体不由前倾，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因为他很早就知道，在那蓝色帆布下，是一台机甲，一台货真价实遍体鳞伤的银色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