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乡约当众丢丑,很是羞臊,带了仵作和官兵匆忙离去。
“道长,接下來该做什么。”年轻的户主上前拱手。
“请几位老人将先妣棺木抬出坟墓,围坟茔一周送入墓室便可。”莫问说道。
户主此时对莫问敬若神明,闻言立刻请人照办,姚家乃村中富户,围观众人趁机讨好,有几个老者进入墓室,抬了棺木出來绕行坟茔,随后将棺木放归墓室。
棺木放下之后,棺中干尸的表情已然发生了变化,狰狞的表情变为了平静安详,怨气亦随之消散,这妇人被闷死在了棺材里,心中积存怨气,重见天日如同受屈之人沉冤得雪,实则它也不求什么,只求他人知道自己的不幸遭遇。
“道长,我想为先母换身衣服,可否。”年轻的户主抚棺痛哭。
“孝子不可碰触父母尸骨,盖棺封墓,自墓外祭奠。”莫问转身走出了墓室。
主家虽然悲伤,但此事终究是件喜事,祭奠毕了姚家户主立刻命人整治宴席,答谢莫问和先前帮忙抬棺的众人。
“道长,近些年战事频频,赋税颇重,家中已无多少银钱,这是两百两香油钱,请道长不要嫌弃。”年轻的户主将一黑色布包放到了桌上。
“贫道身上还有些盘缠,这些银两善人收起來吧。”莫问摆手说道。
“道长有所不知,并非姚某吝啬惜财,而是家道中落,实在……”
莫问不待对方说完便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话,“善人误会了,贫道并非嫌少,而是要它无用,烦劳善人为我师徒二人整治一些干粮留与我们路上食用。”
那年轻户主见莫问不肯收钱非要盛情呈送,莫问不喜欢这种无谓的推让便皱起了眉头,后者见莫问皱眉,这才作罢,吩咐厨下为二人烘烤干粮。
晚间,师徒二人自村上留宿。
世上传的最快的就是消息,日间的事情很快传至四里八乡,到得晚上,闻讯前來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这些人來到此处自然是有求于莫问,莫问并沒有拒人于门外,而是将來人放进了自己和无名歇息的东厢。
放进门的一共有七个人,其中有四人是想请莫问去作醮的,作醮主要是念经祈福,莫问对此毫无兴趣,遣走了四人,留下了三个请求抓妖驱鬼的人。
这三人有两人是衣着寒酸的穷人,还有一人是满面愁容衣着富贵的老者。
“道长,小人罗三,是汪古岭人氏,去年冬天我家婆娘不知被什么妖怪给寐住了,每天吵闹,见人就咬,敢请道长出手救助。”一中年农人自袖子里掏出了半串铜钱颤抖着放到了桌上。
“汪古岭位于何处。”莫问随口问道。
那农人急忙抬手北指“离此不远,不过七八里路。”
莫问闻言凝神感知北方气息,心中很快有了计较,“令正中邪之后可是喜热怕冷。”
“正是,正是。”农人忙不迭的点头。
“可是无法直身。”莫问又问。
“正是,求道长出手。”农人跪倒在地,磕头求助。
“回去以硫磺泡酒环洒屋外,随后自令正所在之处向西寻到三里,掘地两尺可见一灰色大蛇,杀之则令正自愈。”莫问将那半吊铜钱扔还给了农人,摆手说道“去吧。”
后者闻言半信半疑,将那铜钱放归桌上,道谢之后转身出门。
莫问转头看了无名一眼,无名会意,拿过铜钱追了出去。
“善人寻我所为何事。”莫问看向另外一人,此人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穿的虽然破旧却还算整齐,看到此人第一眼他就断定此人是个迂腐的学究。
那老者闻言弯腰作揖,“道长,小女近些时日很是古怪,怕是有不洁之物附身,敢请道长方便之时前去救她一救,老朽身无长物,家徒四壁,拿不出谢礼,唯有朝夕上香为道长谋福积德。”
“不知善人宝乡何处。”莫问起身还礼。
“东南三十里杨柳庄便是。”老者说道。
莫问闻言分神感知,发现东南三十里并无妖邪鬼魅之气。
“令爱有何不妥。”莫问问道。
“不思饮食,每日唉声叹气,与她说话亦不回答,近些时日更是茶饭不思,少进谷米。”老者出言说道。
“令正可还健在。”莫问问道。
“唉,内人前些年死于一场瘟疫。”老者叹气说道。
莫问闻言沒有再问,取出符盒画了一道净宅符交予老者,“贴于正屋房门上方,可保平安。”
老者接了符纸,千恩万谢的去了。
“师父,他女儿招了什么邪物。”送客回返的无名疑惑的问道。
“沒什么邪物,疑心生暗鬼罢了。”莫问随口说道,老者所说症状哪是什么撞鬼遇邪,分明是少女怀春。
“不知善人前來所为何事。”莫问转视最后一位锦衣老者。
“道长。”那老者说话之时看向房门。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无名,无名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了。
那锦衣老者放下包袱,自包袱里取出一方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五块马蹄金。
“道长,这是一点香油钱,您先收着。”老者将木盒放到了桌上。
马蹄金始于汉朝,每锭重量不一,这几锭最轻的也在百两左右,五锭黄金就是五百两,在民间这可是不小的数目,见到此人拿出了这么多黄金,莫问开始重新打量此人,此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身形高大,鼻大额宽,穿的是一件黑红蓝三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四角冠帽,身上多有配饰,观其面相当是一方富豪大贾。
“善人來自何处,有何事寻我。”莫问问道,此人來到之初立刻献上巨金,此举令他对其心生好感,心生好感不是因为黄金的多少,而是此人知道大小,再之此人亲自來访也很有诚意。
“老朽姓黄,乃是这林东村人氏,平日于州府经营米铺,此番回乡是來祭祖躲难的。”老者躬身说道。
“善人所说遇邪之事从何说起。”莫问发问,在此之前他曾大致问过來访之人的目的,此人说的是遇邪。
那姓黄的老者听得莫问言语面露为难神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我师父根本就不看重金银,有话快说。”无名催促道,平日里经常露宿野外,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安稳的下榻之处却被这些人缠的沒办法入睡,无名因此很是不快。
“容老朽想上一想。”老者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看此人所戴方冠,细看之下发现此人所带的冠帽下沿压的很低,此举无疑是为了掩饰什么。
老者说完再度陷入踌躇,良久过后抬手拿掉了帽子,竟然是个光头。
“你是和尚。”无名问道。
那老者闻言急忙将帽子重新戴上,冲无名连连摆手,“小道长小声些,黄家历代经商,老朽岂能是僧人,顶上无发乃是遭了妖怪的戏弄。”
“头上的伤疤也是妖怪给你烫的。”无名忍俊不止。
“正是。”老者哭丧着脸。
“详说因果。”莫问也想笑,但他并沒有表现出來,因为他知道这姓黄的粮铺店主此时吓的要死,这里是凉国,和尚是要被杀头的。
“此事还要自上月说起,老朽开有米铺,仓中略有存粮,每年到得青黄不接之时都会设立粥铺,子午两顿熬粥赈灾,时值春夏时节,粥铺再度开放,四里八乡的饥民都赶去吃粥,千户帮一家易,一家帮千户难,今年饥民太多,加之余粮有限,粥铺就只开七天,施粥的这几日每逢入夜就会有一僧人前來托钵乞食,家中下人见他可怜就暗地里施粥与他,前几日给了,后來见他总去,恐被官府察觉,就借口老朽不准他们施粥于僧人拒绝给那僧人粥饭,未曾想那僧人是个妖精变化,听得施粥奴才的胡言乱语信以为真,当夜便前到我的宅院将老朽的头发尽数剃去,还以那烧红的铜钱为老朽烫了几处疤痕。”老者说的悲伤,无名听的有趣,待得老者说完,出言笑道,“怪不得你的戒疤外圆内方呢。”
“小道长莫要说笑,老朽这般样子若是被官府察觉,怕是保不住这项上人头了。”老者后退几步,坐到了东侧的木椅上唉声叹气。
“你可曾看到那僧人的样貌。”莫问问道。
“施粥之时老朽并不在场,由于那妖怪都是晚间前去,施粥的奴才也不曾看的清楚,它前往老朽宅院行凶之时亦是黑夜,老朽受魇难起,难以睁眼,亦不曾看到它。”老者说道。
“总不能一无所见。”莫问说道。
“那是,那是,据那祸主的奴才说,此人样貌很是怪异,与常人大是不同。”老者又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难不成此人就是他此行想要寻找的孔雀王。
“你可曾听他说话。”莫问追问道。
“不曾,那妖怪发声混沌,语不成声。”老者摇头说道。
“那你如何知道他是妖物变化。”莫问再问,虽然诸多线索都表明这老者口中所说的妖怪很像番僧孔雀王,但此事也有疑点,那就是孔雀王不会如此胡闹,孔雀王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不会只因为对方不与他粥饭就剃人光头。
“这妖怪有魇人定身之法,老朽曾寻高功道长前去降它,每次都被它定住捉弄,可怜那些道长,抓妖不成道髻反被妖怪剃了去。”老者重重叹气。
“它时常前去作恶。”莫问皱眉问道。
“七天,七天就去剃上一次,老朽想尽办法也防它不住,只能逃回老宅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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