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凡间,莫问并未急于回返上清观与本体聚合,而是凌空站立皱眉沉吟,先前那位大罗金仙前往天宫无疑是受到了祖师的指派,至少也是得到了祖师的许可,通过此人所说言语可以看出祖师对待此事的态度,一,祖师并沒有将这件在他看來极为恶劣极为严重的事情放在心上,如若不然那大罗金仙就不会有‘你那些英雄举动在师尊眼中如同顽童耍赖,躺地打滚’之言。
二,祖师不但沒有怪罪他,还对他的所作所为暗加赞同,这一点是根据大罗金仙那句‘再闹出事來,就不是长脸而是丢脸’做出的判断,对方的言外之意是他先前的举动无形之中为上清宗长了脸。
身为祖师弟子,他虽然却从未见过祖师,确切的说是师尊,但他对师尊的脾性还是有些了解的,有教无类的教义,对待蚩尤与黄帝之争的态度,准许弟子婚配留后,这些都与玉清和太清大相径庭,也就是说祖师是个不守常规,喜怒随心的率性之人,祖师不守常规的脾性对待此事有这种不合常规的态度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清祖师为天地主宰,他们不可能是相同的性情,如果性情相同,也就沒必要有三位混元大罗金仙了,玉清的高傲,太清的变通,上清的随性,三位祖师截然不同的性情导致了三教截然不同的门风,三种截然不同的门风恰恰组成了一个集高傲,变通,随性于一身的玄法道门。
确定了祖师对此事的态度,莫问开始思虑那大罗金仙所说言语的真实性,那大罗金仙应该不会骗他,但细想下來此事太过虚无缥缈,无人知道其中一位大罗金仙会于何时临凡,这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等待,是一个充满变数的希望,不能因为一个充满变数的希望而停止拯救秦云母子。
心念至此,莫问腾云再上,重回天庭。
那些守城兵将见莫问去而复返,心中大惊,好在莫问并沒有在南天门久留,现身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此时玉帝已经避了出去,再回天宫也无意义,莫问此番也并沒有前往天宫,而是瞬移來到了天宫西南的一处山峰,这座山峰的山腰部位有一处偌大的道观,道观的样式与清羽门如出一辙。
莫问自此处做了短暂的停留,片刻过后瞬移离开,离开之时他手里多了一件东西,确切的说是一个人,一个锦鸡修炼得道的金仙,营救秦云母子之事当稳步进行,但彩衣道姑必须先行抵命。
回返凡间需要经由南天门,莫问刚刚到得南天门,便听到了敲门声。
带着彩衣道姑回到凡间的同时,他自秦云母子床前起身向门外走去。
“真人,开门哪。”门外传來了男子的声音。
莫问闻声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细想之下立刻回忆起了声音的主人,來的是晋国的王羲之。
王羲之此前曾经在上清观住过,他再次來访也不显得突兀,但王羲之的來访有些不是时候,因为他正准备灭杀彩衣道姑于秦云母子床前。
莫问放下被封点了十八处穴道的彩衣道姑,与本体合二为一,缓步上前打开了道观的大门,王羲之提着几包礼物站在门外。
“一别数载,真人的清修之所怎么变的如此荒凉。”王羲之看着院中齐腰的杂草大为吃惊。
“王兄请进。”莫问侧身邀客,王羲之与他的关系虽然不比张洞之,二人却也算得上是友人,友人來访无有拒之门外之理。
王羲之迈步进门,疑惑的环视左右,“真人,家中亲眷去了何处。”
“前些年已经尽数故去了。”莫问引着王羲之前往大殿。
“观中遭受了变故。”王羲之问道。
莫问闻言叹了口气,沒有停步也沒有答话。
“真人乃世外高人,不喜俗世喧闹,但侍奉食水的仆从下人还是少不得的。”王羲之跟随莫问进了大殿。
“王兄乃朝廷官吏,今日怎么得暇前來此处。”莫问拂走了客位座椅上的灰尘,上清观已经很久沒有客人來访了。
“实话不瞒真人,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今天王某前來乃是有要事相求。”王羲之坐了下來,将手中礼物放在了满是灰土的桌几上。
“何事。”莫问问道。
“家中老母身染重疾,王某求诊于周真人,周真人言之,家母寿止本月。”王羲之说到此处长长叹气,叹气过后再度说道,“真人,王某厚颜相求,敢请真人赐我灵丹一枚,与老母增些寿数。”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王羲之口中的周真人当是晋国护国真人周冠正,周冠正是太清道人,他对王母寿数的预测无疑是根据阴阳易理做出的寿限判断,王母阳寿将尽,是无法依靠丹药延长寿命的。
“王兄,你也是道门中人,当知道天定寿数是无法修改延长的,周真人想必是看出令堂大限将至,他束手无策,我亦爱莫能助。”莫问摇头说道。
王羲之闻言大为沮丧,“真人,王某不求老母长命百岁,但求能够多活几日,过了本岁年关也好啊。”
“王兄稍候,我去与你烧壶茶水。”莫问起身开口。
“不需忙碌,真人请坐。”王羲之起身拉住莫问,将莫问送回座椅,转而撩动已经想要下拜。
莫问见状急忙将其扶住,“王兄,并非我不愿相助,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修真悟道之人,余下众人皆逃不过生老病死。”
“世人皆知真人与阴司差官交情匪浅,还望真人慈悲出手,身为人子,岂能坐视生我养我之人撒手人寰。”王羲之焦急再求。
“王兄,天定寿数,万难更改。”莫问缓缓摇头,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包括友情,人活在世上活的都是一个情字,所有的欢乐都來自于情,所有的痛苦也都來自于情,情就是太极阴阳,带來多少欢乐,就会带來多少痛苦,享受了欢乐就无法逃避痛苦,要想不承受痛苦,就只能放弃欢乐。
王羲之闻言大为沮丧,低头不语。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想起一事,早在数年之前他曾经根据王羲之的面相推断过他的寿数,按照那时的推断,王羲之应该在去年已经阳寿终了。
心中存疑,莫问定睛看向王羲之,细看之下大惊失色,他能够清楚的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王羲之时王羲之的穿戴,王羲之此时的穿戴与那时的穿戴完全一样,连衣裳的丝缕都完全一样,这一情形表明眼前的王羲之并不是王羲之本人
“王兄,节哀。”莫问起身走到王羲之面前抬手拍向他的肩膀。
此番出手他并沒有使用三昧真火,只是催动了极其少量的灵气,之所以如此慎重乃是因为王羲之虽然不是本人,却毫无妖气,由此可见此人并非妖物幻化。
手掌拍上王羲之肩膀的瞬间,莫问发现入手并无异常,王羲之自身也有些许修为,只是很是粗浅,此人体内的灵气修为也与王羲之完全一样。
“王羲之”有感,抬头看向莫问,脸上的沮丧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和善笑容,“你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贫道早年曾经看过王羲之的面相,按照其面相來看,此人此时已经故去了。”莫问回到座位坐了下來,虽然不知道來人是谁,他却能确定此人并无恶意。
“王羲之”闻言微笑点头,“莫问,西院榻上躺的是何人。”
“贫道姬人和贫道的孩儿。”莫问直身站起,他已经猜到來者是谁,但是他不敢确定。
“地上躺的又是何人。”來者笑问。
“杀害他们母子的凶手。”莫问答道。
“你为何要将他们母子复生。”來者问道。
莫问沒有立刻回答。
來者代为回答,“乃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妻儿。”
來者言罢,再度发问,“你为何有心置彩衣于死地。”
莫问还是沒有回答。
來者再度代为回答,“乃是因为她是你的仇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并不蠢笨,知道來者提问的用意。
“若他们母子不是你的妻儿,你还会试图将他们复生吗。”來者再问。
莫问垂眉低头,沒有开口,这个问題來者先前曾经试探过他,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
“若彩衣不是你的仇人,你还会杀她吗。”來者再问。
莫问摇了摇头。
“莫问,你知错吗。”來者和声问道。
“徒儿知错了。”莫问双膝跪倒,他已经知道來者是谁,他先前所做的看似是为了秦云母子,其实是为了自己,因为秦云母子是他的妻儿,他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才去做那些事情,自己,才是整件事情的主体和起因。
“你错在何处。”祖师又问。
“徒儿错在自私自利。”莫问回答。
“私念乃人之本性,这不是错。”祖师笑道,三清祖师是无上的存在,沒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样貌,他们可以显现任何形体,所有的形体都是他们的法像。
莫问低头不语。
“你错在了贪婪,害怕失去。”祖师微笑开口。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他先前之所以忍受痛苦日夜苦修,为的是救活秦云母子,而救活秦云母子为的却是可以摆脱痛苦。
“你还想让他们母子复生吗。”祖师问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沉吟良久抬头答道,“想。”
“若他们只能再活三日呢。”祖师又问。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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