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姑 44京城(一)

    南缇听了忍不住绽放笑容,她启声赞横江:“嗯,横江厨艺很好。”

    南缇乐于见横江的呆板,同时她心里又很清明:他们突然全冒出来,争着给她做饭,不过三分情意,更多的七分其实是欲。

    男人欲占欲征,欲从众敌手中夺得唯一,方才罢休。

    如果同其争夺的对手越多、越强,男人则越欲念参天,殷勤炙热,俨然情深。

    倘若争夺的过程千难万险,那更好了。他拥唯一在怀时,显然会更加心满意足。

    但是得到了以后呢?

    呵……

    这是南缇身为凤炼媚时悟出的道理。

    所以凤炼媚选择把男人们都忘了。

    “难道我不好吗?”风燕然自不知南缇心中所想。他纠结于自己心中的疑惑和难堪:为何南缇对待一个愣头青的态度也比对他好。

    南缇以默然浅笑应答。

    风燕然心头似火烧,却又发不出来脾气。风燕然目不转睛追着南缇的目光,却发现她的目光越过他肩头往后望去。

    风燕然循着南缇的目光转头,发现他身后站着毗夜。

    僧人着了一袭朴素的白衣,手上提着的食盒里也只是简朴的素菜。

    风燕然自觉毗夜的素菜同其的山珍海味不能比,正欲出言嘲笑,就听见南缇出声:“佛寺清净之处,我就吃些素吧。你以后也不要再端菜来。”

    风燕然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南缇是对他说话。这个时候,风燕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拿眼去望横江,可横江却似根柱子,伫在旁边,哼都不哼一声。风燕然愈发难受,他踱来踱去几趟,终开口道:“南缇呀……”

    “师傅,你带我去个更清净的地方吧。”南缇突然央求毗夜。

    毗夜也不犹豫,立刻沉眸应声:“好。”

    风燕然再反应过来,毗夜和南缇都消失了。风燕然伸手在空气中摸摸,什么也摸不着,他扭头着急地对横江说:“他们不见了。”

    横江却似乎并不着急,抬起头不慌不忙地告诉风燕然:“南姑娘刚才说了,她和大师去了一个更清净的地方。”

    风燕然旋即就反问:“难道这里不清净吗?”

    横江想了想,回答风燕然:“不清净,原因是你很吵。”

    *********************

    南缇眼前只黑一瞬,浮光一刹,再瞧时,她已和毗夜身在一处未知的塔林。四周都是塔,层层叠叠,塔却皆不高,只长一两倍人身,大多五层六层,最多不过七层……这些是浮屠塔?

    “这里是大觉寺禁地,有佛法相护,无论是人是妖,都闯不进来。”毗夜的声音缓缓传来,和塔林一样寂静安宁。

    果然是浮屠塔林啊……南缇心想,无意垂头,却扫见毗夜虽已将她缓缓放躺在地上,他的臂却还环绕着南缇的后背,修长的右手依旧不偏不倚按在她腰间。

    毗夜的手冰凉又暖和,就像雪原底下淌着不息的脉脉温流,上头死寂孤冷,下头鱼在水中游,寒暖迥异,却毫不突兀地融合为一体。

    毗夜似乎察觉南缇的目光正落在他的手上,毗夜就将手从南缇腰间移开。他把手臂也绕回来,彻底不再有一处触碰南缇。

    但是毗夜双足不迈,依旧蹲在南缇身侧,毫厘之距,她听得见他均匀的呼吸,她亦听得见他的。

    南缇略有些尴尬,但很快就平静了。她望望四周,淡笑:“这里果然清净。”南缇笑着又说:“可惜这里是佛门圣地。本来我还想着,寻个清净地方,等会我死了,就将我埋在这里吧。”

    “谁说你会死?”毗夜突然说,言语很干脆。他抬头望天,夜幕还没有降临,仍然是白昼。但今日的天空望不见湛蓝,也望不见日头,全部为白云遮盖。是白云不是乌云,淡淡的遮盖住天空,颜色就像冻过的砒霜。

    毗夜就盯着这天说: “第四十八天了,我今夜会去找凤女。”

    “不必劳烦师傅。”南缇情急,竟伸手抓了毗夜的手臂拦他:“我本就是凤女造出来的,她予生予死,本是应该。”

    “你不是她造出来的。”毗夜果断说。

    南缇稍楞,过会回过神来,只当毗夜是安慰她。

    毗夜却似乎也会读心的法术,他强调道:“你的确不是凤女造出来的,你已经活了万万年。”

    南缇耳畔忽响重音,是谁在她耳边似雾非雾的说“我也爱了你万万年”?

    南缇身心一虚,失了知觉,只模模糊糊感觉毗夜离开了,他好像是去继续讲法了。

    毗夜的确是去大觉寺前殿讲法了。讲完法,夜幕降临,他则御风升上云端,经由天路去望皇宫。

    毗夜从空中往下望,广袤无垠的天家宫殿灯火通明,比天上的繁星皓月还要璀璨。精耀华烛,映得整座宫苑宛若只可仰视的神邸。

    金釭衔壁,焕若列星,这是全天底下人最心神向往的地方。

    毗夜轻轻叹了口气:肉眼凡胎啊……

    毗夜御风降下,他的双足刚一落在金銮殿顶铺着的明黄瓦片上,瓦片立刻变成利刃,他的脚原是在刀尖上走。而殿角的四檐则变成四只九头鸟飞起,震翼扇起阴风,发出骇人寒心的怪叫。

    殿檐上挂的宫灯盏盏,和殿内的明珠碧玉,皆变颗颗眼珠,大大小小,无不狰狞。

    禁宫的朱墙瞬间变作滚滚流动的血浆高壁,汉白玉铺设的甬道转眼改成由骷髅头铺设,檀木画栋变成烧成滚烫的铜柱,栋上一圈圈环绕的雕花是缠绕在铜柱上的蟒蛇,蟒蛇长躯蠕动,头部绕在铜柱的最高处,张出血盆大口,露出利齿红芯。

    御花园里,假山怪石急速生长,参天顶住。宝盖华亭变成人肉熔炉,绮花化罂粟,碧树的枝条纷纷成了人的头发,你一走近就冷不丁绞住你的脖子,勒死。

    宫中梨园的丝竹管弦统统奏起魔音,内侍和禁卫归为男魔,妃嫔侍女变回女妖。就连那几只温顺的金毛小犬儿,也还原了它们的双头狼的真身。

    皇宫恢复它本来的面貌,魔界欢迎它昔日的主人归来。

    毗夜纵身从刀面上下来,落在骷髅大道上。他冉冉迈步,轻车熟路走进魔宫正殿。

    殿中宝座上坐着的凤女正在忙碌。魔界的事务实在太多太杂,没了柳月池帮手,凤女只能独自处理。她不得不动用自己的千臂、千面、千舌。这只胳膊批一本奏折,舌卷一卷,说准奏,面上露出喜色。同一时刻,另一张面孔则是勃然大怒,面孔下的胳膊重重将另一本奏折摔在地上,舌伸一伸,喝道:“大胆!”

    看见毗夜来了,千张面孔齐齐专至一个方向,千般表情全化作喜色。

    面朝毗夜,千种不同的娇声此起彼伏:

    “鸿冥,你来啦——”

    “鸿冥,你来啦——”

    ……


    待千面噤声,最正中央那从不开口讲话的凤女真容方才张开双唇。

    三界内她只对毗夜启声:“鸿冥,我当日予她剩七七四十九天寿命,就料到你今夜会来。”

    毗夜颔首:“嗯,今夜是第四十八天。”毗夜停止转动手中念珠,稍稍抬头,直视凤女:“凤女,收手吧。”

    “若我不肯收呢?若我不肯收呢?若我不肯收呢?”凤女的千面又一齐发声,仿若回音。

    毗夜负起手,佛珠随着他的手背到身后:“你不予她生,那我便来救她生。”

    “谁说我不予她生?”凤女陡然收回千臂千面,恢复正常女人的身形。她凝望毗夜,眸中有无法磨灭的固执:“你与我万万年前的婚约依然有效,只要你遵守婚约,我必给予她永生。”

    毗夜连头都不摇,只冷硬回道:“你明知绝无可能。”毗夜柔了几分口气,轻叹一声:“我心爱之人不是你,你心爱之人亦不是我,何苦执念。”

    凤女的双眼对着毗夜,余光却瞥了座下伏跪的北明一眼,转瞬收回。

    凤女对毗夜苦笑:“一念万万年,已成习惯,已成心魔。”

    成为了习惯,成为了心魔,所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然还能叫做“执念”?

    毗夜沉吟半响,果断转身,眸光冷冷又幽幽:“那么多说无益。”

    “你敢救她么?你忘记救她要付出的代价么?你真要那么做么?”凤女的目光锁住毗夜的背影,连连追问。到最后。听着她不像是在同毗夜作对,反倒是在替毗夜担心。

    毗夜不再启唇,步伐稳重,一步一步走出魔界。他的两只脚刚一跨过午门,乱舞的群魔顿时消失不见,魔界还原成皇宫。

    依然是天下人的向往地,千万女子想做千万嫔妃,千万男子想做那唯一一位皇帝。

    毗夜不御风,从皇宫步行走回大觉寺。夜近子时,城里的人家无论富贵贫贱,大多都上床歇息了,只不过有的是一夫一妻一炕头,有的是一夫睡在数位软玉温香里。

    万家灯火尽灭,毗夜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月光独照,尤显孑孓。

    月辉将他的倒影拖得很长。

    毗夜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前面那条巷子点着几十盏白灯,亮光如昼。原是巷口某家去了老人,在做法事道场。从甬道口到天王殿一直来回绕着念着佛号:“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来具足!”

    “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钳锤奏的也好,钟鼓敲的也好,和尚们念出来的也好,不过就是要生者逝者一同戒贪,戒嗔,戒痴。

    巷子里不断有披麻戴孝的老者家属在进进出出,就有一位家属伸臂拦住毗夜:“唉,师傅你怎么还在这里?法事都开始好一会了,快进道场里去吧!”

    毗夜盯着那家属,幽深的目光令那人禁不住后退了半步。

    “我不是出家人。”毗夜对那家属说。

    家属惊恐,再退一步,让开道路。毗夜就往前方继续行,他反剪在身后的右手忽地高高举起,振臂往空中一抛,将那串从不离身的念珠抛向苍穹。

    而毗夜自己的身影则没入前方黑暗的夜色中。

    ************************

    南缇迷迷糊糊躺在浮屠塔中,直到她的视线中出现隐约的白色轮廓,知是毗夜回来了,她才清醒了些。

    南缇躺在地上向毗夜笑:“师傅,你讲法回来了。”

    毗夜手上又提了个新食盒,不是之前他每日提的那个食盒。毗夜放下食盒才说:“我以后永不会再讲法。”

    南缇始料未及,脱口问道:“为什么不讲法了?”

    毗夜没有选择蹲下来,而是盘膝坐在地上,正面朝着南缇。他不回答南缇的问题,反而打开食盒的盖子:“先吃饭。”

    盒子肉香扑鼻而来,南缇艰难地伸了脖子去瞧,今夜的食盒中不是素鸡,而是实打实的烧鸡,烧鸡旁还有一个酒壶,一个酒盏,该不会里面真盛了酒吧?

    “清酒是温的,不伤身,你不妨喝喝。”毗夜倒了一杯清酒,递至南缇唇边。

    南缇抿了一口酒,既涩又甜,她顿时开胃,眼巴巴瞧那盒中肥鸡:“师傅,我想吃烧鸡。”

    毗夜浅勾唇角,笑了。

    南缇不敢置信:他笑了?

    她还在恍惚,他却利落扳下了鸡腿递给她。

    南缇咬了一大口,边在嘴中咀嚼鸡肉边笑:“真好吃,吃——”她一下子呆滞,鸡肉差点滑下喉咙里卡住,因为毗夜将鸡腿递至他自己唇边,也咬了一口。

    南缇一片茫然注视毗夜:毗夜的两腮在动,她没看错吧,他在……吃肉?

    南缇还没缓过神,就见毗夜又举起南缇刚才饮过的酒盏,将唇抿上酒盏边沿。

    他仰脖,将一盏酒一口饮尽。

    南缇大惊失色:“师傅,你在做什么?”

    “南无阿弥陀佛,有一张三千大千世界最慈悲的面目。”毗夜开口说和南缇的问题无关的话,他的双唇无处不带着酒香:“但是他一转身,背面就变成了南无大暗黑天。大暗黑天只有额头上有一只眼,能喷出烧毁一切东西的火。他誓说,如果因为慈悲恻隐而软弱无能,就要用武力保护。”

    南缇思忖片刻,不禁攥起了手,看一眼毗夜,又垂眸,又看一眼毗夜,终忍不住问:“师傅,你是大暗黑天?”

    “哈哈哈!”毗夜笑出了声,他居然开怀大笑。

    “我不是大暗黑天。”毗夜敛了笑声,不敛笑意:“但要比他更暗、更黑。”

    毗夜收敛笑意,直视南缇道:“助我重新入魔。”

    南缇怔忪:她怎么助?

    毗夜疾风一般贴身,猛然吻住南缇。

    南缇鼻尖贴着毗夜的鼻尖,瞧见毗夜紧闭双眼,她也情不自禁闭起了眼睛。

    毗夜的唇紧紧贴着南缇的唇,却和他上次主动吻她截然不同。

    这次毗夜的吻章法不乱,循序渐进,先只是唇贴上来,继而他的左手抚上南缇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再抵近一点,他的吻就再深一点,舌伸进去,在南缇的口中开始转动。他的脑袋也跟随舌头转动,无时无刻不以最贴切的姿势吻她。

    毗夜做得有条不紊,仿佛事先他已在心中预演了千遍,不再为渡水,更不为别的,只为吻她。

    深深长吻,恍然如梦。

    毗夜唇还吻着南缇,双眼还闭着,右手却扯住他自己的领口向上一挥。力道苍劲,白衣尽褪。他将僧衣环作一张遮天盖地的大幕,隔绝丛生的浮屠塔和佛堂,隔绝天地星辰,隔绝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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