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雁担心不已,若真是相公从哪里知道了他们家一些不确实的消息,那么自己可不能当什么事都不知道。
于是趁着还没有到达何家,歇在客栈里的时候,借着客栈的厨房,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相公喜欢吃的小菜,端到房中,在拿了一小壶酒,对着周举人道:“相公,快到隔壁县了,你跟我多说说一些娘的事情,她老人家平日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有大哥大嫂,又是什么性子。”
“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从来没有见她发过脾气,喜欢穿红色的衣裳……不过我最后一次见到娘穿红色衣裳已经是八年前了。”周举人说着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惆怅,回忆起母亲的温柔的笑容,心里更加黯然。
杨氏对他是不错,照顾周到,但仅仅是周到而已,他从杨氏身上感受不到母爱,甚至杨氏和蔼的目光下,有一些让他很不舒服的东西,可以的话他宁愿永远留在娘得身边。
跟着父亲到了周家之后,他最后一次见到娘已经是三年前了,本来说好,父亲在杨氏这边和娘那边各住三年的,按理说今年早该到娘那边去了。
可是父亲说,妹妹采儿渐渐长大,正是需要说亲的时候,他也快要娶媳妇了,能不能这三年还住在杨氏这儿,过完这三年,再到娘那边连着住六年。
话虽然是父亲说的,但他知道,这定然是杨氏的主意,或者说不知道杨氏用了什么法子,让父亲自己觉得有这个必要。
父亲说的也有道理,若是按以前定的规矩,三年之后再回周家,他还好说,妹妹的年纪就大了,总不能三年后再跟父亲商量。
是父亲觉得对不起杨氏母女,觉得这样比较好。所以跟娘提的,娘一向温柔,自然也没反对,也实在没有反对的理由。反对就是不顾他人死活,所以就同意让父亲多住三年,期间办好妹妹的亲事。
“相公……”蒙雁看周举人微微走神,柔声换了一下。
周举人回过神来,想起先前蒙雁的问题。又道:“至于大嫂,也是一个极好的人,跟大哥夫妻恩爱,让人羡慕……”
说到这里,周举人看了一眼蒙雁,眼神里似乎有些东西让蒙雁有些不安。
没等想清楚,周举人继续道:“你不必担忧,娘和大哥大嫂都是很好的人,很容易相处的,不用太刻意。我们都是一家人,毋须太过客气,也别太拘束。”
说道一家人的时候,周举人眼中又闪过一丝的黯然。
蒙雁心里一咯噔,明白了刚才的不安是什么。
自己的相公提到大哥大嫂的时候,眼里的神情是艳慕的,对着她的时候似乎有些遗憾,他在艳慕大哥大嫂的夫妻恩爱,而自己夫妻也不能说不好,只是无论自己多努力。似乎总少了那么一点什么。
在周家的时候,也有几对年轻夫妻时常相互串门,有那么一两对彼此之间的交流真让人羡慕,似乎一个眼神。一举一动都非常默契,而她跟相公之间就少了那么一点默契。
她原以为这是因为她出身武将之家,虽然在闺学也学了一点琴棋书画,但毕竟跟书香门第出来的不能比,所以很难达到夫妻琴瑟和鸣,可后来观察。不是这样的。
她看到有的丈夫是才子,妻子几乎目不识丁,却也能恩爱。
周举人看出蒙雁的异样,只是此刻他根本无暇顾及蒙雁的心情,只独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再想要倒第二杯的时候,蒙雁抢先一步,拿过酒杯,道:“相公,我给你到吧。”
周举人没有反对,就那么喝了两杯。
蒙雁这才柔声问道:“相公,你好像有些不开心,能告诉我什么事么?”
周举人沉默了好一会,就在蒙雁以为他不会说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我有一个好友,在外游学的时候认识的,他……最近获罪,被判秋后问斩。”
“秋后问斩。”蒙雁吓了一跳,这得多严重的罪名,相公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周举人想起几个好友信上说的事,心里不禁又是一阵黯然。
当初匆匆离开燕城,他就有些心虚,李政杰、肖鑫, 郭欢 储朝晖 ,他们五个是好友,若不是文人不喜结拜那一套,他们也许就会像说书上说的江湖好汉一样结成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种,他们一起读书,一起吟诗作对,游山玩水,甚至谈论朝堂大事,可以说无话不谈。
后来郭欢又将他的一个表哥程博宇带进来他们这个小圈子里,虽然他觉得程博宇跟他们几个似乎有些不一样,他的功名心更重,几句话离不开如何考取功名,考取了之后又将如何才能谋道一个好缺等等,但程博宇的才学也是极佳的,一点点小瑕疵也无妨,只不过大概实在不是同道中人,程博宇跟他们来往过几次之后就渐渐有些疏远,融入到了另一个圈子里去,毕竟燕城读书人挺多的。
他们也没在意,道不同不相为谋,到底认识,还算是朋友,偶尔还是在一起聚一聚,可前段时间,程家卷入了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河道贪墨案。
据说程博宇的父亲是主犯之一,程家被抄家了,程博宇因为帮过父亲一点忙,也被当作从犯论处,父子两一起下了大狱。
那一日,郭欢和几个好友来寻他,说程家是冤枉的,希望他帮帮忙。
他能帮什么忙?他甚至不认识程博宇的父亲,那个河道贪墨案他也就在茶馆里听了那么一耳朵,冤不冤的他怎么知道?就算知道,他无官无爵的,怎么申冤?当然,要说他们几个读书人好歹都是举人之身,要是一起联名到哪里请愿能让那个衙门复查此案,他倒也不介意跟郭欢他们一起。
可郭欢说这根本没用,得找朝中重臣帮忙。
大家所有亲戚中,官职最大,也有能力帮忙的就只有一个。他的连襟定王连御风。
郭欢说只要定王爷能帮忙,程家的冤情一定能洗清。
他一个读书人,没有涉足过官场,不太明白官场上的事。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怎么可能因为某一个人的一句话,就翻查案子?他自己都不明白程家到底如何牵涉进去的,到底冤不冤。如何向定王爷开口?
郭欢拉着几位好友,一直说程家如何如何冤,是被人推出来做替罪羊的,但说来说去也只是空口无凭,他听得糊里糊涂根本不明白程家如何冤,真正有罪的又是谁。
总不能找定王说,那程家的儿子是他的好友的表哥,也是他的朋友,好友说担保程家绝对冤枉,所以他也担保程家绝对冤枉。希望定王爷帮忙复查此案。
这不是玩笑么?他怎么能开口?就算开口了,定王爷也不会理会他,他成亲那日,定王府只是派人送来了一份厚礼,王爷王妃都没有露过面。
他也就会亲那一日在蒙家见过定王爷一面,打了个照面,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能提这样的要求?
无奈郭欢他们说人命关天,什么法子都得用上,不能见死不救。
他实在无法拒绝。可也没能应下来。
原本想着找机会跟定王爷提一提,尽一份心也就算了,但他连定王府的门都没有能进去过,怎么提?
只能靠自己的夫人蒙雁。新婚夫妻,感情虽好,却也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那日辗转反侧,蒙雁也睡不着,夫妻两说了一会话。
蒙雁说出了跟她那个王妃姐姐的关系。他就知道,求情绝无可能,就算是见定王爷一面也难。
人家多半不会见他。
因为无法跟郭音他们交代,却正好恩师病逝,给了他一个借口,就让书童给郭欢他们留了一封信,简单述说了爱莫能助的原因,就那么匆匆走了。
算是逃避吧,之后一直觉得有些不安,愧对朋友,也不知道日后该如何跟郭欢他们见面,故而回来之后一直有些心事重重的。
好在周家情况一直很复杂,也无人注意到他的异常,还以为他也是因为采儿的亲事心烦呢。
可现在突然接到郭欢的急信,说是程博宇跟他父亲一起被判了秋后问斩。
郭欢信里没有任何请求之类的,就简单的告之了一下,说是他们几个好友准备送程博宇最后一程,相似一场,他们五个人在燕城一向是一起的,现在他要不要也来?
看到蒙雁想问,有不太敢问的样子,周举人暗暗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的那个朋友卷入了一个贪墨案,其他几个好友都说他是冤枉的,却要被问斩了。”
蒙雁瞪大眼睛看着周举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握住周举人的手,以示安慰。
周举人失望了。
她没有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如同他所料的,她是个聪明的女子,懂得如何才是对自己最好。
因为周家情形府中,他夹在生母以及父亲另一个妻子中间,很早就了解女人复杂心理。
知道聪明的女人是如何不会将事情揽上身。
就如同杨氏一般,要将父亲多留在身边三年,说是为了妹妹的亲事,其实是想要趁着还年轻,看看能不能有一个孩子,听说杨氏一直在诚信拜观音,寻找各种生子秘方。
但是她的这种想法不会证明说出来,甚至也没有直接请求父亲留下来,而是利用了妹妹的亲事,提了一下难处,让父亲自己提出来,不担责任,不欠人情。
而蒙雁现在呢,不问就是不想要帮任何忙,毕竟他的朋友,她也不认识,不问更好,不问就不用解决。
蒙雁在周家的一些做法,他怎么会不知呢?
只是想着自己家人际关系复杂,委屈了蒙雁,所以也怪不得她。
但心里到底是失望的,他希望的是夫妻齐心,共同面对困难,一起承担,可蒙雁显然没有一起承担的想法,她只想要最大利益的保住自己。
也罢,就让他自己一个人承受吧。
蒙雁敏感的觉察,一顿酒喝下来,她跟相公之间似乎疏远了几分。
有些心急,不免又找平妈妈商量对策。
平妈妈是过来人,看着有些焦急的蒙雁,她知道蒙雁是真心喜欢周举人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执意低嫁,她想了想,便道:“小姐,这世界事不能两全,夫妻关系也一样,若是想要夫妻恩爱,无话不谈,就得拿出十二分的诚心,帮着姑爷解决困难,哪怕自己无能为力,也要一起同甘共苦,这才能得到敬重,人心只能用人心来交换,您希望姑爷对您好,但您对姑爷却有所保留,这是不能的。”
蒙雁怔了一怔,喃喃道:“可是母亲还有二姐姐都说……”
蒙雁没有继续说下去。
平妈妈跟着蒙夫人几十年,也伺候过蒙小福一段时间,对这两个人也有所了解,知道她们大概会如何教蒙雁,诚心道:“夫人和二小姐说的那些也没错,可小姐,您看夫人跟老爷之间如今怎么样?您跟姑爷或许不至于到老爷夫人的地步,但可能一辈子也就相敬如宾,不太像别的夫妻一般的。”
“平妈妈,你之前不也一直劝我不要管太多么?”蒙雁有些埋怨的看着平妈妈。
“小姐,奴婢只是按小姐的意思办,小姐不希望做太多事委屈自己,奴婢就只能帮小姐不受委屈。”平妈妈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看着蒙雁,“小姐,若是您另外有想法,改变还来得及的。”
“如何改变?”蒙雁似乎在问平妈妈,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平妈妈道:“想要姑爷以诚相待,小姐必须先用心,事事以姑爷为先,哪怕是自己受委屈也不让姑爷为难……这事难办不说,到了最后,也未必能获得相同的回报,毕竟人心难测,谁也不能预料另一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会不会感激,也许您付出了,最后别人却认为理所当然,但是您若是不付出,就连没有得到的可能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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