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拿起堂屋桌子上的鞭炮,慌里慌张跑到院子里,随便往地上一扔,拿火柴点燃后,转身就向屋里跑。往年石山可不这样,放鞭炮历来是他的最爱,特别是五分钱一个的大雷子,暗红的火花飞溅之后的一声震天响声,总是让石山既感到胆颤,又十分兴奋。只是,今年惦记着听爷爷他们讲故事,早已没有了放鞭炮的心思。
正当石山站在堂屋门口,想等鞭炮响完后,就回到东间的酒桌上,催爷爷继续讲,不想家里的大黑狗突然叫了起来,随即大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哈,从哪里买的爆仗,怎么这么响?”
年三十这天夜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不会关大门的,石山家里用树枝绑成的篱笆院门也一样敞开着。听声音石山就知道是谁,顺爷爷,这可是个有故事的人。
“爷爷,顺爷爷来了。”
石山朝屋子里喊了一声,赶忙回到院子里把大黑狗赶到一边,请顺爷爷到屋子里来。顺爷爷是村子里的算命先生,虽然因为严重的哮喘病,导致他不能干体力活,不过,他却有许多歪门邪道的法子,总能有办法养活一家六七口人。给人算命是其一,顺爷爷不像其他的算命先生那样走街串户,只是守在家里,有人找就算,没人找就做别的事情。
平时,顺爷爷和父亲走的很近,只是年三十这天,并不是每年都来。石山把顺爷爷领到东间坐下,一时间顺爷爷和爷爷父亲等人聊了起来,石山也不好再催爷爷接着刚才的故事往下讲,只能坐在炕沿上等待机会。
好不容易等待几个人停下来话头,石山迫不及待地对爷爷说:
“爷爷,后来呢?”
在坐的,除了顺爷爷不知道石山问的是什么意思外,其他人都明白。
“石山,什么后来呢?”
顺爷爷看着石山问了一句。
“呵呵,刚好,你顺爷爷也知道这件事。我们刚才在说耿二歪脖子认牛为父的事呢,刚说到在集市上骗了人家的牛,你就来了。”
“哦,我还真是知道。耿二歪脖子把牛牵回家,当天下午就要动手杀牛,被他爹给拦住了。他爹是个明白人,直到自己儿子不行正,今天突然牵头牛回来,怕不是什么正来路,所以就没让他马上杀。这一拦还就真拦对了。”
“怎么了?”
“那个买牛的人回到家里,家里人(指他媳妇)问他卖了多少钱,他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家里人自然不让他,就好他吵了起来。两人越吵越凶,以至于左邻右舍都来劝架。都说无巧不成书,还真是。”
顺爷爷停下来喝口水,接着说:
“他们屋后的邻居就是我们村子的娘家。听来听去,猜测应该是耿二歪脖子所谓,当即就把耿二歪脖子的为人说了。那个买牛人是村子里有名的实诚人,也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当时看到耿二歪脖子一片孝心,才把牛送给了他。此时一听邻居的话,不由后悔起来,夫妻两人也不再吵架,急忙往我们村赶来。
两人找到耿二歪脖子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是耿二歪脖子的爹开的门。夫妻俩把事情的原委讲完后,把耿二歪脖子的爹气了个半死。”
石山是知道的,庄户人家特别迷信,只有生前造过孽的人,死后才会托生成牲口,任人驱使不说,最终还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食。耿二歪脖子认牛为父,岂不是在诅咒他活着的爹吗?
“顺爷爷,那牛怎么也哭了呢?”
“这算不得什么,牛有个习性,见不得食盐,只要喂盐给牛吃,牛就会流泪。早年间,用这个法子骗人的事情有不少。”
“我小时候也听过,说是一个和尚往光头上摸盐水,看见牛就跪倒在牛眼前,让牛添他的光头,牛一边添,一边流泪,和尚就说这牛是他的亲人转世。”
翟二叔接过话来说道。
几个人喝了会酒,顺爷爷对石山的爷爷说:
“三哥,二十那天我去找王少桓了。”
“他承认吗?”
“我没和他在家里讲,直接把他拉倒他爹的坟前讲的。”
石山一听,又来了精神,刚想开口问是什么事情,不想耿家爷爷先说了出来。
“是不是还是为你们两家的陈年旧账?”
“谁说不是,他王少桓不是不知道,就是死不承认。”
“顺爷爷,你拉他到坟上干什么?”
“他不承认他爹欠我家的钱,我自然要领他去找他爹对账啊。”
“人都死了,怎么对账?”
“人是死了,鬼魂可在。”
不仅石山想听,在坐没有不想听,也没人出声催促,都静静地等待顺爷爷往下讲。
“开始王少桓死活不承认,我就一句一句问他爹,王少桓听不见,可是我听的见。见王少桓不承认,我只能往他死去的爹,他家里的一些隐秘的事情。”
“呵呵,都问了什么?”
“三哥可能听说过,王久珠在的时候,可没少做缺德事。偷村里准备上缴的公粮,半夜砸他寡嫂的门,这些都是村子里的人知道的。还有外人不知道的。”
“是什么?”
“我就说了一句,王少桓就认了那笔账。”
“呵呵,老大就别卖乖了,赶紧讲出来吧。”
耿家爷爷促崔道。
“我问王少桓,你爹从刘忠坟里偷来的玉石酒壶卖给谁了。”
刘忠是石山村子里最大的地主,他刘家的祖坟和石山家的离得不远,石山自然知道。
“这事还真不知道。”
石山的爷爷说道。
“根本就没人知道,我要不是从王富那里问来,也不知道。”
王富就是王少桓死去多年的父亲。
“顺爷爷,人死真的有鬼魂吗?”
“要是没有,我怎么和王少桓对账?”
这个大年夜,石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顺爷爷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早晨是被母亲叫醒,爬起来时,太阳已经老高,因为要拜年,石山没顾上吃早饭,只是洗了把脸就出门去了。
转眼来到正月十五,天擦黑时,天空就飘起了雪花,到十六早晨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经有大半扎厚,天上仍然不紧不慢地飘着雪花。怕雪大了路上不好走,早早吃过午饭,石山就踏上了返校的路程。
乡下人过年后走亲访友,一般在初十前后就结束了,再加上今天下雪,一路上,石山病没有遇到几个行人。走到一半的时候,雪突然大了起来,隐隐从东面的山林里传出狼叫声。对于狼的叫声,石山一点都不陌生。每年陪爷爷看守果园,特别是冬天的下午,太阳要落不落时,山里的狼总要嚎叫大半个小时。
石山记得,母亲曾经讲过她小时候的一个故事。
母亲说,那年自己才十来岁,也是个下雪天,午饭时,家里来了个四十多岁,穿的破破烂烂,瘦得不成样子的讨饭人。石山的外婆是个善心人,因为天气不好,便把那人让到屋里,给他一些干粮,还倒了碗开水给他喝。听那讨饭人说,要到北边的村子去。外公看天色不早,去北边的村子要翻过一座大山,山上的松林里有不少狼,便劝那人,不如在家里凑合一夜,等第二天再走。可是那个讨饭人不知怎么了,非要走。临走时还说:
“狼不吃苦命人的。”
石山的母亲说,第二天有人在松林里看见过那人的鞋子,以及早已撕碎的破烂衣服,还有从石山外婆家带走的,没有吃完的干粮。
想起母亲讲的故事,石山心里有些发虚,不禁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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