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很是看不上方慧珠的做派。
以前她初认识方慧珠,没跟对方有什么深入接触的时候,只听说这位方家嫡长女是位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人品多么出众,才学又有多么出色,做人做事都是大方和气,叫人挑不出错来。等接触得多了,她才发现对方那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其实是装的,内里既不聪明,也不大方,为了一点私心就能下手害人。月半轩一事后,赵琇对方慧珠就一直疏远着,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对方算计了去。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连亲妹妹都容不下。虽然赵琇觉得尚琼没什么不好的,方仁珠与他除了年纪相差太远,也没什么不匹配的地方。可是方慧珠身边方仁珠同胞长姐,如果觉得妹妹嫁给尚琼太过委屈了,不是应该为她难过才对吗?为什么要出言嘲讽?还不是在自己家里嘲,而是在亲戚家,摆明车马地嘲。
不管方慧珠的心性人品如何,这种行为只能说明她的脑子真有问题。
冯秀琴母女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冯秀琴虽然吞吞吐吐的,一脸为难的模样,但看得出来,她对方慧珠的行为十分不以为然,还有一种三观被刷新的震惊感。她大概也没想到,在姐妹中一向是温柔大姐姐的方慧珠,实际上是这种人吧?如果换了是方二姑娘或是方四姑娘,她们说方仁珠任何闲话,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可现在说这种话的,却是方大姑娘!
冯秀琴再次提醒方仁珠:“五妹妹,你一定要跟舅母说啊,私下说就好。也别让大姐姐知道是我说的……我从来不会把别人私下说的话告诉人,可这一回实在是……”
方仁珠也明白,冯秀琴在姐妹们当中,确实有着口风紧的好名声,如果是明白告诉她“别告诉人”,那她就绝不会泄露秘密,连她母亲也不会说。但如果没有事先讲清楚这个要求,那就难说了。冯秀琴不是个爱嚼舌头的女孩子,却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道德标准。她觉得方慧珠的行为已经触及她的底线,又不知该怎么办,就向母亲请教。冯太太又是方家女,怕伤了方慧珠的脸面,不好明着指责,便让女儿将事情告知方太太与方仁珠。这到底是方家嫡支长房的内部小矛盾,若是他们能私下解决了,那自然再好不过。否则方慧珠说顺了嘴,将来在别人面前也讲起这种话来,别人可未必会为她保密。她还未定亲呢,名声坏了,将来如何嫁人?
方仁珠向冯秀琴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我理会得。一会儿回家的时候,我在马车上跟母亲说,不叫旁人听见。”
冯秀琴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了。大姐姐忽然说起那种话,我都慌了,不知该如何回应。大姐姐反而笑话我。”她顿了一顿,迟疑地问:“那个……五妹妹,大姐姐说的话……”她偷偷看了赵琇一眼,又望回方仁珠,“她说的是真的么?”
方慧珠嘲笑妹妹,是因为方少卿夫妇将小女儿许给了尚琼,这个差一点就跟方慧珠订了婚的男人,她素来看不上眼的毁容者。冯秀琴既是方家外孙女,自然也跟尚家是亲戚,知道尚琼是什么情况。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她也不免会为方仁珠惋惜。尤其是,她知道方仁珠原本是很有可能坐上皇长子妃宝座的人。
方仁珠只回了她一个微笑:“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我父亲与母亲没有跟我说什么,所以我也不清楚。”
冯秀琴有些担心地问:“要是真的怎么办?不如……去求一求舅母吧?她一向疼你。”
方仁珠微笑道:“这种事,哪有我们女孩儿说话的余地?冯姐姐,今日真是多谢你的提醒了,替我向姑姑道个谢吧,多谢她让你将大姐的事告诉我。”
冯秀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离开了。她心里还是非常担忧方仁珠的婚事。但如果方仁珠自己能接受,她身为局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冯秀琴走后,一直保持沉默的赵琇也忍不住开口了:“你大姐说的是真的吗?你父母真的把你许给了尚琼?别拿方才那话来搪塞我,你只管跟我实话实说就是。”
方仁珠怔了怔,看着她微微一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赵琇想了想:“是不是其实都无所谓,我觉得尚琼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就是你俩年纪相差太大了些,将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代沟。”
方仁珠不知道什么是代沟,但也大概听懂了赵琇的意思。赵琇对容貌有损的尚琼并无歧视,也不觉得她被许给这样一个人有多么的惋惜,这让她心中很是受用。
方仁珠握了握赵琇的手,微微红着脸道:“我也不瞒你,这事儿是真的。早在之前从你家回去之后,我父母就有了这个想法。刚开始时,只是想在家父真正出事前,给我选定一门亲事,也好让我终身有靠。但与尚家商议时,家父又觉得这着实是一门好亲。尚家表哥虽然不能科举,但为人品性都极佳,才学又好。反而是我蒲柳之姿,年纪又小,配不上他。”
赵琇也不清楚尚家与方家之间的这些弯弯绕绕,但既然尚琼为人不错,方仁珠也能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夫婿,那这门婚事就值得庆贺。她笑说:“你也不必太过枉自菲薄。我看尚琼能娶到你,才是他的福气呢。你俩性情正好匹配,他学问好,你也是个诗人,将来夫妻琴瑟和鸣,天天作诗玩儿,那才美呢!”
方仁珠羞红了脸,忍不住伸手打了赵琇一下:“人家把你当正经人,才把这还未最终定下的事情与你说。你却只知道打趣人!再这样,我就不说了!”
赵琇笑着讨饶:“好好好,我不笑话你了。”按住她的手,小声问:“你说这事儿还未最终定下?这是什么意思?”
方仁珠挣了挣,没有把手挣开,只能嗔了赵琇一眼,低下头道:“尚表叔对家父说,如今家父身处危难,才会生出托孤之念。等家父的危难过去了,兴许就会有不同的想法。因此尚表叔只是收下了我的庚帖,说好了,等家父无事了,便会将庚帖交还。家父就是听了尚表叔的话,才感叹他是正人君子,这门婚事对我而言是再好不过了。只是眼下说这样的话,未必能取信尚家人。等到风波平息,尚家才会明白家父的决心呢。”
赵琇想了想:“那你也是这么想的?就算你父亲没事了,又或是将来高升了,也依然不改初衷。”
方仁珠脸又是一红,低着头,小声但坚定地说:“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既然说定了,那自然是定了,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赵琇暗暗偷笑,方仁珠见状抬手又要打过来,她连忙讨饶:“我错了,再不敢了,你别打呀!”
两个女孩子在此笑闹,都没察觉,她们身后不远处,不知几时有一位三十来岁的美妇从假山后面转出来,却没有走进听风堂,反而是绕着听风堂想要转到曲水处,正好将她们的话听了个真切。
美妇悄然转身离开,一点都没有惊动任何人,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听风堂内,与其他的夫人们打招呼,继续说笑。
有一位与她相熟的夫人小声问起:“令姐尚夫人听说近来为了儿子娶媳妇的事情忧心,都愁得快吃不下饭了。我先前也曾替她看过两家,只是她都看不中。近来因我小儿子生病,我在家陪着,有两个月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看中了什么人选没有?若没有,今儿来的姑娘那么多,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的,你瞧着哪个好,我替你姐姐打听一二?”
美妇微笑道:“我姐姐确实看中了一个,只是还未说定,瞧着应该有七八分准了。等什么时候定了,我姐姐一定会告诉夫人,方不辜负了夫人一直以来的热心肠。”
对方闻言笑了:“能说中就好。其实令外甥着实是个和气孩子,只可惜容貌……不过男子汉何必在乎这些?不能科举,也不代表不能做官了。我看他将来是要有大出息的,一定要给他寻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做媳妇才好,若是随便挑了一个,岂不是糟蹋了他?”
美妇笑而不语,有旁人听见话头,转脸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呢?谁在挑媳妇?”
那夫人就回答说:“正说呢,我们的儿女渐渐都大了,有些已经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挑媳妇。”
旁人顿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正是呢,我听说……”几位夫人就七嘴八舌地八卦起来,八卦之余,又对听风堂外的闺秀们称赞了一番,顺便打听,哪位是订了亲的,哪位还待字闺中。一群女眷说得十分热闹,还有人当场说合了一门亲事,约好了回头就互送庚帖,好合一合八字了。
赵琇与方仁珠哪里知道这些事?她们在溪流边说说笑笑的,期间有几个媳妇子来寻赵琇请示事务,她随口就处理了,又把人打发走。方仁珠赞叹道:“真能干啊。母亲从去年开始,也教我管家了,只是我愚笨,还不得要领。”
赵琇笑道:“如果连你都愚钝了,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这种事很简单的,你慢慢学着,一边学一边做,用不了多久就会上手了。别想着死记硬背,这种事还是要看实践操作的。”
方仁珠正想向她多请教些决窍,就听见远处玩笑的闺秀们,不知何故忽然吵起来了。她与赵琇都愕然地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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