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六月十六,正是赵琇订下小聚会的日子。原本要来参加的方仁珠与曹萝都因为身上有服而缺席,客人只剩下蒋雯一个。赵琇就把原先安排的流程做了点修改,还针对蒋雯的喜好作了安排,争取要让这位蒋家千金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蒋雯早早来到了建南侯府,赵琇迎出二门,两人相见,就手拉手的十分亲热。蒋雯笑说:“平日跟着家里人出去做客也多,没少跟别家姑娘们在一处玩耍,但能象今日这般,没有长辈看着,能随心所欲的却几乎没有过。即使是跟自家姐妹们在一处玩笑,还要守个规矩礼仪呢,生怕哪位姐妹或是侄女挑出我的不是,一状告到长辈跟前。好妹妹,你这回的邀约真是太贴心了!”
赵琇笑道:“本来就是我们女孩儿自己的游戏,又是在内宅,没有外人在,自然是随我们想怎样就怎样。至于规矩礼仪什么的,以我们自幼的教养,再放肆也是有限的。长辈们应该信任我们才对。”
蒋雯哈哈笑了:“这话说得很是。”
今日天气比前些天热一点,还有太阳,蒋雯家里是书香名门,出门做客,是穿着大衣裳来的。时下京中流行立领衣裳,蒋雯今儿穿的就是一件银蓝色的对襟立领罗衫,下配绣花马面裙,领子紧紧缚着脖子,不过是下马车走几步到二门前这么一小段路,她就热得出了一头的汗,连连拿着纱帕擦拭,脸上的脂粉都有些花了,害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赵琇引着蒋雯往西院张氏那边领,照着礼数,蒋雯入府应该先往张氏处拜见才是。可从二门到西院,路途虽然不远,却没什么树荫遮挡。蒋雯一路走一路晒,虽然手里有她从家里带来的团扇,可以扇风,也可以遮阳,但汗水还是不停地往外冒,小脸也热得通红。赵琇略走慢一步,就能看到她衣裳背后湿了一片。
蒋雯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小声抱怨:“我母亲说,今儿个出门做客,不能失礼,因此一定要我穿上大衣裳……”
赵琇明白,她出门时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她的大衣裳都是用轻薄凉快的衣料所制,没有高高的立领,也没那么多的绣花,因此不会热到蒋雯这个地步。她还挺同情蒋雯的:“我祖母的屋子比别处凉快,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就不热了。我叫婆子们拿把伞来吧,怎么也比晒着强。”
蒋雯连声道谢,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西院。这里院前院后都种了花草树木,院中也有抄手游廊,果然比别处要凉快得多。进了屋,四个屋角都摆了冰盆,房间里凉意阵阵,让人大感清爽。蒋雯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
张氏对蒋雯非常热情。不但因为蒋雯是太后的侄女,而太后又与张氏素来关系不错,更因为蒋雯时常有机会与地位尊崇的贵妇人相处,经验丰富,非常懂得如何讨她们欢心。仅仅是寥寥几句寒暄,张氏心中对蒋雯的喜爱之情就大涨。若不是赵琇早有明言,她都恨不得把人留在西院里玩一整天了。
当赵琇要把人拉走的时候,张氏还再三嘱咐她:“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吩咐下去。蒋姑娘难得来咱们家一回,可要招待好了。”又对蒋雯说:“蒋姑娘有空只管来寻我们琇姐儿说话,她没几个要好的小姐妹,平日里也是寂寞。”
赵琇暗暗擦了把汗,总算把人给拉走了。虽然祖母对她的朋友热情是好事,但蒋雯是太后的侄女,热情的太过了,不免会让人觉得赵家在巴结太后,这又是何必?
蒋雯倒是一直笑吟吟的,并不在意。她还反过来对赵琇说:“其实长辈们都希望小辈多陪陪她们,老夫人说你平日寂寞,没有要好的小姐妹来往,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老夫人待人和气又亲切,又不挑剔我的礼仪规矩,我得了空也高兴常来呢。”
赵琇听了,心下倒有些愧疚,这些日子是不是真的冷落了祖母?自从搬进建南侯府,宅子大了,祖孙俩又住得远,她跟祖母每日见面的时间确实大量减少,即使是料理家务的时候,也不会到张氏跟前去。卢妈又搬出去了,只是三五天来上一回。兴许张氏是真的寂寞了吧?
赵琇心想,以后还是抽空多来陪一陪祖母好了。比如练针线的时候,就可以跑到西院来做,一边做一边陪老人家聊聊家常,张氏应该会高兴的。
婆子早就取了伞来,候在西院门外。赵琇与蒋雯一出门,她就把伞送上了。赵琇亲自打了伞,先把蒋雯带到自己的院子。蒋雯还是头一次过来,瞧见院角的葡萄架下还有秋千,顿时羡慕上了:“真好,你平日还能玩这个?”
赵琇笑着收了伞,拉她去荡秋千。蒋雯小时候也玩过这个,只是年纪稍长,家里人便严格要求她的礼仪,这种不够稳重娴雅的活动自然是不能再参与了。如今又能重温儿时的游戏,她还真有些小兴奋。跟着她来的丫头一脸慌张地劝她:“姑娘,别这样,太失礼了!”不等她回答,赵琇就替她反驳回去:“这有什么?又没有外人看见,不过是玩儿罢了。我平日闲了也常坐这个玩的。”
蒋雯得意地瞥了自己的丫头一眼,就往秋千上坐了,悠哉游哉地荡起来。
赵琇在自己院子里架的这座秋千,其实只能算是休闲的种类,象是长椅一般,还有靠背与扶手,不能荡得太高,天气好的时候,坐在上面慢慢地边晃边看书,也是不错的消遣。因此蒋家的丫头看见蒋雯坐上去并没有什么危险,举止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也就不多说了。
秋千是架在葡萄架下面的,因此很凉快。蒋雯方才在张氏凉快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一路走来又吹了风,此时一凉快,越发觉得背上的湿意寒冷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赵琇马上就发觉了,建议说:“蒋姐姐,你的衣裳有些湿了,等进了屋,里头又有冰盆,当心会着凉,不如换一身衣裳吧?”
蒋雯犹豫了一下:“我虽然带了衣裳来,但也是大衣裳,只怕一会儿又出汗了。”
赵琇笑道:“这个好办。我这里有新做的衣裳,还没穿过的。你和我身量差不多,想来我的衣裳,姐姐也穿得下,索性就送给姐姐。我这衣裳是用夏天专用的料子所制,比你这一身可凉快多了。”说着她在蒋雯面前打了个转,“瞧,就是我这样的,只是颜色花样儿不同。”
赵琇今日穿的是一身对襟襦裙,薄荷绿的纱衫,鹅黄抹胸,乳白色的绣花罗裙,腰间系了红丝绦,脖子上挂着玉锁,整个人清清爽爽的,让人见之忘俗。她还将头发全都梳到头顶,挽了个别致的倭堕髻,只戴了两朵堆纱花,其他一概钗环不见,配着玉珠耳坠,露出了修长白晳的脖子,更显得人身姿挺拔,腰肢纤细。
蒋雯打量了赵琇几眼,留意到她身上的襦裙用料确实少见,应该挺凉快的,就动心了。赵琇拉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亲自从衣柜里挑了一套新衣出来,供她替换。
等丫头们侍候着蒋雯换好了衣裳,从屏风后出来,赵琇顿时眼前一亮。
她给蒋雯挑的这套衣裳,是烟粉色的对襟衫配玉色纱裙,衫上用同色丝线绣着星星点点的小花,裙摆上绣了一圈藤蔓,雅致秀气,非常衬蒋雯的气质。比先前蒋雯穿来的那一套,更能衬托出对方的美貌。
蒋雯对着镜子端详几眼,也发现了这一点,高兴地拉着赵琇的手说:“好妹妹,去年你给我做的那两套衣裳,我就觉得十分好看,穿着进宫去,太后也说好的。今儿你又送了我一身新衣,一样的好看。你怎么就会有这么巧的心思呢?”
赵琇笑道:“我心思再巧,也要姐姐撑得起好衣裳,否则岂不是明珠暗投?况且我觉得这衣裳其实再平常不过了,是姐姐人漂亮,身段儿好,才把衣裳衬得好看起来。”
蒋雯哈哈笑了:“你方才在老夫人那里还说我嘴甜,其实你比我甜一百倍!”
虽然明知道赵琇是故意夸她,但蒋雯对着镜子,也知道这身衣裳极配自己,美滋滋地转了几圈,又向赵琇道了谢。赵琇不以为意:“去年我在天津,一件好衣裳都没有,还是多亏了姐姐和蒋太太帮我筹备,你们又派人送我回京与哥哥团聚。我心里不知有多么感激。如今不过是送一套衣裳罢了,值得什么?这是我们自家作坊出的料子,不费什么钱。姐姐又何必跟我客气?”
“东西虽小,难得的是这份心。”蒋雯道,“好妹妹,你当我不知道呢?若是随便什么衣裳,我穿着都能好看,平日也就不必费心思去琢磨,该做什么样的新衣裳了。”她其实也明白,这套衣裳定是赵琇照着自己的特点挑选的,只看衫子上的绣花与裙上的藤蔓,就知道这本来并不是一套。赵琇只在自己的衣柜里看了几眼,就挑中了这两件,凑在一起给她穿用,眼光自然是不用说的。
蒋雯摸了摸袖子:“这料子真好,又轻又软又薄,穿起来凉沁沁的,但不用上里,做了单衣,穿起来也不会透。有这样轻薄凉快的衣裳,怪不得你在太阳底下走来走去,也不会象我这样大汗淋漓。”
赵琇道:“这是我家松江那边的织场做出来的料子,是怎么织出来的,我也不清楚。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软烟罗’,专门用来做夏衣,跟葛衣一样凉快呢,颜色又好看。它至今只有五种颜色,一种是我穿的薄荷绿和乳白,还有你身上的烟粉和玉色,再来就是浅烟灰。我祖母就有两件浅烟灰的,我哥哥也有一件直裰,只是今儿没穿。”
蒋雯有些羡慕:“真好,你家铺子里有卖么?赶明儿我叫人去买几匹,也给我祖母、父亲和母亲做一套,说不定宫里太后也喜欢。”
赵琇笑说:“产量不大,如今他们织场正研究如何加大产量呢,目前织的只够供我们家自用。你要是喜欢,回去的时候,我送你几匹,不过颜色却是每种都有。”
蒋雯大喜,连忙道谢:“这已经极好了,多谢多谢,就怕太破费了。”
赵琇摆摆手:“如今都六月了,我们自家做的夏衣已经够穿,剩下的到了秋天就不能穿了,留着也是浪费。横竖等明年,又有新的料子送来了。”
蒋雯闻言也就不再多说,只是郑重再次相谢。赵琇道:“客气什么?咱们在这里谢来辞去的,太阳都升得老高了。今儿我们还要游园子,还要玩游戏,我还交代厨房做了许多新鲜点心。再耽搁下去,就该吃饭了,点心们岂不寂寞?”
蒋雯哈哈大笑,拉着赵琇的手,叫丫头打了伞,两人亲亲热热地往花园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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