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屋里后,手脚麻利的大婶早已经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干净了,就好像这里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一般。
若是不愉快的事情也能像她手中的抹布一样,一拭便去,那就好了。
“回来啦?”大婶见她进屋,忙放下手中的抹布,两只手在衣服前面蹭了蹭,走上前来,笑脸迎人:“姑娘恐怕是没来过乡下地方,这一到晚上还是有些寒的,你看树梢上连只蛐蛐都没有呢。”
升平见她脸上没有丝毫不快,这才勉强也露出个笑脸:“是啊,这里的人倒是有福气了,不用担心酷暑。”
“话是这么说,可是呢,夏有凉风秋有月,到了寒冬腊月也是难熬了。山里的冬季总是来的猛又急,不到腊月便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雪。一直到来年的三月,城里都草长莺飞,百花斗艳。咱们这的积雪才将将开始消融呢。”
升平见她谈吐不俗,不禁来了兴致:“听大婶言谈举止,您该不是一直在此地居住吧。”
那大婶听了这话,面色还是寻常,只是眼睛里的笑意慢慢的浅了下来:“倒也不瞒姑娘,我本是楚国人,只是家父上书惹了盛怒,家里便四分五裂了。我一个人走走停停,后来到了这个村子里,干脆就在这落脚了。”
一听是楚国人,升平心中顿然产生一股子亲切之意,又多问了几句:“不知您祖荫?”
大婶一摆手:“哎,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不提也罢。”她将炕上的褥子卷了起来,放在一边,又从衣橱里抱出一床新的铺上来,一切都崭然一新,整整齐齐,才道:“姑娘连日赶路,想必也乏了,早些安置吧。乡下地方不像城里人家,什么东西都备的齐。这被褥虽然旧了些,不过都是我刚晒过的,床单被面也都洗的干干净净,姑娘就将就一些吧。”
“本来就是我们叨扰了,又哪里好麻烦您呢。”升平这会儿十分的不好意思,加上大婶说自己是楚国人后,顿时心生亲近之感。忙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枕头。
“好了,您也快些把外面的小公子叫进来吧。”大婶笑起来眼睛处的纹路十分深刻,岁月并没有款待于她,为她镌刻了浓重的印记。
“小两口哪有隔夜仇,人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的。牙齿和舌头还总有个磕磕碰碰呢。可是能因为这个就拔去其中一个不要么?唇齿寒亡,姑娘是个明白事理的,莫不要将和和美美的日子过成一团糟啊。”
升平觉得有些委屈,动了动嘴唇,想说明自己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可转念一想孤男寡女一起,也难免人家会想歪了。
哎!
既然被打上了李钰的印章,那么他的所作所为,自己也不能置之不理了。
“大婶,晚上的事情,还请莫要见怪。”升平十分的尴尬,手指在裙摆上搅动,将腰封处的带子拽的皱皱巴巴:“他那个人,脾气是大了些。自小家中也是娇惯的,没吃过什么苦。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冲撞之处,还请您海涵。”
这话其实都说轻了,李钰那个人,简直让人气的牙痒痒,总是涵养再好的人,遇到他总能将礼仪弃之脑后。
“啊?您是指晚上的事?”大婶恍然大悟,见她这副为难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哎呀!你可真是误会那位小公子了。”
嗯?
升平抬起头,十分不解的看着大婶:“可是他明明是嫌弃饭菜.”
“你们出去后,我刚刚问了儿子和小孙子,说来,也是怪我家小孙子,自小长在乡野间,没见过世面,猛地一见你们两位贵人,多瞧了两眼,那位小公子估计是恼羞成怒,这才找茬撒气的。”
大婶说到这时,歉疚的看着升平:“我刚刚已经狠狠的骂了他一顿,眼下天色已晚,明早起来让他去跟小公子陪个不是。”
“不不不。”升平连连摆手,事实上她脑子还有些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么说,并不是李钰因为嫌弃饭菜而故意发脾气,而是事出有因?
那她,是不是误会他了。
大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待回过神来时,屋子只有她一个人了。
升平十分为难,从糊着白纸的窗户处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个身影。孤单而又倔强的负手站在凄凄月色下,显得有些悲凉。
他的脚,还带着伤,这么站着,不会留下后遗症么?
可是若是眼下出去,面子上又实在下不来。
她呆呆的坐在榻前,软软的被褥比前日的草垫子舒服太多了。这会儿月色微凉,大婶说的果然不错,山林处果真温差极大,明明白日里日头还毒辣的很,到了这会儿,夜风袭袭,气温骤降,纵使在屋子里面也能感觉到一阵寒意。
更何况,穿着一层单衣站在院子里的那个人?
升平咬了咬牙,罢了,总是自己的错,何况这小公子如同稚童一般,就当成阿初哄哄吧。
这么想着,干脆起身便往外面走去,刚才穿到外屋,却跟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抬眼一看,原来是脸色不善的李钰。
升平还未开口,便听到李钰的声音:
“你还在生气?”
他臭着一张脸,十分的不高兴:“不过是一桩小事,也值得你气上这么久。外面都快冻死了,也不知道去瞧瞧我。”
说话的时候,眼角还时不时的去偷瞄升平。
看她并无反应,李钰生怕又惹怒了她,赶紧道:“好了好了,今晚是我太莽撞了,没下回了。可好?”
说罢,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升平,就像一个孩子般保证过后祈求大人的认同和原谅。
看着他那张俊秀的面庞与干净的眼神,升平忽然觉得,自己满腹的话,都说不出了。
她点了点头:“夜深了,先歇息吧。”
现在的难题,似乎又变成了睡觉这个问题。
从前不知道小公子其实就是个男儿身也还好,这会儿都知道了,再抵足而眠,总是不好的。
升平看了看地上——地面凹凸不平,肯定得铺得厚厚得才行,不然睡不了一会儿便会酸痛难忍。可床上只有一层褥子和一床被子,怎么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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