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了。”明月一声恭喜,成功唤回了康熙的神智。
他喃喃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想方才自己那既惊且喜的模样全都落在了她的眼底,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今日的事虽是意外,可到底也跟后宫制度不全有关,若是太医严格把脉,想来今日的祸事必然可以避免。”
他点头:“你说的没错,今日的事,太医院难辞其咎。”
“皇上,如今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儿。”她抬手打断他的话,已经可以算是无礼了,只是这个时候儿,她已经不想再讲什么虚礼,更没心情在一众后宫女人面前表演什么主明妾恭,“太医品级低微,面对高位的妃嫔难免有诸多的无奈
。今日的事虽然太医院有过,却不是根本。”
她迎着他诧异的目光,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道:“今日的事,归根结底,还在于她们没有位份,所以在面对高位或有孕妃嫔的无礼要求时,她们不能,也不敢说什么。唯今之计,督促太医院严格执行把脉的规矩自然要紧,可给后宫侍奉过皇上的宫女庶妃一个名分,让她们的生活能有一个保障,却也是刻不容缓的事,否则难保他日没有第二第三个玉竹出现!”
“宜妃,你——”康熙哽咽,声音有一丝发颤,就在方才,他还在担心明月使小性儿,毕竟这丫头是个烈性女子,眼里向来不容沙子的。
可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狭隘自私,明月是识大体的,便是平日里使小性儿,也只是在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大是大非面前,她向来是一大局为重的。
他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心里只觉亏欠她良多。可他不说,有人却要说:“宜妃,你说的什么疯话!”
丽妃怒气勃发地睨着她,亏她方才还想着是不是能拉拢宜妃,跟自己一起对付佟兰心呢!没想到这个宜妃竟然脑子进水了,主动替那些下贱胚子讨封,她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后宫妃嫔晋封向来是有制度的,无缘无故,凭什么给那些低贱的宫女晋封?就为了她们侍奉过皇上?能承皇恩雨露已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还想怎样?做人可不能得陇望蜀!”
听了丽妃的话,原本因着明月的提议,两眼放光的庶妃宫女们顿时委顿下来,眼里也没了神采。
佟兰心的几个宫女虽然失望,却未见气馁,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家主子,只指望自家主子能替自己说句好话,什么常在答应她们也不敢奢求,只求有个庶妃的名分,也算是个小主儿了,将来也有个盼头儿,不像如今,虽是侍奉过皇上,可名义上却只是一个宫女,想来就算到了年纪也是出不了宫了,那她们活着还有什么盼头?等着年老无用了做嬷嬷?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噤,恐惧地看着殿中跪着的那个面如枯树般浑身散发着难闻汗臭味儿的老婆子。
只可惜她们殷切的希望却没在自家主子那里得到半点儿回应,佟兰心刚刚醒来,便听到明月这番求情讨封的话,心中急怒攻心,险些没再次晕了过去,哪里还有心思注意身旁宫女的脸色!
如今见丽妃跳出来反对,她心里没来由的松了口气,虽然她一心将自家的人往皇上的龙床上送,可也只是把她们当做棋子,当做她固宠的工具罢了,若是这些人有了位份,有了本事,翅膀硬了还会老老实实听她的差遣吗?
几个宫女对视一眼,失望地垂下头去,看来真是她们多想了,自家主子都是这么一副做派,还指望别人能替她们说话吗?宜妃能跟皇上提这一句已是难得了,难得还能指望她在皇上面前替她们据理力争吗?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有风险的事不做,没有好处的事不做,这几乎已经成了后宫女人们的本能。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天性,她们不能指望一个“陌生人”不计利害地为她们争取什么,说到底,也只能怪自己命薄,没生在个好人家儿罢了。
只是她们算了,明月却不想算。她疲惫地揉揉眉心,轻轻说:“就为了她们侍奉过皇上,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她抬眼扫视四周,除了四个主位,只有寥寥几个人有位份,也只是些常在答应,连个贵人都没有,就连马佳氏,到如今也只是个庶妃!
“皇上也希望自己的皇嗣能有一个身份尊贵的额娘,能有一个体面的出身吧!”
皇宫里的孩子,他们一出生就被挂上了各种复杂的标签,生母的家世地位直接决定了他们幼时在后宫里的地位和以后的前程。一个失宠庶妃或者无宠宫女的孩子,注定是得不到什么关怀照顾的,如野草般努力在夹缝中求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马佳氏黯然地垂下眼,她知道自己应该恨她,应该嫉妒她的,可如今她却恨不起来,至于嫉妒——她冷笑,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嫉妒?自己算什么?在他的心里,只怕自己什么都不是吧
!
后宫里的喜讯和祸事一向是传得最快的,不到半日的工夫儿,后宫里上至太皇太后,下至最最低贱的粗使奴才,都知道了这天大的喜讯和钟粹宫里的泼天祸事。
后宫里的三大巨头凑在一起计较半晌,终是将所有的事儿都推到了玉竹那个可怜的宫女身上。
“就算她是替人背了黑锅,终究也不算无辜!”末了,孝庄无奈叹息,“虽然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惜了,可毕竟也是她怀了黑心在前,如今佟嫔有孕,丽妃又受了些委屈,前方战事正紧,不能因为后宫这些个污糟事,乱了前方的军心,这个罪名,也只有她来背了。”
康熙点点头,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不能将事情闹大,也只有牺牲她了,只是,“对那个孩子,朕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虽然谋害嫔妃和皇嗣是大罪,可看在她也小产的份上,就从轻发落,让她去辛者库为奴吧,好歹也留她一条性命。”
对玉竹这样的小角色,她是去乱坟岗上喂野狗,还是去辛者库卑微下贱的活着,其实是没几个人在乎的。对于后宫众人来说,只要能掐灭她向上爬的天梯,折断她争宠的羽翼,也就够了,她是死是活,实在是没几个人在乎。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康熙原以为跟纳喇氏说的时候儿,她会愤恨,会不平,会反对,没想到她听了这个没有半点儿反应,反而对阖宫相庆的喜事颇为不满。
“这么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了?”死里逃生,却终究是丢了腹中的骨肉,纳喇氏虚弱地躺在榻上,转转眼珠儿都费劲。只是康熙却从她虚弱无力的瞳孔里看到一丝执拗,一丝莫名的怨愤。
见康熙无语,她竟费力地令宫女将自己扶了起来,不顾自己中毒又小产的身体,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躺着说就是!”康熙以为她是想为自己讨封,之前他也想过,虽然纳喇氏出身低微,除了一个姓氏再无一丝长处,可今日毕竟也是无辜受害,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给她一个说法儿,尤其是在没有处死玉竹的情况下,为了给她一个交代,他也准备给她封个高点儿的位份以示安抚。
只是,纳喇氏的话一出口,却是令他愕然:“那些下贱的宫女,有什么资格跟嫔妃一样受封?”
错愕的神情只是一瞬,他的心底随即升起一股怒气,“宫女下贱?宫女再下贱,好歹也是出身八旗的,不过就是父兄的官职低些罢了。就算是包衣旗出身的宫女,家中父兄也颇有几个位高权重,为大清流血出力的!”
他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不想再对她多说什么,“你安心休养身体吧,他日晋封,绝对少不了你那一份儿!”
“皇上!”她如泣血的杜鹃,挣扎着从榻上滚落下来。
低沉的闷响终于阻住了他的脚步,只是压在他心里的那句话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的阿玛也不过是个监生!”
她的阿玛也不过是个监生?
她的阿玛也不过是个监生!
纳喇氏轰然倒地,半晌没有一丝生气。说到底,她的阿玛也不过是个监生啊,虽然出身纳喇氏一族,可除了这个姓氏,她是一丝依仗也没有。如今明珠都已经明确表示支持大阿哥的生母了,她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她凭什么瞧不起宫女的出身,只怕宫女的出身也比她好吧!
承乾宫的偏殿里想起一阵夜枭般瘆人的惨笑,亏她在后宫挣扎了这么多年,活该到头来还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庶妃,她算什么?如今,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她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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