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残卷 第12章 成长的尘埃(下)

    ※※※※※

    苍凡宣布他要独睡。这令所有人感到惊讶，但他说到做到，果真整理出一间房，每晚入睡前把那台新的电风扇（旧的电风扇坏了）搬进他的房里，安安份份地一个人睡。如此几天，大家相信了他的决定，然而她们的心中甚感困惑。

    游依燕问他为何要独睡，他说独睡自由自在。她难以相信他的说法，于是趁着苍凡泡在浴桶里唱歌的时候，她追问女儿：“晓灵，那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苍晓灵故作不解地道：“什么那晚？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

    游依燕道：“晓灵，你已经不打自招，快点跟妈妈坦白，他因何要独寝？”

    苍晓灵看了看黎幻曲，低声怨道：“那晚他偶然看到深夜剧，亢奋得想做那事，我给他一记耳光，他就没有继续。我想，他是懂得男女之间的事以及有那般的欲念了吧。”

    游依燕轻叹一声，道：“他重获的、诡异的童真终是走到了尽头，我们应该为他的成长感到欣慰。男人嘛，成长到一定时候，对那种事总是有着特别强烈的想望和嗜好。很正常的。”

    苍晓灵气道：“妈妈，他嚷着叫着我是他的姐姐，却想对我做那恶心的事，哪里正常了？”

    “我是说他有着那般的欲|望很正常，并非说你和他的那些纠缠。”游依燕明知女儿是故意找碴，她留情面地道：“你也是嚷着叫着讨厌他，为何晚晚与他相拥而眠？难道这些事情就显得正常？喜欢就承认喜欢！虽然小凡不具备出色的相貌，但他有着独特的魅力，往往能够让人慢慢地喜欢上他。”

    苍晓灵啐道：“妈妈，你太高估他了吧？如果脑残也算是一种魅力，我就承认他很有魅力。”

    游依燕道：“人活世上，难得糊涂。傻傻笨笨的多可爱，我倒觉得太聪明反而不好。”

    苍晓灵道：“妈妈，那是你的主观意识，能不能请你客观一些？”

    游依燕道：“小凡那般性格，容易跟人相处，有什么不好的？像你这般自命清高的女人，也为他心动，便是最好的证明。”

    “妈妈，你说什么话呢！我什么时候为他心动？”苍晓灵嗔语一句，但感没有多少说服力，当即又道：“就算是心动，也不是因为他有多好，而是因为他太无赖，死缠赖打地赖着跟我睡。那个，睡在一起，久了，也会有所感觉……”她终是词穷了。

    游依燕道：“若是睡在一起便会心动，幻曲岂非也要喜欢小凡？”

    黎幻曲听到这里，慌忙地垂首下来，羞语道：“师傅，徒儿不敢喜欢少爷。”

    苍晓灵忿道：“你别整天说不敢的，平日里你跟他做过什么，大家心里明白。”

    黎幻曲慌怯地否认：“我和少爷什么都没有做过。”

    “我终于明白他为何会说谎了，原来是跟你学的。”苍晓灵恍然大悟地道，“你承认做过，也没有谁会责怪你。妈妈把你安排在他身边，意图已经够明显。如果你不喜欢他，明天我安排别的女孩来照顾他。”

    黎幻曲抬脸起来，从阁楼照射出来的灯光中，看到苍晓灵的脸色极为认真，她的心儿一急，慌道：“我喜欢少爷，请三小姐让我服侍少爷。”

    “啾！不逼你，你不诚实！”苍晓灵获得胜利，轻啐一句，接着道：“我们唐赫皇朝的封建制度，造就了太多不合理的现象，我早已看透。你整得像是偷偷摸摸的，有那个必要吗？三妻四妾，我又不是没见过！”

    黎幻曲垂下脸儿，不敢吱声。

    苍晓灵又道：“如果你不想太早沦陷，我劝你离他远些，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纯真的近乎无知的男人。”

    “不管少爷如何改变，他在我的心中，都是最初的那个少爷。”黎幻曲如幻似梦般倾诉她的心声。

    苍晓灵略带嘲讽地道：“我有点相信妈妈的话了，他对某些傻痴痴的少女来说，确实很有魅力。”

    “晓灵，你别老说幻曲，你不也是一样的娇痴吗？”游依燕知道女儿的言语没有什么恶意，然而她偶尔也要替黎幻曲说句话，毕竟黎幻曲是她的徒弟，她不能够让黎幻曲一直处在尴尬的境地。“关于纯真，我有着不一样的想法，你们要不要听听？”

    苍晓灵拒绝道：“妈妈，我听你的大道理听得腻了，不想听。”

    游依燕不理会苍晓灵的抵触之语，继续道：“纯真是人在成长过程中的最初痕迹，并非最终的、最完善的品格。你们可以称颂纯真、憧憬纯真，但不要迷恋纯真。任何的纯真，多么美好，终是要染上污垢。这便是纯真的结局，你们懂吗？”

    黎幻曲像是听得很认真，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苍晓灵鼻儿一哼，道：“妈妈，我们不是小孩，该懂的，我们都懂，你对我们讲那些道理不嫌烦吗？”

    游依燕幽叹道：“我讲什么，你都我烦，等哪天我讲不出话，你就要后悔了。”

    苍晓灵挪动椅子，偎靠过来，搂挽母亲的手臂，歉意地道：“妈妈，对不起啦，我只是不想听你讲些大道理，你讲别的话，我乖乖地听你讲，好吗？”她的长相甜美，自然有着娇柔可爱的一面。

    游依燕转移话题道：“晓灵，你二姐是否有恋情？”

    苍晓灵道：“二姐不跟我谈论感情的事，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恋情。妈妈为何突然问起二姐的感情呢？”

    游依燕道：“感情的事，是你们的自由，我向来是不管的，只是随口问问。然而你们都是三四十岁的女人，如果没有感情生活，总是令人感到奇怪，我可不想我的女儿是心理变|态。”

    苍晓灵娇嗔道：“妈妈，没有男人，不代表我们心理变|态！我不喜欢谈恋爱怎么了？一个人生活，自由自在，干干净净，不是很好吗？我至少能够活两三百年，三四十岁正年轻着，我可不想太早被男人糟蹋。”

    游依燕反问道：“听着好像很有道理，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何你甘愿让小凡糟蹋？”

    苍晓灵不依地道：“妈妈，你再说这些无聊的话，我就恼你啦。他的安全级别已经到达最高等级，我根本不需要提防他，才放心地让他赖在我床上睡觉。假如跟他睡觉就是被他糟蹋，妈妈和幻曲不也是被糟蹋了？白痴一样的家伙，哪来的智商糟蹋女人！”

    “三姐，你别骂我，我听得懂。”苍凡从浴屋出来，走到苍晓灵面前，争论道：“如果你不是我的三姐，我立刻就糟蹋你。但是电视上说，姐弟爱爱叫乱|伦，有违道德，会生出怪胎，所以我不糟蹋你。糟蹋是什么？糟蹋就是爱爱。”

    “呀，白痴！”苍晓灵怒叱一声，踹出一脚，把他踹得仰跌在地，她扑到他的身上，双手揪扯住他的耳朵，骂道：“让你学好的，你学不了，非要学些坏的！不教训你一顿，我心里不舒服。”

    “随便。反正你总是要欺负我的，你是我的姐姐，我让你欺负。”苍凡逆来顺受地道。

    “鬼才是你的姐姐！你这恶心的白痴，又搞我又想做我的弟弟，我恶心你一辈子！”苍晓灵出离愤怒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妈妈，三姐要把我的耳朵扯掉啦，你快点过来帮我。”苍凡痛苦地向游依燕求救。

    游依燕没有帮忙，却是鼓励道：“小凡，男孩要有志气，如何跌倒便如何爬起。你三姐欺负你，以后你就糟蹋她，妈妈支持你。”

    苍凡哀声叫道：“妈妈，只是支持没有用，我打不过三姐，你快点帮我吧。”

    “妈妈要睡觉了，待会你重新洗个澡，跟妈妈睡个好觉。”游依燕起身，走进阁楼。

    苍凡拒绝道：“妈妈，你说过男人要学会独立。我要自己睡觉，不跟你睡。”

    游依燕没有回答，黎幻曲跟着游依燕进去，地坪上留下扭打的姐弟俩。

    “三姐，我认输，你松手好吗？”苍凡无计可施，只得求饶。

    苍晓灵气道：“说，什么是糟蹋？”

    苍凡苦着脸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糟蹋，电视上是说爱爱……，可能我理解错误。”

    苍晓灵道：“你不但理解错误，你的存在根本就是个错误。”她从他身上起来，进屋去了。

    “前几天看的电影，女主角被坏人爱爱，明明是说被糟蹋嘛，难道是我听错了？”苍凡嘀咕着爬起来，走进浴屋，泡在浴桶里想了许久，始终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便决定不想了，踏出浴桶，擦干身体，穿上衣裤，离开浴屋，进入阁楼，停留一会，走进游依燕的寝室，爬上她的床，躺了。

    “不是说不跟妈妈睡的吗？”

    “我想了想，我应该听妈妈的话。”

    “嗯，小凡真乖。不说话了，睡吧。”

    苍凡没有再说话，他有他安静的时刻。十多分钟后，游依燕确定他已熟睡。

    在她的生命中，苍凡是个特殊的存在。他早已成年，但是不管在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保留着孩童的特征。她特意叫他到她屋里睡，目的便是检验他的这种特征是否依然留存。童心无杂，说睡便睡；此刻他的眠睡，验证了他的心性仍然纯朴。她倍感欣慰的同时，也有着一些忧虑。

    世间万物，最容易消逝的，也许就是纯真。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时间所划落的灰尘总会不知不觉地飘落、覆盖人们的纯朴和真诚，促使人们向着无奈的、圆滑的、伪善的或邪恶的社会性靠扰，从而遗弃最初的纯真，以各种姿态存活于人世间。

    她喜欢他的那一份诡异的纯真，然而事物总是在发展，时间的尘埃终究会覆盖及侵蚀世间一切，纯真的殒落也就成为每个人成长过程中的必然。无论现在的他是多么的纯真，最终他会变得不再纯真。但她不会因此而感到悲伤，因为太过于纯真往往难以在复杂的人世生存；她喜欢他的纯真，却更期待他的成长。

    任何事物的成长，总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人的成长，首先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纯真。

    她所执着的不是他的纯真或者良善，而是他的被封印了的足以践踏世间万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