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鹅被周保抢走了,手里只剩下一把鹅毛,庄梅英十分地伤心。“我没有鹅了,我没有鹅了,我的儿最喜欢吃鹅、、、、。”庄老太哭着,逢人就是这句话。
这时候,人们就经常看到一位身影,疯疯颠颠地在淮河岸边走来走去,她呼唤着:“重八,我儿,你在哪里?你不想吃干娘我给你做的鹅了么?我有鹅,我有鹅,开了春赊鹅的就来了,我给你再喂一大群鹅。”
乡亲们看着庄老太可怜,都劝她别伤心了,死了干儿子这个念头吧,那么大的年纪了,想出了病来,可就没有命了。
孙二才的老婆就劝她说:“大娘,回家吧,重八有鹅吃,他不回来了。”
“你说啥?重八她不回来了?”庄老太将她的那双浑浊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孙二才的老婆,对她不高兴起来,“你说重八他会变心?”
庄老太不愿意听到人议论她干儿子,更不愿意听到有人说他的坏话。
“你没和重八一个锅里搅过勺子,你咋知道俺重八?俺重八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孙二才的老婆见庄老太不高兴了,就哄她说:“重八不回来,不是不要你这个娘了,是他不得闲回来了。”
“不得闲?达子都杀完了,他就会回来的。”庄老太说。
“会回来的咋不回来?你没听周大老爷说,做皇上的那个人也叫重八。”。孙二才的老婆说。
“什么周大老爷,周包子,是个孬种,他说的话你也信?”庄老太听到她提起周保她心中的怒火又上来了。
“别管他是孬种好种,可他总是朝廷的命官呀?他说皇上要征税,你能不交?”
“他说的那个朱重八肯定不是我的儿,我的儿没有那么狠的心,刚打下天下,就开始刮老百姓了,就忘了自己是咋着造的反了?我的干儿朱重八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他心里向着咱穷人。”
“那皇上不是朱重八,天下还有谁是朱重八哩?”
这一问,倒是把庄老太给问住了。
是哩,天下还有两个朱重八吗?
庄老太开始怀疑周保子的话了,怀疑着怀疑着,就不多说话了,一句也不说了,不唠叨了,她站在淮河岸边向远处望,手里还是紧紧地挺拔攥着那把鹅毛。
孙二才的老婆和乡亲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就将庄老太领回了家。
于是乡亲们就给庄老太弄些子吃的,孙二才还从家里包了一撮子红糖,给庄老太沏了一碗红糖茶。庄老太喝了,精神更好了。
“你们说说,我那干儿是不是做了皇上?”庄老太问孙二才。
“说不定就是哩?”孙二才答道。
“啥说不定哩?就是的。”孙二才的老婆抢过话头,对她丈夫的回答进行了纠正,同时又对她挤了一下眼,“你的干儿子重八做了皇上后,忙着天下的事哩,顾不得回来了。”
“真是这样的么?”庄老太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孙二才的老婆。
“真是这样的。”
安慰庄老太的乡亲们走了,庄老太心里还是装着重八是不是皇上的事。既然大家都说如今的皇上就是她当初救下的那位干儿子,那就有可能是。
庄墓的村东头有一个渡口,渡口是过庄河用的,庄河连着淮河,庄河上面有个庄子庙,阳城人信奉庄子,他们有了疑难的问题就向庄子求教。
庄老太从屋檐下的泥巴里扣出几枚铜钱,买了两柱高香,来到了庄子庙。
庄老太点着了香,供在了庄子的像前。
庄老太说:“庄老神仙,我也姓庄,是你的后代子孙呢,这一回你可要帮帮我。你告诉我,当今的皇上是不是当年我收留的那位重八?”
庄子像是泥塑的,上面积满了灰尘,瞪着大眼不说话。庙外一阵微风吹来,庄子身上的灰尘散落,如一缕青烟,庄老太吓了一跳:“庄老神仙还真听懂了我的意思了呢?”
于是,庄老太就给庄子磕了一个响头,说:“庄老神仙,你显灵了,你没忘了我是你庄家的后代,往后我年年给你烧香。等我找到了我的干儿,有了钱,我也给你修修庙。你对我说,当今皇上是不是我的干儿,如果是,你明天就叫天上下雨,如果不是,明天你就叫天上出太阳。庄老神仙,咱就这么说定了,你也忙,我也有我的事,我再给你磕个响头,我就走了。”
庄老太就又给庄子磕了个响头,回她的破茅草屋去了。
晚上,庄老太睡不安稳,她不相信自己收留的那个干儿当上了皇上。可现在乡亲们又对他说当今的皇上就是朱重八。周保子说不是她收留的那位朱重八,她也认为最好不是,但周保不是人种做出来的,他的话一定是满嘴喷粪,绝对不能相信他的狗话。现在就看庄老神仙怎么说了,明天若是要下雨,那就说明朱重八真地当上了皇上。如果不是,那就出太阳。
睡不着,庄老太就起来,来到院中,看天上,天上有云彩,却也有星星,还有秋虫儿在鸣叫,淮河岸边的秋草都湿漉漉的,带着几分的寒气。
第二天天快要亮时,庄老太却才睡着。不知什么时候,她被一声雷惊醒了。
庄老太赶紧起来,天巳是半晌午的光景,风裹着雨,下得正为猛烈。庄老太忽然就激动地哭了:“庄子显灵了,我儿就是朱重八。”
庄老太一边要饭,一边往南京走,直到快过年了,她才赶到了浦口。
浦口的那个渡口,是个商贾云集的地方,北方来的货物,山果杂货,土产特产,要从这个渡口过江到苏杭一带销售。苏杭的丝绸海货,木梳蓖子,也从这里过江,运到内地去卖。人来人往,有客商,有行人,也有混饭的穷人夹杂在其中。渡口撑船的老大,一看就知道他是江湖上闯荡一辇子的人了,他那饱经风霜的老脸如刀刻一般,黑黑地透着红,全身肌犍突鼓着,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眼虽有些浑浊,但依然泛着凶光,那凶光似乎一眼就看穿各种人们的心底,并对来者不善者作出了警示,告诉他自己巳作好了一切防备,最好你们都识相点,不要惹老子的麻烦。同时,也摆出了一种准备恶斗的姿态,让人生畏。
上船的人很多,因为快要过年了,这些商品运到各地后,都将是百姓们置办的年货,也是商贾们年前最好的一次生意。所以,那些装货的小独轮车,都依次排着队,通过船与岸之间的跳板,前拉后推,劲拧成一股,紧张而又小心地将那车子推到船上。船很大,可以摆放好多辆这样的独轮车,但由于货物重,每当车子上了船,那船还是摇晃了几下。
按船老大的安排,货车上满后才开始上行人。因为人是活的,哪儿有缝可以往哪儿钻。
庄老太夹在人行中,依次上船,江风很猛,吹得人们直打哆嗦。庄老太依靠在一辆独轮车前,她不敢看那撑船的老大,因为她身上没有过江的钱,但她绝不是不给他钱。过了江,她就可以找到她的干儿子了,她向她的干儿子要两个过河的钱,然后再还给他,哪怕是加倍还也是可以的。
果然,船过了江心,就有两个伙计,每人端着一个铜盘,向过江的人们收过江钱。一车十钱,单人五钱,只听得那铜盘不停在叮当作响,上了船的人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盘子到了谁的跟前,谁就“当”地一丢,五枚或者是十枚铜钱就落到了盘子里。船就要靠岸了,那收钱的伙计才来到了庄老太的跟前,那伙计就将收钱的铜盘往庄老太面前一戳,等着庄老太那“叮叮当当”落钱声。庄老太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说,你这位大兄弟,你行个好吧,过江的钱我下次给你,我今天确实没有钱。”
“嘿嘿,真有意思,啥都赊,过江钱也赊账,没带钱谁叫你上的船?”那位伙计将收钱的盘子依然端在她的面前,没有移开放过的意思。那盘子在庄老太面前晃晃来晃去的,就像是一把杀人的刀。
“我说大兄弟,我真的没有钱,但等我有了钱我就还给你。”庄老太说。
“等?吃灯草,放细屁,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不给过江钱他不给过江钱,俺拿啥来买米?等二年还不都被等饿死了,等不及的。你老人家还是快将钱拿出来吧,别水仙不开花――装算(蒜)了。”
“我真的是没有钱,你就行个好吧,我有了钱肯定还给你的,我都是七十岁的人了,我还哄你干啥呀,那不是死得快点吗?”庄老太继续哀求道。
见庄老太就是不掏钱,那伙计不再管她,继续收着别家客商的钱。船巳经靠到码头,交了钱的行人先下船,没有交钱的就留在了船上。最后,船上还有三个人,一个是位小伙子,他说是犯了事了,没办法,也没有钱,剁个手指也好,割个耳朵也好,只要能抵上过江钱,都行。还有一个是一位年轻的妇女,她说是上南京寻夫的,等找到了她的丈夫就来送过江的钱。最后一位就是庄老太。这时候,船老大将船撑出离岸两米多的地方,防止这些没给过江钱的人逃跑。岸边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他们都知道这位船老大,每到这时候,必有一番好戏,他对处理逃过江钱的人很是有一套办法。
船老大坐在船板上,两个伙计押着那位小伙子,摆出了大老爷审案子的架势。
“看来你是江湖上的人,是条汉子,起来,我送这位英雄过江。”
两位伙计笑吃吃地叫那汉子起来,面向船头,说:“站直了,大掌柜的送你过江。”那年轻的汉子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那船老大飞起一脚,足有几百斤重的力量集中在他的脚尖,脚掌象是生了风,就将那年轻人旋了起来,那年轻人在空中象个跎螺,转了几圈便“咣”地一声落在了木码头上,痛得呲牙咧嘴,船上船下一片笑声,连就好功夫,好功夫。那汉子咬着牙站了起来,狠狠地瞪着那船老大:“谢了,会后有期。”
接下来,船老大又开始审问那位年轻的妇女:“你也是没有钱?”
“是的,你老行个好,日后我会还你的。”
船老大笑了,说:“日后还要什么钱,日后就不要钱了,对吧?”好多人都笑,那女人听出了话音,知道他是在说下流话,便羞得满脸通红。
“那,你拿什么抵过江的钱呢?”船老大不紧不慢地问。
“掌柜的,你看我浑身上下的确啥也没有,你叫我拿啥抵呀?”
“咋没有,有的。”船老大淫笑着,盯着那女子还算清秀的面容。两位伙计也笑着,等待着主人的吩咐。靠码头的其他渡船也在惩罚着没有给渡江钱的客人,有的打,有的骂,有的则变着法地侮辱,岸上的人有看笑话的,有看不惯暗声作骂的,更多的是麻木不仁的。
“我真的啥都没有,不信你就搜。”女子哀求道。
这时候,来了一帮人要上船,船老大就抓紧了时间处理这边的事,对那女子说:“你毛总是有的,一个钱一根毛,拔她5根毛,算5个钱。”两个伙计立即动手,女的拼命挣扎,但依然是抵不住两位壮实的伙计,一位伙计按住了那妇子,另一位伙计用手伸进好女子裤裆里,只听那女子“哎哟”惨叫了一声,一伙计举起他拔下的毛,高叫着上账,上账,黑毛5根。那女子跳下江去,爬上岸,哭着跑了。
庄老太看到这场景,心说,我一位花鼓女,也算是老江湖了,可今日才让我开了眼。她知道这一关难过,就不作声,等着船老大发话。船老大看了庄老太一眼,问道:“你呢?”
“你看,我是一位老妈子了,我那毛也抵不上你的过江钱,你要是用你的脚送我过江,我的命也就没有了。你看,不如打我一顿吧,算是抵你过江的钱。”
船老大看着庄老太,一时没了词,半天才说,:“谁打你,打你还累我的手,人家女人还拔一根毛,你倒是一毛不拔啊!”
庄老太说:“江湖上走,义字当先,不就是穷么,欠你的还你就是了,何必要羞辱人家?”
“还我?天天从这里过江,天天都有逃我过江钱的,天天都有人哀求我放他一码,不时就还钱来,可个个都是如泥年入海,我天天讲义气,就等着饿死吧。”
庄老太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干儿子如今坐了皇上,还会少你那俩过江的钱?你只要放我过去,我到时候给你送一两银子。”
“哈哈哈、、、、”那船老大狂笑起来,“你说什么?你干儿子是当今的皇上?我干儿子还是玉皇大帝呢!你说给鬼听呀?”
“笑啥子笑!”庄老太吼了一声,也让那船老大吃了一惊。庄老太说举起那把鹅毛,说:“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不就是一把什么鸟毛吗?还有刚才那妇人的毛金贵?”
“告诉你,这就是我给皇上养的鹅。当初皇上就是吃了我喂的鹅才养好了伤去杀元达子的。这次我来南京,就是要找我的干儿子,送他这把鹅毛,告诉你,这把鹅毛比金子都金贵!”
这时候,过江的客人在催促,:“掌柜的,你走不走了,你不走我就往别的船上装货了。”
船老大这才说:“走走走,将船靠上岸,将这老妈子的鹅毛夺过来抵过江钱,扔江里去,看她咋着去见皇上!”
说罢,两位伙计就要动手。庄老太见势不妙,纵身往江里一跳,好在江边水不太深,只湿了半截身子,只是天气寒冷,冻得她全身发抖,她紧紧地攥着那把鹅毛,急急地爬上了岸,一步一颤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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