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咳咳,为父问你,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咳咳……”察台王稍许坐起身子,一边咳嗽,一边深情看着孙云问道。
“父王怎么会这么说……”每每看着父亲病重气喘的样子,孙云心里如同滴血一般,欲苦难言。
“为父年轻时……将你狠心抛弃在汴梁……咳咳……”察台王内心愧疚说道,“现在好不容易回来,想补偿为父曾经的罪过,让你过上好日子……咳咳……却又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咳咳……回到家,还要天天面对扎娜还有你弟弟妹妹的嘲讽……咳咳……”
“孩儿不苦,真的……从小到大经历磨难无数,这点苦不算什么……”孙云强忍着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你说,我这个做父亲的,狠心抛弃你……咳咳……回来又没能照顾你……咳咳……你却不计前嫌,如此孝顺为父……咳咳……为父心里,真的十分愧疚……咳咳……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死去的娘亲……”察台王想起自己的一生所错以及孙云逝去的母亲,不仅显落几分哀愁道,“本想着你回来了,家人终于可以团聚,却没想到日子过得比原来更苦……咳咳……家中矛盾不断,你哥哥又伤重残疾……咳咳……与其让你了却身世明白一切,还不如将一切真相隐没,让你继续在来运镖局生活,更来得自在……咳咳……你如果不是蒙人,就是个汉人该有多好……”说完,察台王一脸长叹地望着天花板,略显几分对命运的无奈。
无数次的提及这个问题,孙云每每想起,心中就会有道莫名的伤痛……沉默稍许,孙云两眼一沉,缓缓说道:“父王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虽在来运镖局长大,每天却无时无刻不盼望着找到自己的亲生爹娘——如今终于找到了,是该居身尽孝一辈子,怎可因世俗矛盾之偏见,而逃避亲系之命运?”
察台王听了,神情一展,看着孙云百般尽孝之心,一种苦楚的辛酸油然心底——其实孙云越是孝顺,察台王就越不能原谅年轻时的自己,昔日为了避祸将儿子扔弃,如今相认却是对自己百般照顾,愧疚感叠起。与其这样活在良心的谴责之下,察台王倒更希望孙云能够怨恨自己曾经的“绝情”,这样自己心里还痛快些……
“而且就在刚才,我也答应了我哥……”孙云缓了缓神,继续说道,“我哥会变成如今这般下场,都是因为我;现在他‘倒下了’,不久之后大都城中恐将闹出风波……他告诉了我有关事重的一切,并把维系朝廷治安的重任交付给我——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离开这里,离开父王你身边!”
“你说什么?你是说,多尔敦把维权的重任……交给云儿你……咳咳——”察台王听了,表情略显惊异道。
“对啊——”孙云点头应声说道,“回到家中一个月,我什么事情都没为家里做。这回正好,就当是我身为察台家的儿子,为家族、为朝廷做的贡献——”
“你为……朝廷?”察台王听了,略微迟疑道,“云儿你,不是一直痛恨朝廷吗?为什么……咳咳……要为朝廷效力?咳咳……”
“我痛恨的,是屡施暴政、残害百姓的朝廷!”孙云表情略显激动,沉着一刻后,稍许平定道,“但是居朝为政者,并非全是为权猖势之人……鸣剑山庄庄主花叶寒花前辈就曾说过,像父王这样为民忠良的官臣,朝廷中仍有其在——我既决心继承父王您的意志,为政善民、广施天下,就自当挺身而出;而且,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杂乱势力纷众涌现,江山社稷危在旦夕,身为察台家族一员,怎能避而趋之?”
“云儿……”察台王闭眼宁息一句,遂从身后缓缓掏出一个金色令牌,举手缓缓道,“这个东西,你拿着……咳咳……”
孙云接过令牌,凝神定问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这是我们察台家当朝权政的身份金牌……你只要拿着它,咳咳……不管走到哪儿,就能代表察台王族最高的身份……咳咳……”
“父王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得知这东西的分量后,孙云有些双手颤抖,振振问道。
“你既然决心要继承为父和你哥的意志,那从今往后……你就背负着察台家族的命运……咳咳……”察台王继续说道,“扎娜和科尔台他们,一心想要夺取家族的权位……咳咳……如今我和多尔敦已然身体重残、权位败落,我们父子遗留的心愿……咳咳……全都交予云儿你了……留在家里,总有一天……你会被科尔台他们处心害死,所以你还是……离开这里的好……咳咳……”
“父王你是让我……离开家里?”孙云有些愣神问道。
“王府这里……有的只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夺权位不顾亲情……咳咳……这里给不了你家的温暖……咳咳……”察台王忍着病重,继续坚持说道,“云儿你只能离开这里……带着这块‘金字令牌’,在外完成为父的心愿……也是你的心愿,维稳朝廷,保护江山社稷……咳咳……”
“可是我离开了这里,我还能……我还能去哪儿……”孙云舍不得离开自己的父亲,眼神悲苦道。
“在大都,有一个最好的地方不是吗……”察台王露出亲和的表情,继续说道,“真正能给你亲情的地方……咳咳……那才是你真正的家……咳咳……”
“来运……镖局……”孙云伴着伤沉的语调,字字应声道。
“好久没回去……看你义父义母了吧……咳咳……”察台王转头冲孙云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一个月了,那里的人都该想你了吧……咳咳……离开这里,回去吧云儿,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家……”
“父王……”孙云紧紧握着手中的令牌,不舍间心绪已然飞回了来运镖局,但始终放心不下伤重在身的父亲和哥哥,孙云继续担心问道,“可如果我走了,父王你……还有我哥怎么办?万一那个女人还有科尔台对家族权位虎视眈眈,我不在身边,万一对你们徒有不轨的话……”
“你放心,我和多尔敦不会有事的……咳咳……”察台王咳嗽一声,关慰说道,“毕竟现在,家族的权位还在为父手中,除非我死了……咳咳……他们就算再不顾亲情,也还不到弑亲害死我的地步吧……咳咳……只要我活着,他们就不敢怎样,云儿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哥……不过你离开这里,虽然有‘令牌’在身,但为父不在身边,朝廷内外若有奸人害你,你自己定要小心……咳咳……为父已经没有能力再保护你了……咳咳……”
“父王放心,孩儿会照顾好自己……”孙云强忍着眼角的泪水,振振发誓道,“孩儿一定会继承父王您的心愿,善政亲民,保护江山社稷……”
察台王听了,坦然微笑地点了点头……
夜中与父亲多聊了几句,带着万分的不舍,孙云离开了父亲的房间。然而,孙云离开的一幕,却被躲在暗处的一尊人影看在眼里……
“呆了这么久才离开,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躲在暗处的竟是察台王的妻子度里班扎娜,之前孙云到来时,自己还与其斗过嘴角,看着孙云缓缓离去,度里班扎娜暗暗愤道,“哼,当年那个贱人的孽种,现在还真把自己当家里人了……我可不管察台王说什么,这家中的权位一定不能交给他——等着吧,我一定会亲手处死你这个孽种……”
心中似乎暗暗酝酿着诡计,在度里班扎娜眼里,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孙云置于死地……
孙云回到了自己房间后,迫不及待从柜中取出了原来的衣服——那是自己之前在来运镖局一直穿的,短短一个月过去,却已开始显得陈旧。
但孙云不管那么多,略显兴奋地换上衣服,并在铜镜前照了照——孙云似乎等不及,今天晚上就想回去来运镖局。
“好久没穿了,在王府呆久了,现在再穿这身衣服,还真有点不适应……”孙云自言微微一笑,随即思绪道,“也不知道义父义母怎么样了,肯定特别想我……还有阿光他们,自从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后,就再也没有和他们见过面了;朝廷没再刁难来运镖局,不知道他们几个现在过得还好不好……”
“吱——”正说着,自己身后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额……”惊愣一声,来者竟是杜鹃,本想夜里看看孙云回房了没有,顺便聊上几句,却正好见着孙云穿着原来的衣服,站在镜子当前。
“鹃儿?”孙云回头见了,不禁问道,“我还正想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过来了……怎么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嗯……只是想过来,陪云哥你说说话……”杜鹃摇头微微一笑,看着孙云的一身衣着,略有喜出望外道,“云哥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穿起原来的衣服?”
“你猜——”孙云倒是一副挺高兴的样子,故意卖关子道。
“猜?看云哥你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吗?……”杜鹃看得出孙云兴奋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开心。
“所以才让你猜嘛,你听完肯定也会高兴……”孙云继续卖着关子道。
“我猜不出来……”杜鹃个性倒也单纯,缓缓说道,“只要陪着云哥你,鹃儿天天都高兴……不过能让云哥你开心的嘛,肯定不是摊上王府里的事情……”
“哼,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是要离开这儿,不和这里扯上关系……”孙云转而一笑说道,“告诉你吧鹃儿,我们马上就要回去来运镖局——怎么样,是不是很激动?”
“真的?——”果然,杜鹃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兴奋起来,甚至高兴得差点把手中的拐杖扔掉,心情一悦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你快告诉我——”
“就今晚——”孙云伸出手指道。
“今晚?这么急吗——”杜鹃看着这里面好像还有事儿,高兴之余不由暗起一丝担忧。
“啊,是父王让我回去的,继续留在王府里,恐怕日子会不好过……”孙云并没有说得很详细,似乎也不想让杜鹃为自己担心太多,加上自己也非常想“家”了,还是露出欢愉的表情道,“再说了,鹃儿你不是也很想快点回去吗?今天晚上就走,给阿光他们一个惊喜——”
“太好了,离开镖局这么久,我也很想孙伯伯还有阿光哥他们了……”杜鹃也表情一悦道,“云哥你等着,我这就回房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于是带着一股兴奋劲,杜鹃拄着拐杖,即刻转身回房收拾行李。
而孙云看着杜鹃的“可爱样”,不由幸福微微一笑,自己则去了察台多尔敦的房间,与自己的哥哥道别……
夜色已深,孙云和杜鹃借着夜色,也没和太多人打招呼,“悄悄”离开了王府,回往来运镖局而去。
然而,二人离开王府的一幕,还是让某些人看到了……
“科尔台我和你说,要趁早对孙云下手,趁着他还在王府……”从察台王寝居回来的度里班扎娜,迫不及待来到儿子察台科尔台的房间,点明意图道,“你父王对那个孽种过于偏爱,如果不尽早除掉他,你恐怕永远也得不到家族的权位——”
看样子,度里班扎娜直接明意支持儿子夺得家族政权,与察台王和孙云势不两立。
“已经晚了……”然而,察台科尔台却并不开心,冷冷一声道。
“你说什么?”度里班扎娜听了,转问一声道,“他今天晚上还去了你父王的房间,你说晚了……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看到了,在城楼上面……”科尔台继续冷言说道,“他和他带来的那个侍女,离开了王府……从他们行装包裹来看,似乎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原来,察台科尔台已经知道了孙云和杜鹃离开的事,得知情况后情绪似乎显得低落。
“什么?没想到那个孽种的动作那么快……这一定都是察台王指使的,就是刚刚在房里的对话……”度里班扎娜也心有不甘道,“离开了王府,下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也不知道这家伙离开后,会躲到哪儿去……”
“哼,他离开王府,还能去哪儿?”察台科尔台倒是并不着急,一脸淡定道,“大都城内,能容他处所的,只有来运镖局不是吗?不着急,日子还长着呢,想要将他置之死地,只要知道了地点,我们有的是时间周旋……”
察台科尔台似乎比自己的娘亲更有耐心,暗算孙云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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