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遗珠哭了。她的肩膀还被他捏在手里,别开脸,眼泪在脸上缓缓滑落下来,不过是一滴,顾颜殊却觉得那滴眼泪就像是硫酸低落在自己心头。腐蚀了心脏,还冒出丝丝白气,痛得不能言说,几乎站立不稳。“遗珠,你不要哭……你总是哭,有没有那么一天,你在面对着我的时候,是真心笑的?”
她不说话,还是在哪里抽噎哭泣。闭着眼睛,泪水濡/湿/了睫毛。脸上一片湿/润,像是要把自己心底所有的痛苦委屈,都变成眼泪倾泻而出。
“陆遗珠,你对着我的时候,似乎永远都只会哭。”顾颜殊苦笑着放了手,到最后他还是要放手。“张妈说爱是呵护,说爱是成全。陆遗珠,我成全你。每一次都是你放手,我看着你走。这一次,就换我先放手好了。”
他转身就走,背影很萧索。
似乎每次见面都会变成这样,原本说过要好好地,到最后却还是要轻轻地松开手,当彼此都没有相遇。
——陆遗珠,如果这次我放手,你是不是会过得比较好?
顾颜殊走向门口的时候,一直在期待陆遗珠叫住他。只要她愿意开这个口叫住他,那么过去的一切他都愿意当做没有发生过,他愿意装成失忆让一切故事都重新开始。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流眼泪,连一句再见都说不出口。夜晚的风那么凉那么大,顾颜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被夜风吹得鼓起来,却看起来更削瘦。
当年初见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很瘦,却恰到好处。现在的他,却让人感觉形销骨立,好像这几年的生活根本没带给他任何享受,一点一滴的折磨,似乎把他这一生的精力都消耗干净。
到最后顾颜殊还是没有等到陆遗珠的挽留,夜晚的风太凉了,也吹凉了他的心。顾颜殊低下头,嘴角像是勾起一抹笑,眼角却隐隐约约有湿/润的痕迹掠过。
他原本想过他们之间可以有好多结局,结果却变成这样仓皇潦倒。
顾颜殊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陆遗珠在他离开之后,才捂着嘴,发出绝望的哭泣声。
“颜殊……”他走之后,她才这样子轻柔地呼唤他。曾经那些感情都不过像是一场梦,梦醒了大家都要往前走,好好生活不能留恋。
爱是放手,更是自我控制。
“夫人……”张妈上前抱住她,“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子折磨自己……”
他恍恍惚惚地回答:“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痛得更厉害。”
她知道他爱自己,所以折磨自己来让他痛。除此之外,她别无办法。
那个夜晚太冷,即使陆遗珠身处有暖气的房间里面,也还是冷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她在那里站立许久,久得脚底冰冷,甚至连手中那杯水都缓缓失去温度。
张妈叹了口气,拿过那杯水,轻声说:“小姐,很晚了,先去睡吧。”事情再大总归大不过自己的身体,人生在世有三件事情一刻也不能有偏差。
一是吃饭,二是睡觉,三是去厕所。
不管今天是受了怎么样大的委屈,还是咽下了多少苦楚。世人亏待你,唯有你,要好好珍惜自己。
陆遗珠看了看她,坐到沙发上,还是神情恍惚。“不,张妈,我今天睡不着。”
“自己睡不着孩子总是要睡的,小姐身体本身就不好,现在在这样子熬夜,难保孩子不会受到什么损害。”张妈知道她睡不着,只是现在肚子里面有着孩子,很多事情都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任性。
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是的,我的确是要为孩子想一想。”她站起身来,脚底心刚才离开了地面,稍微有点回温,这时候又再次触碰到冰冷的地面,不由地蜷缩了一下脚趾。“有点冷,张妈给拿双鞋子来吧。”
“哎。”楼下是有备用的鞋子的,还是软软的布底鞋。上面绣着细密繁复的花朵。这还是当初顾颜殊为她买来的,说是花了大价钱,上面的绣花全都是苏城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半年才出这么一双,花费的工夫不少,自然也就价值不菲。
看见这双鞋子,就让人想起他曾经对自己那么好的往昔,想得不由让人心酸。
钻进被窝里面,她下楼的时间不短,被窝早就凉透了。她又瑟缩了一下,轻轻闭上了眼睛。即使再睡不着,也要强迫自己入眠。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做噩梦的,但是出乎意料却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满是荒凉。原来已经变成这样了麽?连梦都不愿意再出现。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了进来,陆遗珠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又闭上,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惠芳,把衣服拿过来。”
“很抱歉顾夫人,恐怕你想叫的惠芳并不在这里。”这个声音听起来很陌生,但是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而陆遗珠在意的是,家里面怎么会出现别人。睁开眼睛支起身子看过去,黎满满微笑着坐在那里,边上还坐着一个很眼熟的女人。
“黎满满?”她疑惑地问出声。
听到这句话黎满满笑了,她的唇形很饱满,这时候还涂着妍丽的唇彩,这么一笑,就让人感觉横生一种曼妙妍丽的姿态来。“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她站起身走过来,以绝对妖/娆好看的姿态。她今天穿了一身鲜红色的连衣裙,下面紧紧抱着臀,上身却是宽松的,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雪白的半个山坡。
她是很漂亮的女人,即使是陆遗珠也不得不承认。
她缓缓走到陆遗珠窗前,唇红齿白,笑颜如花。“给你个机会,猜猜看我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我不猜。”陆遗珠冷着脸,一点脸面都不想给她。“这是我家,黎满满小姐,请你出去。”
“你家?”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黎满满猖狂地笑起来。笑了好久才停住,连连喘着气。“陆遗珠,你还真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钱家大小姐?这房子现在姓顾,知道吗?不仅仅是房子,就连你,你也是姓顾的。我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那又怎么样?”她冷笑着说,“那请问你姓什么?黎满满小姐,你以什么身份立场来跟我说这些话?”
黎满满被她说得一愣,旋即又恢复常态,冷冷地反嘲回去:“都说陆遗珠怪异变/态,但是非常伶牙俐齿,现在一看,还真是这样。不过陆遗珠,你从前能够这样无视所有人,不过是因为你父母牢牢护着,被人才不敢拿你怎么办。后来,也不过是因为顾颜殊在你身边保驾护航。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凭什么这么嚣张?”
“那是我的事情。”陆遗珠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请你让开,我并不是很想看见你。”
“慢着。”黎满满一把把她按住,笑容冰冷。“你当我很想看见你吗?不过很抱歉啊,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完的,你说是不是啊,”她朝沙发那边坐着的女人叫了一声,“如梦……”
陆遗珠想要挣开她的手,无奈她的力气根本比不过黎满满。
那个女人慢慢走过来,走近了一看,陆遗珠才猛然发现,这个女人自己竟然是认识的。失声叫出口:“柳如梦,你从牢里出来了?”
“牢里?”柳如梦面无表情地反问一声,在此时此刻听到这句话,竟然觉得非常可笑。“顾颜殊是这么告诉你的?告诉你我去坐牢了?”
她蹙眉,“怎么,难道你没有去吗?”
顾颜殊当初应该是不会骗自己的,柳如梦当年那样折磨自己,甚至还绑架了自己。当初的顾颜殊没有理由会放过她。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游移不定,柳如梦一看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缓慢地伸出手,摸了一下陆遗珠的脸,又把手收回去,摸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微凉,似感叹,又似嘲讽:“陆遗珠,你总觉得自己命不好,其实你不得不承认,遇见顾颜殊,实在是你再好命不过的事情。他待你那样好啊……”
陆遗珠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两个女人身上,短暂的停顿之后又开始挣扎。“跟你们都没关系,快点放开我,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悄悄放到肚子上面,她完全有理由猜测,他们来是为了做掉这个孩子。
柳如梦眼尖,一早看见了她的动作。竟然弯了弯眼角,原本冷凝的脸,此时此刻又显现出一种俗气的妩媚来。即使俗气,也很漂亮。
“陆遗珠,你当我们今天来是干什么的?”她的声音幽幽,听起来叫人有几分害怕。“你那个肚子,说实话,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今天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些,从前顾颜殊一直瞒着你的事情。他是不是告诉你,当年我绑架你被发现之后,他一时奈何不了我。后来宁想衣嫁给卓非臣,他就把我送进了监狱?”她笑起来,颇有几分媚/态横生,只是眼里的泪光,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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