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城 第五章鬼缘

    “南楚兄，方才是有人在给我们下迷昏药吗？是何人所为？真是下作！江湖人士本应光明磊落。”方子玉一脸怒气地走到孙南楚身旁说道。

    “子玉不必动怒，江湖人士也并非全部仁义之士，有些江湖人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下迷药是最为普通的手段而已。至于是何人所为，我也正在思量。不过，子玉，我们毫发无损，不必再说此事，你看今日之月，将满未满，月华灼灼却带三分朦胧，正是赏月的好时机。”孙南楚说道，说完拉着方子玉并肩坐在房顶之上。

    方子玉可没孙南楚如此雅兴，他仍在思量方才之事，是何人所为呢？莫非是万氏老夫妇？“不是的，不可能是的，他们是如此面善、心善之人，怎么可能加害我和南楚兄呢？况且如果万氏老夫妇想要加害两人的话完全可以在饭菜里下毒。”方子玉使劲摇摇头，无论如何他是不会相信下药之人是万氏老夫妇的。

    蓦地，方子玉突然觉得胸前衣襟里有个东西在不停地晃动，急忙伸手去摸——原来是平安符，临行前娘亲亲手给他戴上的平安符，而他竟然忘记了平安符的存在。

    “南楚兄，快看！”方子玉望着托在手心的平安符惊呼道，但见此刻的平安符通体呈现出一片火色，正一闪一闪地发出诡异之光。

    “我们启程的日子为二月六日，至今已整十日，故而今日应为二月十五日。据我娘亲言讲，每月的十五日是阴间大门敞开的日子，也是阴魂到阳间投胎的日子，不过有的阴魂因放不下生前的仇恨而趁机脱逃至阳间找仇人索命。每逢这一日，娘亲都不允许我在日落之后出门，以免被阴魂错认为仇人而丢了性命。这个平安符已经白龙大师开光，应该可以感应阴魂之存在与否。所以，南楚兄，看来今夜我们真要见鬼了。”方子玉仔细地端详着平安符说道，脸上有七分兴奋，还有三分恐惧。

    孙南楚饶有兴趣地看了下仍在闪光的平安符，轻轻地拍了下方子玉的肩，笑道：“子玉，你看鬼已经来了！不过，子玉，不必惧怕，鬼是怕人的，恶鬼更怕人，况且我们是‘捉鬼法师’。”

    方子玉转脸朝孙南楚指的方向看去，没错，鬼已经来了，不远处，有两个白色影子正在无声无息地向他们飘近。但见这两个白影悬浮于离地面二尺多高的空中，披头散发，眼睛是两个黑洞，鼻孔和嘴角都在淌血。方子玉不禁寻思到：“莫非这世上真有鬼？这两个白影看起来真的像鬼，虽然我已有心理防备，但还是有些惧怕。”

    “子玉，你待在此处莫动，我去对付他们。”孙南楚对方子玉耳语道。说完，他两脚一点房顶的屋瓦，纵身而起，然后在空中翻了几个身，在离那两个白影三步之遥的地方落下。

    “前面是何人？竟敢深更半夜，装鬼伤害村民，你们居心何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白影，孙南楚厉声喝道。

    那两个白影并未答话，而是用黑洞洞的眼睛“对视”了一下，然后机械地转过身，分别朝东、南两方向飘去。孙南楚望了一眼趴在万氏夫妇客房房顶的方子玉，一矮身，朝东方追去。方子玉翻身飞下屋顶，急急超南方追去。

    孙南楚双脚叉开，双手往后一背，施展“陆地飞腾法”，紧紧追赶。很快，他就发现——他追得快，白影就飘得快；他追得慢，白影也跑得慢，始终与他保持一步远的距离。孙南楚心中不由地暗吃一惊，看来这‘鬼’的轻功只在他之上而不在他之下。他使劲咬咬牙，自言自语道：“你上天宫，我追你追到灵霄店；你下地狱，我追你追到阎罗殿，今日我非捉住你这个‘鬼’不可。”

    再说方子玉，先从房顶下来再去追“鬼”，本来就迟了一步，再加上他的轻功比起孙南楚要差些，所以他追“鬼”的场面是——“鬼”在前面飘，他在后面追，中间隔着十步之遥的距离。突然，前面的“鬼”停了下来，好像在等方子玉靠近。

    “呲”的一声，方子玉慌忙刹住脚步，差点和那个“鬼”撞个满怀，他惊恐地后退了几步。只见那“鬼”朝他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像是在向他招手，然后又机械地继续向前方飘去。

    “不要怕，不要怕，这世上并没有鬼，就算有鬼，我也不怕撞鬼，我从未做过什么恶事！”方子玉喃喃自语道，继续往前追去。

    “这是何地？那‘鬼’向何处去了？”方子玉止住脚步，不禁犯起疑来。他跟随着那个白影来到了山里，可进山之后那个白影七拐八拐便不见了。借着月光，他仔细打量着身处的环境，周围除了山还是山。蓦地，他看到对面有火光，虽然隔着一道山梁，但他尚能清楚地看到那火光。趴在山梁之上，他向火光之处望去，先是看到两扇并不宽阔的石门，继而看到石门左右坐着两个黑衣人，黑衣人中间燃着一堆篝火，花光也正由此发出。方子玉飞身跃下山梁，轻轻向火堆靠近。再离黑衣人五步之遥处，方子玉停下脚步，两耳仔细倾听——只听这两个黑衣人呼吸均匀，显然已进入梦乡。方子玉屏气凝神，高抬腿轻落足，毫无声息地走到两个黑衣人面前。

    “一个个长的贼眉鼠眼的，绝非善类。”方子玉低头看着那两个酣睡的黑衣人，心里寻思道。

    石门左侧正在酣睡的那个黑衣人突然动了下，因为他迷迷糊糊地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朝自己脸上吹气，当他睁开眼正好看到了一双咕噜噜乱转的大眼珠、一张青色的面皮和一张正在朝着他吹气的大嘴，他不由地惊喊了一声：“有鬼！”

    “我堂堂一翩翩少年竟被说成‘鬼’，真该杀……”没等左侧黑衣服再喊第二声，方子玉一伸食指点住了他的哑穴和肢体穴。

    恰在此时，方子玉感觉自己背后有动静，右侧的黑衣人正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朝他砍来，方子玉如猫儿般灵活地一闪身，接着又一转身便到了右侧黑衣人的背后，右手食指同时伸出，右侧黑衣人便手举大刀、怒目拧眉、一动不动地站在了石门前。

    “你们究竟是何许人？在此做什？你们和那‘鬼’是不是一伙的？”方子玉走到右侧黑衣人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他曾听孙南楚说——如果人说谎，他的眼神会飘忽不定，因而不敢正视对方。

    “小子，这话应该大爷问你才是，深更半夜的，你放着觉不睡，鬼鬼祟祟地跑到山里做什。”右侧黑衣男子口气强横地说道。

    “哦，你还挺横，看来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小太爷的厉害！”说完，方子玉用食指在他心窝处猛地一点。但见右侧黑衣人的红润脸色渐成土灰之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而下，可他紧咬牙关，不发一言。

    “真没想到你骨头还挺硬。”方子玉从右侧黑衣人手中拿过刀，走到左侧黑衣人身旁，把刀压到他的脖子上，冲右侧的黑衣男子说道：“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不过，我看你们两个长得倒有几分相似，想必是一母同胞，我就先送他升天，然后再杀你。”用完，稍微一用力，红色的血便流了出来。

    “你不要杀我兄长，我说便是，我们只是奉命在此守候石洞而已。”右侧的黑衣男子忍着痛苦说道。

    方子玉拿开放在左侧黑衣男子脖子上的刀，接着问道：“你们是何帮何派？奉何人之命？洞内是何人？”

    右侧黑衣人看了看直冲他摇头的兄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洞中关的是一位女子，她是囚城刺史慕容冲的女儿，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至于你问的其他问题，我不能回答，因为一旦我告诉了你，就算你放了我们，给我们下达旨令之人也会派人杀了我们，杀了我们所有的亲人……”

    “囚城，慕容冲……”方子玉眼睛一亮。

    看右侧黑衣人不像在打诳语，方子玉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再为难两位。不过，还得有劳你告诉我这门怎么打开。”

    “这个我不能说……”右侧黑衣人欲言又止。

    “不能说，那我只好送你兄长一程了！”方子玉扬起了手中的大刀。

    “莫要动手！右侧第三块石头，轻轻拍打三下，石洞门就自动打开了。”右侧黑衣人无奈地说道。

    “多谢多谢！不过，我要进洞去查看一番，你们俩在这儿当门神可不太好。”方子玉用刀背朝两个黑衣人的后脑勺猛击了几下，两人应声倒地。

    “有人吗？在下方子玉，是来救姑娘出去的。”方子玉手持火把往石洞深处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方子玉丧气地往洞门走来，洞内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没有。

    “竟敢耍我，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你们。”方子玉愤愤地说道。

    走出石洞，石门外，火仍在燃烧，可地上已没有那两个黑衣人，只有两具骷髅！方子玉大惊，他不相信地凑近骷髅查看，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刺鼻孔，他急忙屏住呼吸。

    方子玉心中不由地一阵紧张，机警地扫视四周，可一个人影、甚至鬼影都没有。在他进洞又出来的时间内，肯定有人出现过，不过他是何人？为何只杀了这两个人，而没来杀自己？况且，这两人从被杀到化为白骨顶多半个时辰，这怎么可能呢？方子玉百思不得其解。除非是“鬼”，他猛然想到。

    “邪不侵正、邪不侵正……”，方子玉口中如念经般不断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努力寻找回万家庄的路。

    蓦地，他好像听到了“叮叮当当”兵器撞击的声音，再侧耳静听，确实有打斗声。

    这是一个除了兵器撞击声几乎再无其它声音的战场，受伤者没有发出过一声**；被杀死者临死前也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仿佛他所要面对的并不是可怕的死亡，而是极乐的世界。

    一群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器，把孙南楚困在中央。此刻的孙南楚正杀得跟血人一样，浑身上下都是血，逐月剑在他手中闪着绚丽的光。他不知道自己已杀死了多少黑衣人，只记得先是打暗器，暗器打完了，便拽出宝剑猛刺，不过这些黑衣人就像杀不完似的，倒下一批马上又上来一批。

    “南楚兄莫怕，子玉来也！”，方子玉踩着几个黑衣人的脑袋飞身到了孙南楚身边。无需多言两人对视一眼，背靠背地站在战场中央，一个手持寒月刀，一个手持逐月剑。不过片刻之功，又有二十余个黑衣人躺下。

    正酣战之际，方子玉忽然听到西南方山脊处传来的一声唿哨。本正在往前聚拢的黑衣人在听到唿哨声后，顺速向四周散去，不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不是因为地上躺满的死尸和一滩一滩的血流，刚刚经历这场厮杀的人也会怀疑这里是否真的发生过激烈的战争。

    “南楚兄，你怎么也到了山里？”方子玉一边在尸身上擦拭刀上的血迹一边问道。

    “我是追‘鬼’追到这里的，‘鬼’在这里消失不见了，我看到对面有个石门便想上前查看，一群黑衣人突然就冒了出来。”孙南楚举起衣袖擦擦额头的汗水说道。

    “石门？我在山的那一边也看到了个石门……”方子玉把自己亲眼所见的怪事给孙南楚简要地叙述了一下。

    孙南楚听完，眼睛一亮，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光亮。他抑制住心中的喜悦道：“这事稍后再说，我们先进这个石洞查看一下。”

    石门旁，方子玉轻轻拍了拍右侧的第三块石头，可洞门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换到左侧拍了三下，石门竟开了。方子玉正欲进去，孙南楚伸手拦住了他。

    “里面有人吗？有的话，请出来吧！”孙南楚冲着黑暗的洞里大声喊道。

    半个时辰后，洞里竟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十余个年轻后生，不过个个披头散发、衣服褴褛、满脸污垢，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多谢两位公子搭救！我们都是万家庄的人，被‘鬼’抓了进来，昼里被逼着开凿石洞，夜里则全部被关在这个石洞中。原本关在这里的有四十余人，如今只剩下我等十余人。多谢两位恩人，否则我们都得死在此地。”一个伶牙俐齿的年轻后生说道，说完便跪在了地上，其余的人也跟着跪下答谢方子玉和孙南楚的救命之恩。

    “各位快请起！”方子玉和孙南楚快步上前，一一扶起跪在地上的年轻后生。

    “原来你们是方家庄的人，大妙也，我们夜宿万家庄，知道万家庄正在闹鬼，此次正是从万家庄追鬼来到此地的，不曾想遇到你们。”方子玉说道，他把夜宿万氏老夫妇房宅之事和这些年轻后生简要地说了一遍。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一年轻后生大骇道：“他们老夫妇早在前三年就相继故去了。他们是有个女儿，不过他们的女儿五岁时就夭折了。”

    方子玉闻言，大惊。孙南楚哈哈大笑道：“如此看来，我们真是遇到了‘鬼’。子玉，我们真有鬼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