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乌云滚滚,茫茫大地染上了一层灰尘,一瞬之间,刚才还璀璨绚丽的世界,灰暗无比。阴沉的天空,潮湿的气息,一股无形力量,烦闷的压抑人心。逍遥六道踉跄的走到这里,平时甚是喜欢的景色,都已无心欣赏。大雨不期而至,倾盆落下,雨幕中本就纤细的身子,越发单薄。
瑶池的瀑布,本是她最爱的地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冥想,现下的她心里烦乱,茫然的任由自己随着习惯进入瀑布,盘腿坐下,或许,这样那些执念那些仇恨才能随着瀑布千钧万势的捶打冲刷漂流远去。瀑布里混着雨水,一遍遍浇注着逍遥六道,仿佛要重塑一个似的。
放晴的空中,悬挂着一道彩虹,跨过瑶池瀑布到达彼端的山上,七彩的美丽,预示着祥瑞的临近。睁开眼睛,每一寸草木都分明了许多,整个天地都不同了。整个瑶池像变成另一个世界似的,放眼望去,都能看得到各种细微之处,甚至都可以看得到远处的叶片上滑落的雨水泛出的点点光芒。连平日里刺眼的阳光都变得柔和起来。
对于自身的变化,逍遥六道只是淡淡的勾起嘴角,似乎因为上官飞燕的死,自己心情大好,强烈的执念也放下不少。武功也比原来更加的精进,人也更加的逍遥洒脱。
藏在发间的耳朵微微的颤动了一下,逍遥六道眯起眼看向声音的方向,原来她能够听到距离二十到三十米间的声音,现在,她已经大大超出这个范围,大于是四十到三十米的细微声音她都能听见。
一身蓝衣的星霜无声无息的走来,手捧狐裘披风,面色担忧的看着在冰冷湖水中的逍遥六道柔声说道“庄主……”
缓缓走出水中,逍遥六道伸出手将披风随意的披在身上道“他走了。”
“是的,花公子今早下山的。”星霜站在逍遥六道身边毕恭毕敬的回答着。除了那日庄主找花满楼对弈,就在未见庄主去找过花满楼。就连花满楼离开也……
但是,星霜知道这不是她该问的,她不需要思考,她只要完成逍遥六道的吩咐就好了,她将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了逍遥六道。
因她而生,为她而死。
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星霜,逍遥六道裹了裹狐裘披风,没有说什么,优雅的迈开脚步向山庄走去。而眼观鼻,鼻观心的星霜也快速跟上去,却听见逍遥六道问道“你觉得花满楼这人如何。”
星霜有些的吃惊的猛然抬起头,看着逍遥六道略显单薄的背影,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花满楼毕竟是自家主子的朋友,这样在背后妄论他人……
“说!”
不容置疑的口气让有些踌躇的星霜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道“恕属下无礼了,花公子是个乐天,宽容,有些近乎完美的人。但……但是他的善良却是伤害别人的利器。”星霜不知道花满楼以前如何,但是有关上官飞燕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了。
“善良……”逍遥六道停顿了一下,轻轻的重复起这词,又带着不明所以幽沉的声音开口道“就算在肮脏和一切的黑暗中都能找到美好。”
“真的是个近乎完美的人,可是在怎么完美,他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妄念的。”
“花满楼或许自己都没注意道,他的心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偏向了上官飞燕,纵是在清玉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他依旧……”
话没有说完,逍遥六道只是轻叹一声道“进来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随后逍遥六道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清朗,带着笑声说道“走吧,已经到了招待另一位客人的时间了。”
“是,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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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黄昏中,清风吹拂,带着点点树木的香气。洞庭湖面上金光粼粼,湖边散落着柳枝,如那镀上金色是水墨画般。
八百里洞庭,美如画。
已经忘记这是谁说的了,趴在酒楼的窗栏上的逍遥六道将右手搭理在窗外,同时又将头枕在手臂上,脑海中却一下蹦出了这句话。闭上眼感受那凉爽的晚风,加之太阳的余晖暖暖的,这让逍遥六道有些想要昏昏入睡。
“嗒~嗒~”的马蹄声在有些宁静的古路上响起,稳稳的停在洞庭湖畔最大最好的酒楼前。
这马车从的外表看去虽简单之极,但又让人有一种雍容华贵之气,拉车的是四匹纯白不惨一丝杂色的雪白骏马。赶车之人名身着黑色劲装,目光炯炯有神的一看便知是个孔武有力正直之人的男子,想来车上之人因是非富即贵之人。
车夫将马车停稳之时,就有几名待从模样的人从酒楼中快速走出,应该是提前赶来安排食宿的人。其中,两人将紫檀木雕踏脚矮凳放在马车的边缘,一人同时恭敬地撩起绣着暗花的深色车帘。
从车中走出的男人,白衣乌发,面如冷玉,神态是冷漠却又高贵,带着种疏达旷远的风骨,宛如临凡的天人,携风带云般缓缓走出马车,在众人晃神之时以踏入大敞的雕花朱门中。
那男子脚步似慢实快,沿着木制的楼梯步入楼上,直如踏雾行云一般。
一名待从一言不发的恭敬的在前面为那人引路。踏入二楼,男子在扫过一处时,如寒星般的双眸微微闪烁,脚步也停顿了下来。
见男子停下,引路的待从也疑惑停下道“城主?”
夕阳的余晖从敞开的窗户撒入酒楼,为趴在窗边的紫衣人镀上一层金黄色,那如最上等绸缎的乌发,在微风中反射着落日的光辉,柔和的暖人心底。但也让将那人的娇柔的身躯,显的分外的不真实,仿佛轻轻触碰就会随风消失。
男子抬手制止待从的话,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便走向那窗边之人。
几步远的距离,那男子以嗅到空气中那甘醇的茶香。随意看见紫衣人身旁的桌上正摊开一副画,在细细看去发现那竟是唐代吴道子的《仕女图》,若是平常人定会小心翼翼视为珍宝,就是是当今圣上也会大喜的,而这紫衣人却将这画随意的放在那里,一点也不在乎这画的珍贵。
还未走近,趴在窗栏上的紫衣人像是感觉都什么似的,直起身转过头看向那男子,原本有些倦意的脸上,在看见那男子时明显的微微一愣,但紫衣人很快的反应过来,对来人笑道“许久不见了叶城主。”
“逍遥庄主。”叶孤城漫步到逍遥六道的对面坐下,逍遥六道为其蓄满八分茶,叶孤城接过茶杯细细品味,一切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低头嗅了嗅茶香,随后又将茶杯放到桌上,叶孤城抬头看了看逍遥六,瞬间如同寒星一般的双眼闪过一抹精光,缓缓开口道“恭喜。”
正随意玩着玉葫芦的手顿了顿,逍遥六道心情不错的应道“多谢。”
逍遥六道当然是知道叶孤城在恭喜什么,一个月前她的小无相功突破瓶颈,现已进入中期,这确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叶孤城的眼睛很亮,也很有神,他静静的看着笑的愉快的逍遥六道,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偏头看了看已经消失的红日道“一起用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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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明明落日之时还是暖风吹拂,晴空万里中,才一顿饭的时间,屋外已是下起了大雨来,从最初的星星点点落雨,到现在的倾盆大雨,冷风吹过,将空气中残留的那最后一点温暖都化为乌有。
本要回房的逍遥六道站立在回廊的边缘处将手伸出,打开手掌,细细品味落入掌心的冰雨,即使这雨将她的手冷透,打湿了衣袖,逍遥六道也是毫不在意的。
上官飞燕死后,逍遥六道想了很多,也悟出了很多。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她想,她真的是魔障了,明明知道这种事情是大忌,但她却毫不在意的犯这样的错误。
失去了以前的父母,她在自哀自怨,她贪心与墨幽慈和逍遥子给她家的温暖的时候,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失去,自私的认为全天下都欠了她。她将自己圈在一个小房间中,别人进不了,她亦是不想出去。
所以,她一次次错过了美好之时,她一次次推开别人的关心。但,当她真正失去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就在身边,是她的自以为是,是她在无理取闹,所有的人都在迁就她。
别人根本就不曾欠她一分一毫,反倒是她,才是那个真正的欠债之人。欠下的是她一生一世,不,她想她欠下的是几辈子也还不完的债。
“逍遥庄主……”醇厚悠远,语调清冷无波的声音在逍遥六道身边两步远的距离响起。那是一种带着穿透一切迷雾与魔障的声音。
听到声音逍遥六道心下一惊,都怪自己想的太入神了,竟然连有人来了都不知道,随即敛去多余的表情,微微仰起侧过来的头,带着微笑低沉道“叶城主。”
其实,叶孤城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但是他却在踏入房间的时候侧目看到了长廊另一边站立着的逍遥六道,不知为何,他收回了踏入房间的脚步,转身向逍遥六道走去。
雨中的夜很黑,亦很冷,即使已经掌灯,长廊中也还是昏暗的让人看不清。叶孤城只是看见逍遥六道收起了往日的笑容,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睑看着掌心,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伸出手摊开掌心,让冰冷的雨水打在掌中,那手已被冰雨冻得发红中。
叶孤城不知道逍遥六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周身散发着的沉重悲伤和太多的负面感情让人看不透,看不懂。叶孤城觉得他那向来清心寡欲的心都被逍遥六道那带有太多的负面情绪所纠结感染,不得已停在远处,静静平稳自己被渲染的心情。
半响叶孤城才再次迈开脚步,走向逍遥六道,一句‘逍遥庄主’打破着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闷。再次,看见如平时一样的笑容时,让叶孤城都有一些晃神。
叶孤城的话向来很少,所以,他只是默默的拿出怀中的锦帕,伸到逍遥六道的面前。而逍遥六道本想拒绝,但不知道为何还是接过了锦帕,细细擦拭起刚刚被雨水淋湿的右手。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
叶孤城不自觉的看向逍遥六道的手,虽然掌心已被冻的通红,但是并不影响那手的美感,指若削葱根,手指修长,白皙如玉,同时还透着美玉一样的通透莹润的光泽。
这手最适合抚琴,亦最适合握剑。
想到着,叶孤城更加细细看向逍遥六道右手,手指、掌心、和虎口处,都有微不可擦的薄茧。
“你用剑。”叶孤城的声音很轻,但却很肯定。
逍遥六道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你看出来了。”同时右手握拳又张开了几次,似乎是为了活动开因为被雨水击打而变的有些僵硬的感觉。
已经将手擦好的逍遥六道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叶孤城轻声的问道。“西门庄主【诚与剑】,不知道叶城主如何。”
叶孤城亦是直直的看向逍遥六道眼睛回答“诚与心。”
“叶城主可能赢了西门庄主。”
“不分上下。”
“那……叶城主可将心中的‘垢’除了。”
静静的看着没有说话的叶孤城,逍遥六道轻轻叹息道“看来万丈红尘中,叶城主已是入而不出了。”
叶孤城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毫无察觉“那么,逍遥庄主你又如何。”
对于,叶孤城的反问,逍遥六道只是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看向叶孤城,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惜一般。随后,逍遥六道便转身向自己的房间处走去。可刚走几步时,逍遥六道又停了下来,侧过头道“希望……有朝一日叶城主能除去心中的‘垢’,我想与那样的叶城主一战。”
“那么,就此别过吧,望叶城主万事小心。”
望着逍遥六道消失在黑暗是长廊尽头处,叶孤城才低头看着被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掌心处已是一片虚汗,他被逍遥六道看穿了,他想与她一战的念头,被逍遥六道彻底的看穿,还有别的什么事情也同样被逍遥六道看穿了。叶孤城忽然有种想要笑一笑的冲动,他不讨厌被逍遥六道看穿,或许他还在庆幸逍遥六道能够看穿他吧。
叶孤城的脑海中不时闪过逍遥六道刚刚那语意不明的笑容。
摊开的手掌被他紧紧攥拳握住。
一声轻叹。
不愧是逍遥六道。
逍遥于六道之中,在六道之中逍遥。
站在万丈红尘的边缘,笑看众生苦苦挣扎。却可以在一个转身中离开这滚滚红尘。
叶孤城想,他恐怕是在羡慕逍遥六道的洒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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