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混账话?!蓉妃愣住了,连她宫里的一干心腹宫女都气笑了,难道自己的娘娘十月怀胎,最后还早产险些丧命生下来的孩子还会是假的?
却只见流君绯微微用力,一把就扯下了抱住孩子的小被,霎时一股浓郁的梨香便溢了出来,弥漫在整个寝宫里头。流君绯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指着那纤小锁骨上的胎记,问,“是么?”
雪一般白色的肌肤,上头浮着枚妃红色的胎记,状如五瓣灿烂盛开的梨花。
还有空气里清晰的梨花香气。都像极了葬身在玄天涯下的那个人,宛如转世一般。蓉妃忽然很想笑,一贯温柔的表情刹那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那人即便死了,也不愿意放过还活着的每一个人!梨逍尘,你究竟有何魔力呢?蓉妃捂着胸口咳嗽,不禁又想到了那日见着梨逍尘那天,锋利的扇锋抵着她的脖子,甚至还能感觉到梨逍尘握着扇柄的手上沁出的凉气。
“……为鸢儿,为天下,于公与私,你都得死。”这话是梨逍尘说的,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杀成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救了一命。
梨逍尘死后,蓉妃天真的以为凭着肚子里的这块肉,凭着她死生不计一腔赤枕的爱,能令流君绯回心转意,却没想到临到终来她竟是犯了个天底下最荒唐的错误。自己的孩子,竟是情敌的转世?
不过最令她心碎的,是流君绯对这孩子的态度。这哪是在看自己的孩子,那双眼里露出来的,分分明明就是汹涌的爱恋!咯咯……死在自己手上的爱人竟然转世成了自己的孩子?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蓉妃靠在床头,一句户也没说,蓦地就开始大笑,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笑出了一脸的泪。末了,这才止了眼泪拽着流君绯的衣裳道,“圣上,臣妾从明日起便搬到冷宫那边去住罢。”
“为何?”
因为我永远也得不到你的爱,与其一辈子坐着旁人的替身,不如就此打住,下半辈子尚且还能安生些。流君绯,我对你……已经绝望了。不过这话蓉妃没说,只拿帕子擦了擦脸,笑道,“这孩子圣上若是欢喜尽可以留下,不过臣妾仍是想提醒一句,即便是梨王殿下的转世,可他今世也是您的孩子,所以……”
“你疯了不成?!”流君绯一把甩开蓉妃的手,脸色铁青的紧,不自知的脸容看起来竟透着些狰狞。“他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不用旁人提醒。这冷宫,朕也决计不会准了你去,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说罢便起身想要离开,尚未走出两步便又停了下来,顿了顿,道,“你好生将养身体,朕改日再来看你……”
还未踏出翠蓉宫的门,便有宫女欢天喜地的冲了进来。守在一旁的碧娘不由得皱眉,“圣上尚在,何事如此失礼?”
“开花、开花了!”
“什么?”
“外头的花开了,就、就那么一眨眼的空就全开了!白花花的一片,连花瓣都飞进寝殿里来了!真的好漂亮啊!”
流君绯浑身一震,原本准备将孩子交给碧娘的手僵住了,愣了半天方才反应过来,“去打开窗户。”
碧娘大惊,“娘娘方诞下龙子,吹不得风啊!”
“朕说开窗!”这一声已是带了隐隐的怒意。
宫女小心翼翼的开了窗,本是想着开一半就好,省的吹伤了自己娘娘的身子,却不料刚开了一条缝儿,外头就一股极大地力一下子就吹开了窗户。凛冽的风灌了满殿,刮的人睁不开眼。
伴着大风刮进来的除了雪花,竟还伴着铺天盖地的雪白梨花瓣。大量的花瓣涌进来,在风的力度下发出响声,还在寝殿的中央旋转飞舞。
空气里的花香浓郁的惑人神智。
宫灯摇曳下,小皇子身上的梨花胎记殷红如血,几欲滴落。
“梨逍尘!是你么——?!”隔着漫天席地的花瓣,流君绯抱着孩子夺门而出!
……“娘娘,外头的风已是停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碧娘关上窗户,望着床上躺着的蓉妃,不由得叹气。
往后的十来天,流君绯并未踏入过后宫半步,御龙宫有跟碧娘很好的丫鬟说,“圣上给小皇子取了名字,单名一个容字。”
便是七皇子,流容。
容,取“蓉”的同音。许是流君绯对蓉妃心存愧疚,这才取了这样一个名字。饶是如此,流君绯也并未将孩子重新送回翠蓉宫,而是在御龙宫的侧殿里收拾了一间,并且日日留宿在那儿。
那天碧娘去御医署取药,刚巧就听说了这么件事,说是七皇子诞下那日整个长安的雪下的凶,却独独不见恣意宫有雪花飘下来,反而那里头的梨树林一夜之间抽芯、发芽、开花!紧接着便是花落!那夜风刮的凶,将花瓣吹了出来,铺天盖地的就朝翠蓉宫的方向涌了过去。而圣上就抱着七皇子站在雪地里头,眼泪糊了满脸。
虽然这事儿后来没了下文,可七皇子乃是梨王转世的话儿仍是传了出去,仅仅数日,便已到了长安人尽皆知的地步。
梨逍尘是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流容这个尚呆在襁褓中的孩子自是不招人待见,但无奈流君绯宠他,又加上无人有证据,众人心里头虽有说辞,却也从未表露出来。
事儿的转折就在流容满月那日,流君绯在偏云殿办了酒宴,可蓉妃没去,反而派人将一道信纸送了过去,大致内容就是陈述了梨逍尘还活着那日用剑逼迫她诞下孩子就须搬进冷宫的事儿。
但蓉妃半句梨逍尘的不是也没说,反而这么写到,“……臣妾自知容貌妍艳,恐有媚君之嫌,思来想去,但觉梨王殿下当日所言甚是有礼,一字一句皆是为我朝江山思虑。而臣妾同梨王殿下皆是女子,殿下心宽至此,臣妾自是愧疚,故此才上奏圣上搬至冷宫居住,志愿有生之年不再踏出半步。”
堵的流君绯没了话,还不得不同意了这请奏。不过蓉妃搬进冷宫之后,他派人将翠蓉宫的牌匾摘了,挂在冷宫的大门口。打那儿之后,后宫的翠蓉宫就成了冷宫的翠蓉宫。
因冷宫的条件实在不好,流君绯便打消了将孩子送回去的念头。只是从流容四岁那年开始,准许他在每月月末的时候去探望一番。
起初流容是怯生生的去的,不过翠蓉宫的人对他都还算和善,这一来二去的,流容也欢喜上了那个地方。可是这事儿坏就坏在那场瘟疫上,那年冷宫里头不知因何缘故闹了场瘟疫,偏偏御医署里头的顶尖御医又被流君绯拍到南方去赈灾去了,留守的不是些药童就是艺术不精或贪生怕死的人,遂无人敢去医治。
于是整个冷宫就这么封了,偏偏封锁的时候流容被里头的一个小宫女领出去玩了,并未被封锁在里头。好在那场瘟疫不算太凶,慕容艳快马加鞭的从南方赶回来,一个人背着药箱就进了冷宫,不过足月的时间,瘟疫就消除了。
慕容艳是神医,所以整个冷宫并无人因为这场灾难而遇害,却除了蓉妃。
蓉妃不是死于瘟疫,而是受了寒死的。那时候流容尚年幼,只拽着慕容艳的衣袖哭。慕容艳告诉他,蓉妃的身体在生产的时候就败坏了,而冷宫的条件又实在不好,虚弱的紧,前几日又受了风寒,就没了。
他说蓉妃的死同瘟疫无半分干系。
……“所有人都以为娘娘是身子虚才去世的,而真正的原因却是她喝了那扔有疫鼠的井水,身子又虚,经不起强效药物的药效,这才死的。”碧娘偏偏头,看看江画又看看流容,忽然就捂着脸哭了起来,“都是我,都是我……要不是我扔了那死老鼠进去娘娘就不会死,可是、可是我也是好心啊,我想杀的是那梨王转世的妖孽啊……!”
江画冲上去挡在流容面前,扬声喝到,“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好生看管不得有误!”
“咯咯、咯咯……你们别碰我,快去抓那妖孽啊,娘娘、娘娘快救救我!”想来这老宫女早就神志不清了,口口声声喊着打杀,却伸长了手拼命去抓流容的衣裳。奈何侍卫的力气大她太多,不过转眼就连她的嘶喊声都听不清了。
流容坐在榻上,旁边走马灯的光晕投在他脸上,衬得一张脸白的透明。末了,才扭头朝江画笑笑,“殿下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没事,你放心就好。”
“容儿,你不要这样,我看了难受。”江画心疼的紧,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儿却又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坐过去抱住他,道,“都过去了,容儿……”
“恩,都过去了。”
那晚流容是在恣意宫过的夜,两人倒是没发生什么,只是简单的相拥而眠。隔着纱幔,桌上的宫灯透过来的光显得很微弱。江画没让人吹灯,说是怕流容夜里醒来看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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