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羽在军中略住了两日,时间虽然短,对琦歌的兵法战阵之术倒是颇多指点。琦歌听得连连点头,果然照着修整不少,她心下也有些纳罕,论说方一羽饱读兵书,文武双全,人也机敏权变,那是当世一流大儒的风范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上阵临敌,竟然会被李越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打得大败亏输。可见兵法一道并无常形,饱读书却不可尽学书,久居庙堂之高则不知江湖之远,自己这位师尊大概吃亏在这上头了。
再想到李越,琦歌不免踌躇。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李越从小就精明强干,为人更是刚硬重情,遭逢惨变之后,也不知道性情变成什么样子。上次东海之变,与他匆匆一会,却不得细说。想来这人的心再不比当初的童年小友了……本有旧盟约,如今却成新敌手。世事如棋,也未免太过拨弄人心。
她甚至不能细想,异日和李越战场相对之时,该怎么说。
龙静渊去了韦定国军中,迟迟没有消息。琦歌心下有些愁烦,静候几日不见韦定国率众攻打,升帐与方一羽等人商议:“老师,难道韦定国惧战不出?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方一羽摇头:“韦定国既然造反,决计没有半涂而废的道理。我猜他听说我投奔赤锁关,两下合兵,所以心存忌讳。但他不打赤锁反倒不是好事——只怕流窜他处,东南老百姓遭殃!”
琦歌惕然点头:“他到处流窜,还可以逼迫我们出击,免得强行对付守卫森严的赤锁关反倒损失惨重——这老儿果然好计较!”
严啸峰恍然大悟,顿足道:“不错。韦定国此计,是看准了我们不敢不顾东南诸郡的生死。好毒的老家伙!”
琦歌苦笑心想,虽然想明白了,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韦定国荼毒百姓?这一计果然狠。她忍不住想起当日海盗屠杀村民之事……
方一羽看出她眉目动静,连忙阻拦:“此时不宜盲动。不出几日,势必有郡县失守、人员死伤之事传出。若我所料不差,东北边的舞阳郡城池薄弱,最易攻打,韦定国想必会先对着舞阳郡下手。如果我们去救,路上恐有埋伏。说不准他借机派人袭击赤锁关。”众将也纷纷点头称是。
琦歌凝思良久道:“话虽如此说,当年我发誓过要守护天下,如今有人以百姓为饵,逼我出兵,我如何能惧战不前?”
这下别说方一羽大吃一惊,连向来鲁莽的严啸峰也一怔道:“你明知是计还出兵?”他知道琦歌机敏,料想她不会凭着一时冲动胡来。可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琦歌有什么破解之策。
琦歌正色道:“不管韦老贼有何奸计,我只信一句,仁者无敌。”她长成后容色越发清丽曼妙,纵然是一本正经地说话,也显得姿态秀曼美好,并不见杀气。可在场的人都听得心下一凛,似乎闻到了鲜血与风暴的气息。
方一羽越发不信,心想你这丫头从小就是阴谋诡计里面长大的,哪里是什么忠孝仁义之辈。你要说仁者无敌那真是见鬼了。可看着琦歌一脸正气凛然,实在是无话可说,暗想:“这丫头多半又有什么诡计,她既然敢出兵,定有把握。”于是摇摇头也不再劝,只说:“既然如此,下官定会全力协助林元帅。但请元帅差遣。”
琦歌知道他信不过自己,微微一笑:“如此,烦请老师代我镇守赤锁。严啸峰留下协助。我自领精兵一万去舞阳郡。”
这个安排堪称昏庸,连严啸峰都觉得不妥。他是个直肠子,左右想不通,也不怕驳方一羽的面子,马上当众大声质问出来。
“元帅,此事差也!”
赤锁大将越众而出,厉声道:“别说元帅抽掉人马后赤锁关空虚,韦定国一旦来打很难对付,我看这位方先生也不是个善茬儿,万一他起了异心,我老严未必是对手。何况元帅你直奔舞阳郡,路上一旦遇到韦定国的埋伏,也很难讨好。这些问题,连我老严能想得到,元帅冰雪聪明,为何不知此节?”
这话一说,众人惊动颜色,纷纷看着琦歌,都觉得心下困惑不已。
方一羽被严啸峰当众给了个难堪,反倒是淡淡而笑:“严将军,你说的虽然有道理,焉知不是元帅故意示弱诱敌之计?林元帅艺高人胆大,既然她敢如此安排,定已设好奇计足以制胜。我和元帅相识甚久,还真没见过谁用计能赚到她的便宜,你大可放宽胸怀。”
众人经历过天运海盗一战,都晓得琦歌是个机变百出的人物,听了方一羽一说,纷纷点头称是,反倒要严啸峰别再说下去,免得坏了元帅的奇计。
琦歌一拱手,喝道:“谢谢老师如此信任我。其实我也没什么奇计,不过我信一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韦定国再厉害再作恶,东南老百姓不会向着他,他赢不了我。”
方一羽暗自冷笑,心想大家都晓得你厉害,用计就用计吧,你还如此矫情,非要说什么得道失道的言语,这可好笑。
可现在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下含糊笑着点头称是。
于是琦歌一轮安排停当,宣誓祭天之后,提兵出城。方一羽看着赤锁大军浩浩荡荡开出去,心下一阵困惑:之前在军中当众讨论,现在又白日轰然出兵,如此大张旗鼓,她真不怕韦定国的细作传回消息,以至失利?难道她此次是……故意诱敌?
如此一想,很多疑惑霍然而解。琦歌多半是假意出兵,大军绕个圈子又埋伏到赤锁关外某处。如果韦定国闻风来袭,只怕正中琦歌下怀。如果自己借机在赤锁关作乱,只怕也难逃赤锁大军的内外夹攻……
方一羽出了一身冷汗,之前还有点借机夺回兵权的想法,现在尽数烟消云散。事已至此,不如全心全意与严啸峰协守赤锁关。也好销了琦歌的疑心,以谋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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