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重又回到屋舍门口,敛下眉,诚声问道:“方才有贼人窥视,不知可有扰到大师清静?”
很久才传来普慧大师的声音,却是答非所问,“荣王,请回罢。”
荣王的脸色一沉,衬得面目更显冷峻,道:“望大师能解边境百姓之苦,那本王先告辞了。”
荣王低头紧了紧手中的绣花鞋,抬步离开。他未直接从小道原路返回,而是在参天古树中穿行一阵,想找寻丝丝蛛丝马迹。没料竟发现一个什锦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盛着各色别致的点心。荣王皱了皱眉,将什锦盒子连同绣花鞋,一同带下山去。
若他所猜无误,守门的僧人当是知晓这绣花鞋和什锦盒子的主人是谁。
等荣王离开许久,普慧大师的屋舍里才有了动静。
男子放下捂住晴初嘴的手,微微松了钳制。晴初被压在男子怀里颇久,早等着这个机会,一把挣脱,将男子推开,飞快跑出屏风,大口的喘着气。
普慧大师拨动着佛珠,睁开了眼看着晴初,面无表情,看不透情绪。
晴初赶紧两手合十,歉意道:“打扰大师清修纯属无心之举,还请大师莫要怪罪。”
普慧大师未置一语。
倒是屏风后传来了讥嘲声,“小野猫若是在这后山里乱跑,可是容易被老虎吃掉的。”
方才制住晴初的男子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袭月白色劲装,衣襟镶绣着冰蓝色流云纹,面若春花,眉目如画,嘴角轻佻着,透出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
晴初嗤笑一声:“虽不知阁下为何躲在屏风之后,但若照阁下所言,那怕老虎的小野猫也不止一只罢?”
男子怔了怔,语气怪怪的,“你倒是不认得我了。”
晴初闻言,看了他一下,如此风华的面容确实略觉眼熟,她寻思一阵,忽然脱口道,“你就是三年前赠我扇子的少年?”
男子的神情僵硬,勉强笑了笑,“嗯”了一声。
晴初狐疑道:“你到底是谁,怎会在此?”
“你又怎会在此呢?”男子揶揄的反问。
一直静默的普慧大师忽而开口,“孟姑娘,你可是来找普光?”
晴初未料魏衡竟认识自己,连忙点点头道,“禀大师,正是如此。”
“澈儿,你绕道送下孟姑娘罢。”普慧大师吩咐道。
温澈看了看晴初,应道:“是。”
普慧大师说完了话,又拨动着佛珠,闭眼打坐。
晴初犹自寻思着,她未见过魏衡,怎么魏衡认识自己,且称呼眼前男子为澈儿,听着应该是熟识才对。怪道都躲在屋舍里,普慧大师并无怪罪之意,反而挡了荣王回去。
温澈拧着眉头盯着晴初的脚,“还有一只鞋呢?”
“不小心丢了。”晴初含糊答道。
“怎么走山路?”温澈不耐烦道。
“无妨,你带路便是。”晴初状似轻松的朝前走了两步。
温澈满脸无奈,倏尔走近将晴初打横抱起,暗道还真轻得跟猫儿似的。
晴初吓了一跳,却不敢发出大的声响,怕惊扰到正在打坐的普慧大师。只能狠狠瞪着温澈,嘴里说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一会是山路,你这样子走不了,还得耽搁我的时间。”温澈堂皇说着,抱着晴初往佛像后头的小门走去。。
“男女授受不亲,你此举若被人看见,我何以保全名节。”晴初硬声道,尽管他话里似乎是在帮她,可如此不管不顾的就抱着姑娘走的行为,不得不让晴初怀疑他的好意到底有几分。
温澈闻言,眉梢微挑,狭长的凤眼里盈满玩味,低着头凑在晴初耳边,戏谑道:“不要怕,这荒郊野外的,即便我俩行苟且之事,也是不会有人见到的。”
“你!”晴初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来。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房舍,下到一条僻静的小道上,两边古木参天,都是陡坡。
温澈见晴初挣扎,猛然松了一支手。晴初上半身失了重心,几近要横倒下去,她赶紧伸手紧紧勾住温澈的颈项,才稍稍稳住身子。
温澈嘴边的笑意更甚,松开的手重又环住晴初的身子,说道:“小野猫,别乱动,若是你觉得名节有损,爷娶了你便是。”
“谁傻才会嫁你!”晴初撇开头去,此人男生女相,颦笑间都是风情,一双眼时深时浅,荡漾着与生俱来的眩惑。多看上一会,就仿若要被惘了去。
“不嫁确是正理,”温澈饶自赞同地说,“爷的风流之名在京城里若排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若娶了你这小野猫回去,可不是给自己填堵,没趣的很。”
“你!你!”晴初气得脸色发青,差点没把心口给闷出个窟窿来,她缓了半晌,才理了理思绪,想起他自认风流无双,普慧大师又唤他澈儿,可不是应了京城里某个人的名头,“你是温澈。”晴初说道。
“倒是只聪明的小野猫,”温澈不置可否,将语气沉了沉,“只是猫毕竟是猫,可别在有老虎的地儿乱晃悠,薛温两家是世交,今日不论是见着我,还是见着荣王,你当守口如瓶,当没这回事罢。”
晴初抿了抿唇,虽然不喜温澈的行事作风,但确实能感觉到此人对自己并无恶意,于是低低地说:“知道了。”
温澈悄然扬起嘴角,眸子里流光溢彩。
行了一段路,晴初就注意到温澈身形轻捷,抱着她走在崎岖山间竟然颇显轻松,如履平地,可能是习武之人,而且他对这后山绕来绕去的弯路极为熟悉,像是走了无数回般。难道这位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与广德寺有何牵扯不成?
正在晴初出神之际,温澈倏尔停了停步子,望着不远处感叹道:“良辰美景,若能与红凝姑娘在这湖畔之上泛舟作乐就好。”
晴初忍不住在心上嗤笑,这红凝姑娘可不就是霄香馆的花魁,听闻娇媚若狐,歌舞双绝,温澈果然不负风流之名,走在这荒郊路上,居然还能想到这渣事。她抬眼,也往湖畔上望去。
只见湖如明镜,有细碎波纹圈圈荡开,环抱群山葱郁,飞鸟绕寻,越显幽深沉宁。然而,晴初却微微敛眉,收了目光。
这湖畔,就是她落水之处。
普光大师曾告知,救她之时,她已躺在岸边,虽岌岌可危,却一息尚存,周遭并无其余人等。
听韩嬷嬷等提起,晴初本尊是被孟家另两个小姐激怒,偷跑入后山的,所以,众人皆猜是她贪玩不小心落入湖畔。
可当晴初真正由普光大师带到救她之处时,见那岸边高低不平,石块连绵,站的地都不平,且要下到湖畔边上还有峭壁陡坡,行之十分不易。一个小姑娘再怎么贪玩,也不至于不顾危险去一个不怎么好玩的地方玩罢。
虽然只是猜测,但普光大师的态度令晴初的疑心更重。
晴初并非懵懂无知的稚童,能看出普光大师的为人是极和善的,但他总是会状似无意的问起她,是否还记得当初是如何落水的,甚至带她前去看那湖畔曾救起她之地。
问得次数多了,晴初就上了心。
晴初穿越而来,自是不知是如何落水,唯记得救她之人所携玉佩的样子。
她并未如实相告,只说不省人事,一点儿也不记得了。然普光大师似乎也不气馁,依旧不厌其烦的会提起这事。
曾经,晴初还以为是孟家人干的,还念想着或许找到所携玉佩之人,就能问清真相,能给晴初本尊报个仇,还能借此抓个把柄往后回到孟家说不得还能要挟一二。
现在看来,她真是想得太天真。那玉佩一块出自宁王,一块出自荣王,广德寺后山还是藏龙卧虎之处,指不定晴初本尊落水就与之有关系。
这一切单只是猜想,就已让晴初遍体生凉。只是,越是探究得多,那玉佩和少年就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般,让她欲罢不能的想知道真相。
晴初赶紧遏制自己的念头,既知道了这玉佩有两块都出自皇子,事情就超出她所能探究得范畴,好奇心从今日就要适可而止。落水的真正原因已不重要,不惹到祸事就幸哉了。
晴初一路静思着,及至普光大师的屋舍。
大门敞开着,阳光映照开来,十分亮堂,一眼就能望见坐在蒲团上正吃着糕点的普光和尚。
他见着温澈抱着晴初进来,愣了半晌,抹了抹残留在嘴边的糕点渣滓,哈哈一笑:“你俩怎么遇上了。”
温澈的面色少有的泛起尴尬,清咳了一声,回答道:“我与孟姑娘是旧识,她起初还未认出我来,经我一提,想起三年前我曾巧合中赠过她一把扇子。今日相遇,普慧大师就让我送孟姑娘回来了。”
提及普慧,普光的神色略有一变,“初丫头碰到普慧师兄了?”
温澈点点头,两人的眸子皆有微光闪过。
而晴初此时正诧异地看着普光和尚身边的什锦盒子,忍不住脱口道:“普光大师,这糕点是哪来的?”
普光笑道:“山口小和尚送过来的,说是你孝敬给我的。我还在怪哉,怎么你自己不来,原道是少了只鞋,走不得路。”
晴初心上阵阵泛凉,她涂着轻便,将什锦盒子先放在了林子里,想着回去时再拿,太过粗心大意之下根本忘了这回事。
这什锦盒子既由山口的小和尚送到了普光大师手里,极有可能是荣王捡着了送过去的。如此的话,配上那只绣花鞋,荣王定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捡了。但可能性微乎及微,普慧大师的住处并不是随便谁都能去的。
晴初的脸色整个就不好了。也不知,荣王会不会因此找上门来。
普光大师见她面上泛白,不禁问道:“初丫头,可是身子不适?”
“没,没有,”晴初勉强笑道,“就是少了只鞋,不知呆会怎会下山。”
普光大笑,“这好办,让澈儿在抱你下山便是。”
温澈走到椅子边,将晴初轻轻放下,让她安然坐好,才回道:“大师说笑了,我抱着孟姑娘下山,若让人看见,岂不有损她的名节。”
晴初闻言,颇为鄙夷的看了温澈一眼,方才倒是谁说的荒郊野外行苟且之事也没人能见着的。
温澈迎着晴初的目光,倒是面不改色,坦然自若,还故作关心的蹲下身,握住了晴初未穿鞋的脚,道:“孟姑娘得罪了,容我看下脚的大小,呆会寻一双适合的鞋给姑娘,如此便可走下山了。”
晴初立马就想收回脚来,温澈却一手握在掌心,另一只手还微微在她脚上揉捏着,嘴角挑着笑,一副风流得逞的模样。
因着他有意背着身,普光大师只当真如他所说,在谨守本分地量尺寸。
晴初真想破口大骂,这个下流胚子,拿另一只鞋不就能比对尺寸了,还非得量脚,就是有意非礼!
温澈得了便宜,在晴初发火前很快就松了她的脚,站起身来,对普光大师恭敬道:“大师与孟姑娘先聊,我去外寻寻有无适合的鞋。”
“澈儿真是体贴入微,初丫头还不谢谢他。”见晴初木讷着,普光如此说道。
晴初的目光带着鄙夷,嘴里咬着字眼,娇声道:“那就有劳温公子费心了。”
“孟姑娘无需与我客气。”温澈挑挑眉,眸子里满满的戏虐,转背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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