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征文资料,不是小说内容,不用看。
那段时间被我们称作光芒与玫瑰的时代。
直到四百年后,我们才明白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那个时代,世界之都熠熠生辉,
伟大的图书馆里绽放着数万朵玫瑰。
我们忘记种族差异,互敬互爱,互相拯救。抵达世界诞生之地那天,
门开了,我们走进庭院。一切开始了。
然后,我们分开。如今已被遗忘的神灵们,英雄们,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最后的战争卷走了所有的美丽,
我们应该做点儿什么?
即使相爱,即使举刀相向,
这也是我们呼吸的方式。
现在,你们不在我身边,
然而我要数万次回忆我们出生的世界,留作记录。我不会忘记祭祀之丘上的盟誓,
也不会忘记对女神的承诺。
任何事情我都忘不掉,可是一切都不复存在。
坟墓里诞生新的心声,
今天我在注视新生命创造的世界,
像我们的世界一样美丽和罪孽深重的世界。因此,最后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也永远不会开始。
我,卢修斯·奎因特要证明这一切。
今天的世界不就是你们和我的后代吗?
卷一【女神之女】
骤雨乍歇的夜里,一个身披破烂斗篷的女人走进奎恩的咖啡厅。这里出售咖啡、水、香烟、薄荷茶和点心。当啷,不过是挂在门上的小铃铛发出响声,然而女人却吃惊地环顾四周。客人们看了看她,立刻对她失去了兴趣,或是眉头紧蹙,或是瞪大眼睛,或是连连摇头,总之是有很多理由。
首先是女人的打扮。好像是拿两枚硬币跟乞丐换来的斗篷,下面却露出了镶嵌着金箔的绿色绸缎裙。那么好的绸缎在市场上都不易买到,布匹商人也不敢囤积这种昂贵的东西,只有接到贵妇人的订单才会采购。
没有盘头,也没有束发,头发披散在肩上,让人怀疑是不是疯子。斗篷缝隙间露出的上肢刻着文身,那是只有出入贵族家门的文身匠才可能雕琢出的华丽的玫瑰藤。从玫瑰的图案来看,她很可能是受到万千宠爱的妾室。
女人很美,仿佛在为这样的猜测作证:白里透红的脸蛋、浓黑的眉毛、极具诱惑的深蓝色的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唇犹如刚刚凝结的血珠,厚厚地鼓起。然而女人满脸不安,眼睛眨个不停,斗篷里面好像抱着包袱。
店里没有空位子。女人在店里看了看,随后便与某个男人的视线相遇了。不对,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准确地说是女人选择了男人。女人从店里快速穿过,径直走向男人所在的角落。这是一个为不愿受到妨碍的客人专门搭起的低矮隔间。女人理直气壮地坐到男人身边,眉开眼笑地说道:
“这个时候让我出来,你太任性了。”
男人刚要开口,女人紧贴过去,低声说道:
“请假装认识我,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只是请你不要赶我走,一会儿就好了。”
男人看了看女人,从怀里拿出毛巾,递了过去。
“辛苦了。擦擦头发吧,都湿透了。”
女人卷起毛巾,擦掉头发上的水。这时,男人往空杯子里倒了热茶。邻座的老人仔细打量着她。女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故意大声说道:
“我特意打扮了一下,可是突然下雨,全乱套了。哎呀,这裙子好贵的,为了来这里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能给我买件新……新的吗?”
“好吧。”
“天啊,好慷慨啊。这回我想要黄色绸缎。明天我们一起去市场吧。”
女人语速很快。男人把茶杯推到女人面前。女人低头看了看冒着热气的茶杯,怀里抱着贵重的东西却让她无法伸手。男人低声说道:
“没问题。可是你穿这种斗篷,好像深夜出逃似的,有点儿滑稽。”
女人面露难色,缄口不语。男人又说道:
“梅特恩。”
“什么?”
“既然假装认识,至少得知道名字吧?”
“是的……缇娜,我叫缇娜。”
梅特恩点了点头,往自己的杯子里也倒了茶,接着说道:
“何况你身上穿的绸缎,市场上不能马上买到。订货之后,还要等半个月左右。”
缇娜闭口不语,只是用埋怨的眼神低头看着裙角。尽管溅了泥水,脏兮兮的,不过绸缎美丽依然,闪闪发光。这时,梅特恩抓住裙角,将镶嵌着金箔的裙角撕掉了大约两拃。缇娜吃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梅特恩从桌子底下递过自己的斗篷。
“穿上吧。”
缇娜犹豫不决,梅特恩不明就里,皱起了眉头。梅特恩的斗篷样式简单,女人穿上也不会显得奇怪。至少不会像女人身上的破烂斗篷那样引人注目。
“这……”
缇娜想说什么,这时咖啡店的门又开了。听见当啷的声音,缇娜大惊失色,连忙朝门口看了看,埋下头去。进来的是一群士兵。梅特恩耸了耸肩膀。
“找你的吗?”
缇娜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士兵们从靠近门口的桌子开始检查,看见年轻女人便询问身份,如果无法证明,那就带出去。突然,缇娜掀开破烂斗篷,把抱在里面的东西递给梅特恩。梅特恩接过来,发现是一个包在红布里的婴儿,不由得目瞪口呆,而缇娜则迅速披上新斗篷,靠着梅特恩,还挽起了他的胳膊。
“我们以国王陛下的名义检查身份,请配合。”
士兵头目看到对方的衣着打扮,毕恭毕敬地说道。看到梅特恩怀里的婴儿,他便立刻换了表情。梅特恩泰然自若地说:
“我是吉纱的乌鲁斯之子,梅特恩。”
梅特恩抬起手臂,带有圆柱印章的金手镯当啷作响。士兵们用指尖抓住印章,转来转去地端详。他们也知道,那是吉纱最著名的乌鲁斯家族的标志。商人们经常使用的圆柱形印章玲珑精致,很难伪造。
“我知道,可是……”
士兵们看了看缇娜。缇娜低着头,做出哄孩子的模样。梅特恩露出明显的不悦神情,说道:
“这是我的女儿和小妾。”
“失礼了。”
名门望族的女人有权利不让地位卑微的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打量妾室的脸蛋更是极端无礼的举动。士兵们退下去了,梅特恩低头看了看婴儿。婴儿睡着了,丝毫不理会周围的混乱。
“小家伙长得好漂亮。你儿子吗?”
“儿……儿子?”
缇娜显然很慌张。梅特恩翘了翘嘴角,又看着孩子。缇娜说:
“这是我女儿,名……名字叫杰妮,杰……尤杰妮娅。我就叫她杰妮。”
梅特恩不做回答,依然盯着孩子。缇娜坐立不安。
“请……还给我吧。她一醒就哭……”
梅特恩瞪了一眼缇娜。缇娜大惊失色,赶紧说道:
“谢谢您帮我。”
“谢谢?和刚才说的不一样了。”
“什么?”
“你说要你怎样都可以,不是吗?”
缇娜嘴唇微张,迟疑着没有回答。梅特恩猛然站起,拿起帽子,一副马上要走的架势。缇娜跟着匆忙站了起来,挡在他的面前。
“您干什么?求求您……”
“你应该兑现诺言,不是吗?”
“您想要什么?”
梅特恩莞尔一笑:
“这个孩子。”
安塔伦虽然被称为“王的顾问”,却从来没提过任何有用的建议。国王和他对这点都不介意。
安塔伦通常早晨到国王的寝宫,就关于今天是出去打猎还是会见请愿者之类的问题,发表自己的意见。傍晚又去寝宫,提议今天夜里去哪位后妃的寝宫或者跟哪位大臣喝酒。国王有时听从他的意见,有时不听,一切纯属偶然。事实上,埃弗林的安德罗斯国王这辈子都不曾听取过别人的意见,只是当他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想法的时候,按照安塔伦说的去做更方便。
对此,萨米娜王后已经忍无可忍。
九年前,二十四岁的萨米娜登上了渴望已久的位置,当时她豪情万丈。她出身名门,芳华正茂,有着苗条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好像生过三个孩子的女人。实话实说,她的确生过孩子,不过那个孩子死了,只有娘家父母和兄弟姐妹知道这件事,王室里绝对无人知晓。萨米娜深信不疑,自己很快就会接连生下国王的孩子,用自己的亲生骨肉构筑牢不可摧的丛林。
九年过去了,三十三岁的萨米娜仍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原本应该有孩子们蹦跳玩耍的宫殿里,只有宫女和侍卫们如幽灵般游荡。国王不在她身边。安德罗斯有好几位后妃,不知不觉间,萨米娜也和她们落入同样的处境。其实她早就该预料到了。眼看先于萨米娜而成为王后的两个女人混迹在后宫之间,过着平静的生活,萨米娜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迎来同样的命运。
守在国王寝宫里的女人有十几位,然而谁都没生过孩子。难道萨米娜的希望从开始就注定要落空?不,也有例外。安德罗斯早在王子时期爱过街头舞女,生过孩子。安德罗斯的父王不允许留下卑贱的血脉,于是下令诛杀孩子和妈妈。就这样,那个长相酷似国王的健康男孩只在人间活了三个月。
人们议论纷纷,说死去的母子诅咒了王室,所以王室才没有后代。国王保存着夭折孩子的小衣服,这么说也不为过。萨米娜当上王后的第五年,曾经问过安德罗斯是否真的保存着那件衣服。安德罗斯哭笑不得。后来,宫里流传着王后的宫女们在国王寝宫里秘密翻找的消息。谁也不知道沾血的小衣服到底有没有被找到,反正从那之后就再没有孩子出生。第七年,萨米娜的娘家请来素以身价昂贵著称的巫婆,为某个无名之人举行慰灵祭。传说在追悼的火焰之中响起了类似于孩子尖声哭泣的声音。
一切都无济于事。萨米娜仍然孤独无依。
萨米娜凝望着阳光灿烂的内院,无数次地想象小王子和公主们谈笑风生,你追我赶的场景。这样的想象反反复复,她仿佛听到唧唧喳喳的声音从四周传来。不,她相信自己真的听到了,然而她不想被人说成疯子,只好缄口不语。
焦躁的人不仅仅是萨米娜。国王顾问安塔伦特意到芦苇群落找到了著名的预言家哈羯神的神堂。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萨米娜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办法。二十多年都未能解决的问题,区区哈羯神女又能有什么妙计?
她果然没有猜错。听到神谕的内容,萨米娜面露讥讽之色。简直是无稽之谈,即使想按照她们说的去办,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些从弯弯曲曲的山羊肠里寻找意义的人,还能有什么好方案?“掌握从内米河到天空湖全部土地的子孙将会诞生。他从被抛弃的地方归来,长久地统治被抛弃的土地。”如果把这句话理解为选择像已故舞女那样的卑贱女人,诅咒自会解除,从而又可以生儿育女,这样的创意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没想到国王对安塔伦言听计从。这里不妨稍作重复,当国王没有什么特别想法的时候,还是会听从安塔伦的意见。
一天夜里,安塔伦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年轻貌美的舞女,送进了国王的寝宫,结果没多久就听到她怀孕的消息。十个月后,舞女的儿子诞生了。萨米娜怀疑这只是梦。就在她恍然如梦寐的时候,舞女已经被册封为最高后妃,庆祝王子诞生的宴会进行了三天三夜,广场里鲜花萦绕,金币如雨。
如梦初醒的萨米娜确信这个孩子不可能是安德罗斯的后代。这样的确信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每次看见王后就吓得魂不守舍的卑贱女人怎么可能生出自己都未能生出的后代?绝对不可能。但是,安德罗斯将数十年来无处播撒的激情统统给了新生的王子,甚至每隔几天就宠幸王后宫的老规矩也中断了。他对其他人的感受毫不关心。
得不到国王的关心,王宫里再也没有人在意王后的心情了。没有名字的舞女成了王子的母亲,被赐名艾瑞缇娜。她首次出席王宫活动那天,人们的目光都盯着这位抱着婴儿的年轻美女。国王和她寸步不离。谁都能看出他们是三口之家,萨米娜只是客人,还是不速之客。萨米娜走到艾瑞缇娜身边,打量着孩子。孩子那双酷似国王的黑眼睛仰望着萨米娜,仿佛什么都懂似的。那双眼睛仿佛在说“等以后我做了国王,像你这样没用的人……”
安塔伦走过来,低声说道:“陛下的孩子就是王后的孩子。王后仍然像从前那样至高无上。区区舞女怎么能跟高贵的王后相提并论?”刹那间,王后真切地明白了,这个女人就是我的敌人,我输了。这样下去,我永远都是失败者。
几天后,萨米娜叫来了里博拉将军。里博拉将军的家族世世代代侍奉王后娘家,也是受了他们家的恩惠才成为将军。接到密令,他答应马上行动。
安塔伦向国王进谏,说应该多关心王后。然而国王没有丝毫的改变,对于逆耳的忠言置若罔闻。雨停了,风很大。不管是通衢大道,还是羊肠小路,他们只能往前。破碎裙角下面露出的脚腕被泥水弄得斑斑驳驳,缇娜像着了魔似的步履匆匆,注视着前面男人的后背。孩子仍然抱在梅特恩的怀里。缇娜苦苦哀求,软磨硬泡,却都无济于事。除了这样紧紧跟随,她没有别的办法。
他会伤害孩子吗?不知道。如果会,又是为什么呢?他也没有必要带走孩子啊,如果他知道孩子的身份,应该表现得更加严肃和残忍。如果他的目标是缇娜,没有必要这样绕弯子。可是梅特恩只是抱着孩子往前走。缇娜的眼睛盯着梅特恩胳膊上的印章,他应该是名门望族家的子弟,他这样做肯定另有原因,不可能是企图得到赏金的雇佣兵或者拐卖女人的流氓……
梅特恩突然回过头来,缇娜反而紧张不已。
“进去吧。”
缇娜这才发现,梅特恩抓着门把手,注视着自己。这是窄门,必须弯腰才能进去。缇娜迟疑着走了进去。梅特恩也跟着进去,关上了门。里面很暗。
“这是什么地方?”
梅特恩没有回答,而是在黑暗中摸索着点燃了蜡烛。四周都是衣服和布料,看来是缝纫店。老板不在,可能关门睡觉去了。梅特恩又是怎么开的门呢?缇娜有点儿不安。
“要是老板来了……”
“这个不用担心。”
梅特恩环顾四周,取下了没有花纹的黑色短外套,递给缇娜。
“穿上吧。”
“这是别人的衣服。”
“你身上的衣服比这个值钱。店老板还赚了呢。”
缇娜犹豫片刻,脱下斗篷,也脱下破裙子,露出胸部。梅特恩猛的一惊,几秒钟之后,他转过身说:
“如果你往那方面想,你就看错人了。”
“什么?我……”
缇娜欲言又止,只是继续换衣服。梅特恩在嘴里念叨,对了,你是舞女啊。
舞女处于埃弗林的最底层,连隐藏身体的权利都没有,即使在路上也可以换衣服。缇娜也经历过这样的生活,直到去年还是这样,多年的习惯不可能在短期之内改变。梅特恩眉头紧皱,陷入思索。直到缇娜说话,他才抬起头来。
“穿好了……”
“头发也梳一下吧。”
缇娜梳起头发。梅特恩也给自己挑选了斗篷和几块裁剪好的布料,扔掉包孩子的红色天鹅绒,找到普通的亚麻包袱,重新把孩子包起来。缇娜原以为身份高贵的男人不可能会照顾孩子,然而他的动作却很熟练。刚刚包好,孩子醒了。孩子盯着梅特恩,突然笑了。梅特恩也想笑,却又转头说道:
“好了吧?我们走吧。”
“可不可以告诉我,要去哪儿?”
“不可以。”
梅特恩抱着孩子,从刚才的门出去了。缇娜只能跟在后面。绕过几个胡同,突然出现一道高墙。那是王城周围的铜墙铁壁——希莫拉的城墙。去年的某个黎明,她乘坐包装严密的马车从这里经过,预感到自己再也不可能出去了。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至今记忆犹新。刚才缇娜通过的是仅供平民进出的尘埃之门。此时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是只有国王和王室贵族才能通过的银月之门。
梅特恩让缇娜围上头巾,自己朝银月之门前面走去。银月之门用绿色大理石柱支撑,上面可以俯视六尊门神的雕像,美轮美奂,但是禁止平民接近。每年只有两次,夏季的开门庆典和冬季关门的庆典,以及国王登基、王后册封和王子诞生等特别的日子才可以近距离看到银月之门。夜深了,大门已经关闭,士兵们严守门前。尤其是今天,士兵人数是平日的两倍。梅特恩让缇娜在稍远的地方等待,自己则朝守门将走去。梅特恩把孩子夹在肋下,像是夹着个包袱。
“我有点儿事需要出去。”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今天发生大事了,您知道吧?”
“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今天晚上你们要辛苦了。”
梅特恩翻开口袋,叽里咣啷地掏出了件什么东西递给守门将。守门将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塞进口袋,然后叫来手下,命令他们打开城门左侧的小门。他们看上去很熟,但是缇娜没想到仅凭交情就能轻而易举地打开城门,不由得目瞪口呆。梅特恩转头看了看缇娜,打个手势让她过来。缇娜走到门前,守门将问梅特恩:
“这个女人是谁?”
“这是熟人的女佣,我借来用用。不要说出今天见过我的事啊。”
梅特恩边说边眨了眨眼睛,守门将点头笑了。出门时孩子被憋得小声哭泣着,梅特恩突然大声咳嗽,而且还对跟在身后的缇娜大发雷霆。
“还不快走,干什么呢?”
就这样,他们远离了城门。城门外面是广袤的荒野。走出不远回头张望,华丽无比的银月之门竟然像插在荒野里的墓碑。萨米娜王后独自蜷缩在只点了几支蜡烛的大房间里,瑟瑟发抖。一名宫女走进来,说里博拉将军来了。萨米娜这才猛地直起身子。
“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萨米娜紧咬的牙缝里流出**和痛哭声。她紧握的双拳在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里博拉跪在地上说道:
“城里搜遍了,可是……”
“没找到?难道变成烟了?还是溶在水里了?她是抱着小孩子流浪的漂亮女人,难道会像脚下的石头一样比比皆是吗?怎么可能一天一夜都没有人见到?”
“微臣怀疑有人把她藏起来了,于是下令寻找与女人和孩子同行的人,即使身份确定也要搜查。目前已经得到几份情报,正在追踪。其中有人伪造身份,微臣命令首先追捕。”
“伪造身份?”
“是的。有人自称吉纱的乌鲁斯家族之子,但是在今年通过城门的记录里没有看到他说的名字。”
吉纱的乌鲁斯有十四个儿子。如果想假借别人的名字,这个家族最合适不过了。萨米娜气得连连跺脚。
“只听名字就放他走了?”
“不是,说是看了印章,所以相信了……”
“这些没用的家伙!无能之辈!这是什么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事情!如果陛下要处死我,我要把这些家伙统统带上,谁都别想活命!你们知道陛下有多可怕吗?”
大家都是同船人。天一亮,国王得知爱妃艾瑞缇娜和王子伯利提莫斯失踪,立刻派出大规模的搜查队前往城里。
国王首先怀疑王后。不能让国王抓住把柄。国王的搜查队开始搜查,里博拉叫来手下,只留下几个人。本来他们也谎称是国王的士兵,先行搜查,难免有些心虚。假如艾瑞缇娜和王子大难不死被国王发现,他们就死定了,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从开始就不该试图把艾瑞缇娜和王子引出宫外杀害,即使搬运尸体很危险,也应该在别宫里将其杀死。这个计策本来是想污蔑艾瑞缇娜和以前的男人私奔,可是没想到这个卑贱的女人眼疾手快,藏得比老鼠还要隐蔽。
不管是什么结果,也只能等待了。等待这个瞬间的过程最艰难。萨米娜站起身来,摆手让他出去。里博拉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娘娘,这是本家的海洛迪恩大人写给娘娘的信。”
海洛迪恩是萨米娜的大哥,也是家族的首将。萨米娜夺过里博拉递来的信,紧咬嘴唇。明察秋毫的海洛迪恩肯定要重重责怪妹妹的轻率,这也不难理解。如果出了事,不仅萨米娜,连她的娘家都要灰飞烟灭。看完信后,萨米娜脸色大变。刚刚看完,她就把信撕碎了,扔进了火炉,问道:
“阿尤布在哪儿?”
“在外面。”
“让他进来,快点儿。”
里博拉出去了。很快,那个名叫阿尤布的人走了进来。这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全身围着黑布,戴着头巾,双手都藏在衣服里面,露出的只有穿着凉鞋的脚和头巾下面的嘴巴、下颚。他就以这身打扮向王后行礼。
“祝福至高无上的王后娘娘平安荣宠。”
“别提平安荣宠了。如果你不马上动手,我恐怕将死不瞑目啊。”
“为了让娘娘高枕无忧,小人愿尽绵薄之力。”
“找两个人,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小男孩。”
“娘娘说的是威严的国王陛下的宠妃和她的儿子吧?”
凡是与王后家族有关系的人都知道,王后不承认伯利提莫斯是王子。萨米娜盯着阿尤布,点了点头。
“是的。”
阿尤布轻轻掀了掀头巾,说道:
“娘娘威严的命令,小人理当立刻接受,可是娘娘您也知道,小人没有找人的能力。”
萨米娜看见了阿尤布半露的额头上的烙印。那是红色蚯蚓图案,即使在烛光下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是驱使恶鬼的咒术师的标志。正是因为这个烙印,不管在什么地方他都不能摘掉头巾。自古以来,生活在泥土里的恶鬼就对鲜血如饥似渴,不仅是非常危险的存在,也是所有神灵的敌人。极少数的人虽然没有受到礼拜,但是可以通过特别手段操纵恶鬼,这些人就是恶鬼咒术师。他们并不崇拜恶鬼,只是利用它们。蚯蚓烙印不是崇拜的标志,而是避免让恶鬼吞噬自己的符咒。因此不能刻在隐秘之处,而是刻在随时可以暴露的地方。
“知道。”
“那么可以马上杀死吗?”
“只要不被发现,哪怕撕成碎片也没有关系。”
阿尤布点了点头。
“娘娘,您知道我的条件吧?”
她当然知道,以前也通过这个人处理过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贱之人,当时他也提出同样的条件。萨米娜点了点头。
“尸体归你。”
阿尤布笑了。
“娘娘的恩情比海深。”里博拉知道阿尤布。他虽然不是像里博拉那样的家臣,但是三十多年来,一直接受王后家族的隐秘命令,从王后父亲执掌家族大权的时候起就是这样。王后家族多次邀请他做家臣,每次他都郑重拒绝,只肯接受约定的报酬。里博拉知道的最后一次托付是萨米娜王后的事情。当时萨米娜给他的报酬是一坛黄金、红玉髓项链,还有牺牲者的尸体。最后这件事令里博拉耿耿于怀。因为牺牲者中间有个孩子,和里博拉疼爱有加的小儿子同龄。
他不知道阿尤布怎样处置落入自己手中的尸体,至少他能想到,如果仅仅是为了埋在后院,那就不必索要了。埃弗林人深信,私人必须按照固定程序埋葬才能得到统治阴间的诺伊女神的引导,顺利进入阴间。落入阿尤布手中的尸体永无安息之日。
如果阿尤布不是恶鬼咒术师,他根本没有力量拒绝权势者的提议,然而谁都不愿扫了恶鬼咒术师的兴致。如果讨厌他,那就当场把他除掉,这样才能杜绝后患。但有时候,他也的确能派上用场。
不管报酬是否丰厚,阿尤布只做适合自己口味的事。他的口味与作为报酬得到的尸体有关。如果可能遇到想要的牺牲者,他会主动去做。越是冤屈的死亡,越是有人剧烈哀痛的牺牲者,他越喜欢。他之所以受到托付才行动,只是为了得到权势者的庇护,更安全地得到尸体。如果没有这个必要,他早就杀掉更多的人了,而且说不定他也已经在秘密进行了。每次想到这里,里博拉都感觉毛骨悚然。
见过了王后,阿尤布出来,里博拉把他送到宫外。到了门外,阿尤布行礼,里博拉忍不住问道:
“你不怕吗?”
如果被发现,国王不可能原谅他。阿尤布笑嘻嘻地说道:
“像我这样的人专门对付恶鬼。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恶鬼更可怕。”
阿尤布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了。里博拉想了想,追了上去。凌晨,原野上矗立着黑黢黢的东西。
乍看像是肥料堆,然而那个东西很快便开始移动了。像是牲畜,却没有四条腿,没有尾巴,没有毛,没有鳞,也没有角,只是在深处藏着火种样的红色物体。
虽然庞大,但是颜色和黑暗相同,必须仔细看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麦穗倒向与风相反的方向,又立起来,星光忽隐忽现。水面微微裂开,湿漉漉的脚印持续又消失。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
什么东西烧焦了?首先燃烧的是内部,然后是遮挡物。着火的麦穗消失了,石头烧得滚烫,牲畜熔化了。不管什么东西挡在前面,都不可能躲避,也不可能转身,直到从泥土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
这些东西都有名字,然而那也只是人类赋予的名称,并非真正的名字,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名字。虽然和死人,和鬼魂毫无关联,却常被称做恶鬼。真正的魔法师或咒术师称之为“泥土里的狂兽”,绝对不会招惹它们。无法和它们对话,当然也不可能和它们进行交易或者将它们说服。操纵它们的方法只有食欲。如果没有活的祭物,绝对不可能操纵它们。
恶鬼们伏在泥土里,对血渴望至极,因此容易回应地上的召唤。只要稍微懂点儿咒术就足够了。至于能否操纵唤来的恶鬼,那是另外的问题。根据几百年来伴随各种事故发展起来的要领呼唤恶鬼的人,首先必须全身涂满硫黄,目的是防止发出人的气味。恶鬼从地下钻出来,那就给它们目标物的部分躯体或携带物,当然不能掺有其他的气味。如果一切正常,恶鬼会奋不顾身地扑向目标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吞下目标物之后,恶鬼会心满意足地回到地下。
如果进展不顺利,目标物模糊不清,恶鬼就会变成巨大的贪食鬼。摆脱控制的恶鬼最先杀死施咒者,然后疯狂地吸血。传说有人为了让恶鬼离开而把侍从当成食物奉送,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献给了恶鬼,还曾彻底毁掉过上千人的城镇。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依赖恶鬼的力量行使咒术。恶鬼听不懂语言,却也从不欺骗别人。只要懂得要领,只要遵守规则,尽管危险,却能得到巨大的力量。恶鬼咒术师常常把蜈蚣图案当做“阿加斯的象征”,刻于额头或手背。若要赶在恶鬼攻击施咒者之前及时展示,那就必须选择这样的部位。恶鬼不会杀死刻有阿加斯标志的人。如果被人发现这个标志,则有可能当场粉身碎骨,所以不会轻易作出选择。这是古代制伏恶鬼,将它们囚入地底的伟大王者的标志。至于是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的国王,没有留下记录。阿加斯的标志非常精致,普通人刻不出来。
第二天,留在原野的黑色痕迹会给附近的人们带去恐惧。有人迅速逃离家乡,有人找来魔法师,也有人跑去神殿。他们都为昨天夜里没有成为恶鬼的目标物而感激涕零。他们一边同情不知是谁的目标物,一边期待快点儿听到那个人死了的消息。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安心,夜里才能入睡。
不一会儿,那个东西停了下来。那是广袤芦苇丛开始的地方。很久以前这里是一条河,后来水流改变方向,变成了沼泽。几栋废屋和磨坊藏在里面。
太阳升起的瞬间,那东西便消失在地底了。周围是茂密的芦苇丛。不时有水流出现,几十年前枯死的树木倒在水面之下。树枝缠绕,成为踏板,他们穿过芦苇丛。长满苔藓的树枝很滑,弄不好要弄湿衣服,还会跌倒。
“孩子……”
“睡了。”
缇娜还想再问,然而梅特恩却聚精会神地在芦苇丛中穿行。他用更大块的布重新包好孩子,捆绑在双肩和后颈。他的肩膀很宽,不过孩子应该也不舒服,不知道怎么受得了。孩子没睡,刚才他的小手还在动来动去。
缇娜没有继续追问。她仍然担心梅特恩会伤害孩子。尽管没有必要伤害,但是如果自己乱提要求,说不定他会把孩子扔进水里。
随后,他们看到一座废弃的磨坊。梅特恩踩着踏板先行上去,然后抓住缇娜的手,把她拉了上去。碰到坚实的地面,他才稍稍放心。磨坊前后没有门,里面很宽敞,对面几乎被密密麻麻的芦苇堵住了。梅特恩靠墙而坐,缇娜也蹲了下来。沼泽里几乎没有流水,或许是心情使然,感觉地面好像在缓缓荡漾。也许是一天没吃饭的缘故,缇娜感觉头晕,闭了会儿眼睛,又睁眼去看梅特恩。梅特恩解下捆在身上的孩子,抓住孩子的两个腋窝,抱起来看他的脸。
“你妈妈说你是女孩子。”
孩子突然哭了。缇娜猛地要站起来,却只是按了按双膝,姿势别扭地看着梅特恩。梅特恩看了看缇娜,说道:
“看样子你也要哭。”
“肯定是肚子饿了,请你……”
梅特恩抱着孩子站起来。缇娜紧张得咬紧牙关。孩子放进了她的怀里,连同布料。梅特恩退到后面,背过身子。缇娜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艾尼尔,谢谢。”
“明明是我把孩子交给你,你不谢我,为什么要谢艾尼尔?”
缇娜忙着往孩子嘴里塞**,没听见梅特恩这句不知是玩笑还是讽刺的话。哭哭啼啼的孩子吃到母乳,立刻安静下来。除了孩子的呼吸,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梅特恩靠着墙壁,仰望天棚。腐烂的横梁岌岌可危地挂在上面,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天空。虽然是早晨,但是天色阴沉,周围还是很暗淡。
梅特恩轻轻念着缇娜说过的艾尼尔的名字。艾尼尔是艺人们的女神。据说女神爱惜有才华的人们,不论身份高低。就连埃弗林地位最卑微的舞女,只要舞姿优美,也能成为最受女神爱惜的人。别的神灵都不会让埃弗林卑微如尘灰的人站在身穿绸缎、头戴宝冠的人们面前,除了被称为狂神的艾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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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者的女神,舞女和戏子,以及吟游诗人们的女神艾尼尔,昨天夜里守护在缇娜身旁。她用抓过泥土、摸过石头的伤痕累累的手为女神的小女儿领路。要不然缇娜怎么会跑进梅特恩所在的咖啡厅?
孩子吃饱了,慢慢地闭上眼睛,手脚无力地伸开。缇娜用梅特恩带来的碎布头给孩子换了尿布,然后直起身子。她抿上衣襟,看了看梅特恩,面带愧色。如果是良家妇女,当然不可能在陌生男人面前袒胸露乳。对孩子的担心消失了,她才想起自己不再是舞女。梅特恩说:
“现在放心了吧?”
缇娜没有回答,而是拉过睡着的孩子,抱了起来。梅特恩笑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抢不过来了?”
“你为什么想要孩子?”
“这么说吧。要想偷马,与其准备绳子、马车和鞭子,还不如带根胡萝卜更方便。”
缇娜想了想,说道:
“你是说,孩子是胡萝卜?我是马?这么说,您想要的……”
“可以这么说。”
梅特恩打断了她的话,缇娜没有继续说下去。梅特恩接着说道:
“我想带你去被称为向日葵之地的皮罗瓦。我的朋友住在那里,他有很多土地,可以给我个小农场。太大了不容易管理,只要能看到的地方就够了。我要盖房子,买一匹马,还要买一头骡子。如果在农场里种西瓜,收入应该不错。听说那里很适合种西瓜,无花果也不错。”
缇娜眨着眼睛,抬头看了看梅特恩。她完全听不懂这个男人的话。
“等吉恩长大了,我要给他买匹小马。我们三个人骑马去邻居家的农场吧。听说那里的人们很自然地和邻居分享,那么我们把西瓜分给邻居,再从邻居那儿换小麦就行了。还可以做西瓜干呢,我喜欢吃西瓜干。对了,你会烤面包吗?”
越听越离谱了,缇娜瞪大眼睛,摇了摇头。
“那就让邻居教你。我会做木马。如果邻居家也有小男孩,肯定很想来我家玩。要是有人借木马,吉恩应该很得意吧。”
“哎呀,你在说什么……”
梅特恩耸了耸肩膀。
“我在计划未来。”
“可是我……”
“怎么了?不愿意?做农妇不如做陛下的宠妃更好?”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她是谁,孩子是谁,他都了如指掌,却还是把她们带到了这里。缇娜嘴唇颤抖,问道:
“大人是陛下的仇人吗?”
“仇人?我是埃弗林的百姓。国王陛下乃是万民之父。”
“那么您是陛下的臣子?”
“臣子,我们家族的确享用着陛下的俸禄。”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把你们送回王宫,而是带你们到这种地方?是啊,我也想知道。不过,有一点很明确,我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而且恰恰相反。”
摆脱手持斧头的男人,亡命逃跑的时候,王城的道路像迷宫,怀里的孩子放声大哭。她披着乞丐的斗篷,挤在路人之间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走路。她想回宫,却又无法和宫里的人取得联系,而且守门的卫兵也无法相信。谁知道他是不是王后的走狗?
好久没有回到这个街头,她感到恐惧。黑暗是陷阱,光明是圈套。转头看她的人们都露出揭发者的眼神。想要藏到某个地方,反而更容易被发现。追击者最先翻找的地方就是容易藏人的仓库或厢房。缇娜从七岁开始学习跳舞,有时因为忍受不了毒打而逃跑,总是在这类地方被发现。于是不管多么疲惫,不管多么饥饿,她都要踉踉跄跄地找到人多的地方。隐身于形形色色的人群,即使打扮怪异,即使披头散发,也不太引人注目。她捡拾地上的苹果为食。漂亮的凉鞋碍事,她就脱下来扔掉,光着脚走路。她第一次对脚上硬邦邦的老趼心存感激。
从早走到晚,天又黑了,行人少了,再也没有藏身之地。如果不是昨天夜里在咖啡厅遇到梅特恩,也许现在她的脑袋已被斧头砍掉,装进袋子里了。孩子也……
缇娜浑身发抖。她抬起头,遇到了梅特恩的视线。她这才意识到梅特恩的眼神看似冷漠,却完全不同于追击者。他已经答应要帮助自己了。因为她只想回宫,所以没有立刻想清楚,原来梅特恩已经把她的孩子从王城、从追击者的手中救出来了。几个小时之前,如果被抓到,肯定是必死无疑,所以她只顾埋头奔跑。现在好不容易摆脱出来,却对愿意伸手援助的人心怀疑虑?
缇娜还是无法欣然应允。首先是太突然了,不知道是否真实。这件事她恐怕无法自己决定,何况还有孩子。
她艰难地说道:
“孩子是陛下的后代。”
“啊,是吗?当然了,孩子在父亲身边是最自然的,可是陛下能出色地完成父亲的使命吗?应该可以吧。因为他等待多年,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孩子。无论孩子想要什么,哪怕是女神的衣角,陛下也会为他剪下来。可是要想得到陛下的礼物,首先要活下来才行啊。这才是重中之重,不是吗?”
“如果回宫……”
“如果回宫,你就死定了。”
缇娜困惑地低头看了看孩子。的确很难回宫,不过她深信,只要遇到信得过的人,回到宫里,陛下就会保护自己。尽管当初自己不明就里地上了马车,稀里糊涂地跟着不明身份的人同床,而且在同床时,陛下也没有跟她说话,然而自从王子出生之后,情况就变了。每到下午,陛下谁也不见,单独留在别宫里逗孩子玩。王子睡着了,陛下会询问她在街头生活时的情况,也让她跳舞给自己看。有一天,陛下还教她下象棋。她不知道陛下是否爱自己,但她确信陛下不会抛弃自己。最重要的是,伯利提莫斯王子是陛下唯一的后代啊,连名字都是“宝贵罕见”的意思,不是吗?
“不相信,是吗?有陛下严加保护,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事?那么这次的事情又怎么会发生呢?”
“都是我被一封伪信欺骗……”
“你以为你只是因为被骗出宫,就落得如此下场吗?从今往后只要不上当就行了?你以为王后在宫里没有办法杀你,才把你叫出宫外?王后在王宫里做了九年的女主人,只要她下定决心,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这次她失败了,下次她会彻底把你除掉。陛下连你和王子的骨头都找不到!”
缇娜默默无语地颤抖。她不是不理解王后的憎恶之心,也不是没有亲身体验。她从开始就害怕王后。也许梅特恩的话有夸张的成分,然而只是听了他这番话,就放弃陛下宠妃的位置逃跑,未免有点儿好笑。
缇娜还有孩子,千金不换的孩子。这孩子不仅对陛下重要。想到孩子可能受到伤害,她就毛骨悚然。缇娜露出惊恐的表情。
“要是王后能宽恕我们就好了,真的……”
“宽恕?只有你们俩变成泥土才有这样的可能。你们也没有做过什么需要宽恕的事情。不过,听你说出‘宽恕’这个词,看来你根本没有做好与王后作战的准备。她这个人……对于自己看不惯的东西,必须斩草除根。”
梅特恩的语气莫名地凶狠起来,缇娜感觉有些奇怪。
“看来您很了解王后。”
“很了解。”
“所以……”
“所以把你带到这里来了。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带你逃往皮罗瓦?我背离家乡,万一被发现就会遭到发配,孩子被夺去父亲,几乎什么好处也没有,但唯一的好处就是你和孩子可以保住性命。”
“大人什么好处也得不到……为什么还要帮助我?”
“我见不得抱孩子的女人死。”
这句话令人难以相信。梅特恩猛地站起来,在摇摇晃晃的地上踱来踱去。
“看来你不相信我的话。那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理由?难道对你一见钟情?我刚刚看见你就深深地爱上你,不顾性命?我们有这个时间吗?对蓬头散发闯进咖啡厅的女人一见钟情?我还没有**到这个程度……”
缇娜不由自主地笑了。梅特恩回头,她立刻停了下来,眼角依然保留着笑意。尽管因为昨夜的辛苦而眼圈发黑,然而当她微笑的时候却又恢复了美丽。天空放晴,阳光从漏洞的天花板照进来。光线似乎具有某种魔力,破旧磨坊角落里的蜘蛛网仿佛变成了漂亮的蕾丝,黑色的苔藓宛如绸缎闪闪发光。梅特恩顿了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这不是笑话。”
“对不起。”
“我一定要救你们,不能让你们死于王后之手。如果你相信我,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你要把我留在这里,一个人走?”
到达这里之前,缇娜还以为梅特恩要抢自己的孩子,现在听说梅特恩要走,却突然害怕起来。走了一夜,距离王城渐渐远了,但是追击者们仍然会拼命找她,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既然已经把毒手伸向缇娜和孩子,那就必须找到她们,直到埋入地下才能安心。
“意外地遇到你,来到这里,我都没有时间做出门的准备。因此要离开家乡很长时间,我需要处理点儿事情。你肯定很饿了,不过再坚持一会儿吧,别在这附近找食物。追击者马上就会搜查附近的村庄。乡下人对陌生人记得很清楚。这里是芦苇丛,连猎狗都找不到。”
“可是……”
“害怕迷路吗?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不得不离开这里,那就在我下面说到的这个场所见面。”
梅特恩说,往南走,湿地变成树林,在树林里走上不久就能看到散落着白色石头的地方。有块石头下面是可供藏身的洞穴,进入洞穴则需要掌握特别的要领。说着,梅特恩亲自做了示范。
“听明白了吗?这里很偏僻,不会有人来,我告诉你是为了防备意外。我是很认真的。”
说完,梅特恩从怀里取出一把短刀,放在缇娜手中。黄铜色的短刀,上面刻着沙锥鸟的图案。缇娜接过短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抬头注视着梅特恩。梅特恩心生恻隐,叮嘱她说:
“不用担心,我会赶在天黑之前回来。你累了吧,先好好睡一觉。回来的时候,如果你和吉恩在这里迎接我,我会很开心的。”
缇娜艰难地开口说:
“吉恩?”
“既然尤杰妮娅是男孩子,那就叫吉恩吧。”
缇娜想起自己坚持说是女儿,不由得羞愧地垂下了头。梅特恩又笑着说道:
“我们就这么叫他吧,总不能叫他伯利提莫斯王子殿下吧。对了,我不是吉纱的乌鲁斯的儿子,我叫洛克。”第二天,国王召见萨米娜。萨米娜心意已决,不可能留下证据,只要矢口否认就行了。她是王后,谁都不能对她严刑拷问,也不可能投进监狱。伯利提莫斯是陛下唯一的骨肉,也是我这个百姓之母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因为嫉妒而伤害如此宝贵的孩子?陛下认为臣妾是这么不识大体的女人吗?因为臣妾无法生育,而背负这样的罪名,还不如死掉算了。眼泪汪汪地苦苦哀求,不管自己出去上吊还是怎么样,陛下当然不会在意,但是他也不会直截了当地点破。
萨米娜反复想着这些,不过当安德罗斯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呆住了。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吗?”
“不知道。”
“是吗?如果你实话实说,朕或许会改变心意。”
“臣妾对陛下毫无隐瞒。”
“那好,那就快点儿交出伯利提莫斯和艾瑞缇娜吧。”
萨米娜轻轻地咬了咬嘴唇,眼神之中满是惊讶。
“陛下怎么会对臣妾下这种命令?臣妾比任何人都更担心王子的安危,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向我询问他们的行踪。我爱伯利提莫斯如同爱我自己。”
“是的,既然那么爱,交出来不就行了吗?我想快点儿看到毫发无伤的王子,还有艾瑞缇娜。”
“陛下,我实在是……”
突然,安德罗斯猛地扔出了茶杯。萨米娜大惊失色。茶杯碎了,热茶溅上了萨米娜的衣服。安德罗斯厉声喝道:
“你竟敢欺骗朕!你不是买通你的弟弟,带他们走了吗?你把她们带到哪儿去了,还不如实招来?”
萨米娜僵住了。她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担心安德罗斯会不会打自己。虽然以前国王对她漠不关心,却也从没做过有失礼仪的事情。现在,他对自己的态度跟对奴隶没什么不同。刹那间,她宁愿国王像平时那样对自己漠不关心。这句话差点儿脱口而出了。
萨米娜害怕挨打。因为她的母亲是第三夫人,深受父亲宠爱,于是第一位夫人也就是大伯母常常找碴儿鞭打母亲。这时候,萨米娜便会跑到母亲身边,然而听到鞭子的声音,她就迅速转身,在心里虔诚祈祷,鞭子的火花不要溅到自己的身体。她又担心这样下去母亲可能会被打死,那么父亲会不会为母亲报仇?为什么自己不能扑上去,挡在母亲面前?为什么父亲爱着母亲,却对这种事置之不理?千头万绪交织在她的心里。
到最后她也从未奔向挨打的母亲。鞭子带来的恐惧感太强烈了,年幼的小女孩无法承受。她对自己的憎恨变成了复仇心,为此她还准备了短刀,每天都拿出来磨,发誓有朝一日要刺死大伯母。但是,她最终也没能报仇。父亲去世以后,大伯母依然是家族的长辈。大伯母所生的大哥海洛迪恩担起了家族的大梁。尽管她成为王后,不,正因为她做了王后,报复娘家的事就更是连做梦都不敢想了。萨米娜自己最清楚,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大哥海洛迪恩像父亲似的支撑起家业,也是萨米娜最重要的援军。
现在母亲已经不用挨鞭子了,然而每次换衣服的时候都能看到当初的伤口。想起那些伤口,萨米娜的眉头就不由得瑟瑟发抖。以前她一直对安德罗斯漠不关心的态度深恶痛绝,太冷漠了,既不能和他争吵,也不能将他激怒。除了几句例行性的话语,安德罗斯从来不对她说什么。有一次从宴会回来,她甚至问宫女“你能看见我吗?”。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年,萨米娜感觉自己像个幽灵,故意表现得恶毒,还伤害自己的身体,有时毒打宫女,也曾摔过东西,然而安德罗斯连句制止的话都没有说过。萨米娜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只是掠过安德罗斯的耳边,他从来没有认真地听。
她宁愿安德罗斯恨她,也曾经想过做些令他震惊的事情。不管是否把她当成王后,她首先渴望得到人的待遇。她想证明自己不是在宫殿里飘来飘去的幽灵,而是能够伤害他的活人。然而当她回忆起挨打的恐惧时,又觉得还是漠不关心更好。但如果是这样,过去的岁月算什么呢?当时的愤怒只是撒娇吗?
萨米娜猛地站起来,拾起茶杯的碎片。她想用茶杯碎片刺自己的喉咙。果然不出所料,安德罗斯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这是干什么?”
“放开我,还像以前那样对我置之不理就行了,不是吗?”
“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萨米娜几次试图推开安德罗斯,却未能如愿。她瞪着安德罗斯,泪流满面。安德罗斯从萨米娜手中夺过茶杯碎片,扔到地上。听见嘈杂声,侍卫们跑了过来,安德罗斯转身喝道:
“出去!”
面对眼前的场景,侍卫们大惊失色,慌忙逃出门去。安德罗斯放开萨米娜的手,萨米娜颓然坐地,捂着嘴啜泣起来。国王沉默片刻,萨米娜的心里生出一线希望,但是她错了。
“在你说出王子的行踪之前,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安德罗斯并不是因为爱惜萨米娜才阻止她寻死。萨米娜小心翼翼地咬着嘴唇,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饶恕艾瑞缇娜和伯利提莫斯。以前她的目的是让她们从眼前消失,但是现在变了。哪怕她们不再回宫,哪怕找遍世界每个角落,也要找到她们,将她们斩草除根。
“陛下,请听我说。从现在开始,我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
萨米娜眼泪汪汪地抬头看了看安德罗斯。他点了点头。萨米娜站起来,坐到椅子上。
“我觉得只有我了断自己的性命,才能消除这个恶毒的误会。既然陛下阻止,那我就斗胆说了。陛下说我派人藏起王子和他的母亲,而且认为是我的弟弟做了这样的事情。可是不管是今年还是去年,我的弟弟当中从来没有人进过王宫。我已经两年多没见他们了。他们怎么可能藏起王子和他的母亲?”
安德罗斯的脸上掠过轻蔑的神色。
“朕对你和你的弟弟怎样商量,设计了怎样的阴谋不感兴趣。朕已经派人把整个王城翻了个底朝天,还调查了离开城门的人。守门将异口同声地说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和孩子。但是,看守银月之门的士兵报告说,昨天夜里守门将在未做记录的情况下放走了一个男人和可疑女人。于是找来守门将询问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偷偷放走。守门将对你们毫无忠心可言,没动他一根指头就招了。”
萨维娜根本无法预料到这些事,只是眨着眼睛望着安德罗斯。听到下面的话,她才僵住了,喉咙和舌头也都僵住了。
“那个人是王后最小的弟弟,洛克。”梅特恩,准确地说是洛克借来马匹,中午时分到达本家。那是王城五大富豪之一的埃克劳斯的儿子海洛迪恩的私宅。四年前去世的埃克劳斯有七个子女,海洛迪恩、克劳多斯、比利努斯、图安、萨米娜、艾梅丽娜和洛克。
埃克劳斯有三位夫人,洛克是二夫人生下的唯一的孩子。身体娇弱的她多年未生育,尽管排行第二,却连大声说话的份儿都没有。生了三个儿子的大夫人气势汹汹,对待她就像对待仆人。生下洛克的时候,她说自己死而无憾了。事实上也是如此,没过多久她就撒手人寰了。
埃克劳斯对失去母亲的小儿子倍加疼爱。他对别的儿子们严加管教,只对洛克是例外,几乎放任不管。比他年长将近二十岁的哥哥们也觉得洛克对自己的位置没有威胁,因此没有人在意。
长大成人以后,人们都说洛克不像他们家的人。不同于哥哥们的傲慢和冷酷,洛克和下人们打成一片,毫不避讳体力活,而且喜欢朴素的衣服和饮食。他最喜欢的是旅行。他常常毫无目的地出发,一年也不回来。埃克劳斯生病的时候,想要找到自己格外疼爱的小儿子,然而几百名士兵找遍了各个地方,连邻国都翻遍了,却还是杳无踪影。幸好洛克及时得到消息赶回家,才得到了父亲最后的祝福。
洛克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却在父亲弥留之际守在父亲床前,这让哥哥们大为不快。幸好在遗产分配方面,埃克劳斯没有特别优待小儿子。这是智慧之举。否则的话,也许兄弟们会千方百计地放逐洛克,甚至置他于死地。
洛克想的是回到本家找秘书,让他负责管理自己的土地,带些盘缠就马上出发。事实上也差点儿就做到了。在几百栋建筑组成的豪宅里面,想要避开兄弟姐妹们的视线并不困难。不料,正当他要离开家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马厩里的爱马。这是父亲最喜欢的马,留给了洛克。那匹马身上刻着家族的烙印,又是引人注目的骏马,逃亡的路上不适合带它。洛克只是想和马告别。
洛克走进马厩,给爱马拿些青草就出来了。正在这时,有人走进了大门。那是跟他打过交道的军人。洛克赶紧转身,但是为时已晚了。
“这不是洛克大人吗?快跟我走,娘娘召见。”
洛克追悔莫及。萨米娜王后从来没有召见洛克进宫。这是理所当然。他们两个人不可能再见面。现在,王后为什么召见他?只有一个理由。萨米娜成为王后之后,只见过洛克一次。那是进宫一年初次回本家的日子,她听到了难以忍受的话,无比气愤,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这期间她变了,弟弟也变了。听说弟弟到了,等待他进来的时候,萨米娜感觉腹中某个部位隐隐作痛。她下定决心。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是怀念往事的时候。
走进王后殿,洛克视线低垂,大概是不想看到萨米娜。看到坐在萨米娜身旁的安德罗斯,洛克立刻伏倒在地,磕了三次头,跪着挪到跟前,把额头凑到国王手边。国王轻轻推开了他的头。他退到后面,继续跪在地上。
“祝福无比威严的国王陛下安康。陛下的大地上流淌着甜美如蜂蜜的江水,子孙忠诚,叛逆之火熄灭,荣光的伊斯坎特之星永远守护在陛下左右。”
无论是夸张称颂的人,还是听到称颂的人,此刻都纹丝不动。这是惯例,而且谁也不可能听到对方的真心话。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安德罗斯开门见山地说道:
“埃克劳斯的儿子洛克,今天是朕叫你来的。如果你不是王后的弟弟,你此刻就不是在这里,而是落入刑吏手中了。”
“不管是哪个家族的什么人,如果对陛下犯罪,都应该受到惩罚。请陛下明示。”
“王子和他的母亲在哪儿?”
洛克低下头,沉默片刻。萨米娜更加紧张,情不自禁地喘着粗气。不一会儿,洛克抬起头来。
“陛下,我昨天夜里去了王城,今天回来,大吃一惊。两夜过去了,还没有找到王国的宝贝,王子殿下。护卫队长应该砍头,侍婢们也应该斩断双手,可是他们不惧刑罚,玩忽职守,岂有此理?”
洛克的神色非常平静,好像没有听懂刚才国王的质问。安德罗斯眉头紧蹙。
“你想否认你的所作所为吗?”
“没有做的事情,没有必要否认。如果我藏起了王子殿下和他的母亲,怎么会自己来到宫里呢?”
“你知道朕为什么怀疑你吗?”
“我想是因为昨天夜里我经过城门的事吧。”
“原来你都知道了。那么当时和你同行的女人是谁?”
洛克再次叩头,然后抬头说道:
“既然要详细地向陛下禀告,那就不得不说出以前王后娘娘说不出口的事情,请陛下谅解。我首先声明,那个女人现在已经回到王城了。”
“什么?快说!在哪儿?”
“那个女人是在王城做生意的安多拉的女仆,名字叫休米。休米姿态娇美,所以平时去安多拉那里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昨天夜里我说想把她借出来,安多拉爽快地同意了。我付了两枚金币作为代价。如果陛下派人调查,很快就会知道了。”
萨米娜神情僵硬。安德罗斯瞪了洛克一眼,回答说:
“为什么要为这种事出城?”
“休米有丈夫,要想不被人发现,就只能带她去远处了。我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办完事之后让她先回去,下午我才回王城。”
这些话简直就是对国王的侮辱,然而这些都是安德罗斯让他说的,所以安德罗斯强忍愤怒,脸色都变了。
“要想证明你的话,还需要详细调查。那个女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生意?”
“安多拉在南门附近的鸽子井胡同经营着很大的妓院。那个地方很有名,应该不难找到。”
“你觉得朕抓住隐藏王子和他母亲的罪人,会怎么处理?”
“应该是凌迟处死,家人也全部砍头。”
“是的。刚才你就被怀疑为罪人。你怎么不害怕呢?”
“微臣进宫的时候也在暗暗思量,王后娘娘为什么叫我来。微臣已经听家人说了,了解王室的变故,所以我想在这种紧急关头,王后娘娘肯定不是为了和我诉说姐弟情而叫我来。难道是想找我帮忙?可微臣又是埃克劳斯的儿子中间年纪最小、经验最少的人,除非家兄全部去了国外,否则不可能因为这个而找我。那会是什么原因呢?会不会觉得我了解情况?可是像我这样连小官都没做过的白面书生,还能知道什么?想来想去,我觉得肯定是自己遭到怀疑了。我猜想肯定是因为昨天夜里出城的事。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死呢?我也很害怕,可是与其逃跑,一辈子都被当成罪人,还不如解释清楚。如果不行,那就干干净净地死掉算了。这样一想,心里就平静了,也能坦然面对陛下的质问。”
安德罗斯和洛克沉默片刻。萨米娜终于开口了。
那段时间被我们称作光芒与玫瑰的时代。
直到四百年后,我们才明白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那个时代,世界之都熠熠生辉,
伟大的图书馆里绽放着数万朵玫瑰。
我们忘记种族差异,互敬互爱,互相拯救。抵达世界诞生之地那天,
门开了,我们走进庭院。一切开始了。
然后,我们分开。如今已被遗忘的神灵们,英雄们,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最后的战争卷走了所有的美丽,
我们应该做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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