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幕迟明显一怔,又好似得了什么承诺般狂喜起来,重重地点了头,麦色的脸上只看见一排闪亮的白牙。
朝秋咳咳一声,红着脸道:“笑什么呢!这么大的风也不怕吹到肚子里。”
周幕迟偏不让朝秋装傻,对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朝秋,你等我回来,等所有的事都了结,我们一同回家。”
朝秋低低地说了一声,“你的家在镐京……”
一阵寒风吹来,周幕迟浑身一震,见四周已是无人注意,便挡住风,说道:“朝秋,我的家从来不是那个地方。六岁以前,那些人是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可是如今我再没了真心对我的亲人,时时刻刻提防别人要我的命。这个世上,只有楚家爹娘真心实意对我好。朝秋……我此时不敢给你承诺,等我三年,三年之后……”
朝秋不知为何,出声打断他说道:“言璟哥,无论你承认与否,别人的眼里你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五皇子,你的许多事如今都无法左右。我不知道今后会如何,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那个位子……那个地方,我从来不是那块料。我笨手笨脚,我不会奉承,况且如今我只有十三岁,还有许多年的日子,这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周幕迟先是一怔,接着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心头不知所措,好似他曾经的计划一下子打乱,没了主张。他是大周的五皇子,再难以改变的事实。周帝健在,可子嗣之间强弱分明,暗里遭受多少的刺杀与排挤,他不过是初生幼虎,根本不足与之抵抗。除了真正掌握林家将营。还有纪怀安的从旁辅助。
他只望早日结束这一切,用自己的战功,迎娶心爱的姑娘。看在他多年在外的份上,想来京中也无人能反对。只是现在,周幕迟猛地醒悟过来,朝秋想要的生活,似乎他很难给的了。那样安宁,无争,田园小院的生活……到了以后,京中愈发动荡。他又何以置身事外?
“朝秋,我一定会有法子的。”周幕迟褪去了激动,冷静下来。“两年后我需要跟着纪先生去海上一趟,那件事不知何时能成,只有那件事了结之后,我便可以放弃这里的一切,回家一同捕鱼。种田,那个时候,你可愿意?”
朝秋不知说什么好,似乎这些话都为时过早,便咬唇一笑:“言璟哥,赶紧回去罢。不然回来的路上又下大雪,到时候埋了路,可危险哩。”末了又顿了顿。撅嘴说道,“我才一十三呢,才不去想那些!倒是言璟哥你,梦瑶郡主可是追着你不放手……”
周幕迟忽然闷笑一声,“朝秋。你,真好看。”
朝秋被这没来由的话给弄愣了。等反应过来,脸陡然红了,虽说是在这荒山野岭,到底四周还有十几个兵卒手下,虽然站得远远的,可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免有些羞赧。
老天,她真的是十三岁么?
本来泰然自若却有些僵硬起来,周幕迟替她挡住了风,天气愈发冷,哈出的气都飘着白汽,这么一下似乎感觉离他不过一掌的距离。
朝秋心头一阵小鹿惊跳,赶忙退后一步,又觉得很是突兀,见周围没有人看过来,便道:“我,我不理你了。”说完便如小兔一般跑开了。
周幕迟整个人有些酡醉般,脸也冻得红红的,此时才敢张开了手心,天知道他手心里全是汗,闷了半天也只说了句真好看的话。
他紧张一会儿,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什么,又觉得应该再说好一些,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快些做完手头的事。这漠北一日不定,兵营大权便难以掌握在手。他不去争那个位置,二哥周晟衍也不要那个位置,可并不代表周行烈会放过他们。
周幕迟心中沉沉的,又希望这些烦躁的时日快些过去,好重新回到以前。忽的又哂然一笑,这般退缩,却又不是他了。再抬起头看远处时,只觉得无限的振奋与欢喜。
纪山在前头查探,每隔两步便插下树枝以示无恙,这里的黑土地踩下去愈发出油,尤其是沼坑处都能冒出细小的泡子。四周的茅草又高又长,每个人手里拿着柴刀不断割下,后头又有人拾掇起来绑成一捆一捆的。
朝秋呼吸有些急促,这般跑开,又有些想回头看,到底耐不住咳咳两声,转过头正撞上周幕迟的目光,又做贼心虚般赶紧转回了身。
阿幼最耐不住寒,拼命跺着脚干活,只希望全身暖和起来,此时见到朝秋跑过来,忙道:“朝秋小姐,你还是快些回去罢。这里有我们呢,等开出一条道来,下午再来看不迟。”
朝秋捂住口鼻,防着冷风灌进,嘴中呜呜说道:“今日尽量能找一片宅基,最好是靠近山丘树林的,你们忙完了早些回来,我叫厨子多做些肉汤,下午也能带过来。”
阿幼揽下一拨茅草,唰唰割了下来,点头应道:“行行,你可别冻着了。这冷天气,站一会儿就僵住了。”
朝秋左右瞧着自己做不了,也不妨碍他们,转身往回走。周幕迟嘴角一直噙着笑意,看得朝秋恨不得上前去扯他的脸。
两人一路沉声走着,过了一会儿似乎又没先前那般不自在了,待说道如何开发漠岭时,朝秋又精神起来,似乎那遍野的荒草都成了庄稼一般,沉甸甸地等着人收割。
新造的地热屋五日前终于成功了,柴火既能烧饭又能暖屋,比先前用的要省了一半。朝秋一回到屋里便脱了大衣,换了松软轻便的棉袄,回屋翻了翻自己的背包,分出一小半的仙果灵液另装起来,又去饭堂看了看,挑了酱肉饼子和馒头装好。
终于,周幕迟还是当天就赶着回去了。
朝秋只觉得日子过得极慢,每日与纪怀安谈着以后的事,渐渐地心思有些放开了。
纪怀安说话和气又风趣,对她又是真正的关怀,哪怕看到她进步不大的一手小楷,仍然细心地教着,兼之又替她画下许多凭空设想,漫无边际中找出可行之处。
漠岭的天变的很快。
一个月不久,地里已经开始冻硬了许多。
饶是如此,用了火烧绝断的法子,开出了十里的路,终于觅得一处好地,屋宅的建法全仿较城池造法,大路两丈宽,从夷平处往内辐射。屋宅的样式经由纪怀安与朝秋众人的相互比较,最终确定了方案,既可以造成地热屋舍,又可以耐的住冬日的寒意。
这片新建的屋舍离山口处不过一里路,正是因为这处有一片湖,冬日的时候还能听到哗啦的流水声,此时也未曾封冻,取水方便,也适合在附近挖井满足用水。
不过这样一来,愈发觉得人手不够,地里暂先不能动,可看着茅草的势头,这地哪里会不肥?如今山都夷平了一个口子,大家小心翼翼地排除了沼地,圈起来的地方成片连绵,还有许多好似看不到尽头。
这边干得如火如荼,镐京之内,天才微微起了寒意。
周幕迟快马加鞭赶至镐京,便有人立时迎上前接了他回去。
来人正是陈佑。
周幕迟身边便是陈鹰,此时两人相见,虽未曾说半个字,可熟悉感却是常年累月积下的,虽然各为其主,但到底没有冲突之争,因而两人还算是和气相见。
“五皇子,漠北一战已上表,此次大捷,皇上龙颜大悦,言明等你一回京便进宫复命。”陈佑一字一句说道。
周幕迟点头示意已知,正准备朝前走去,陈佑忽的又低声凑近道:“皇上似有封地之兆,太子得知此事,已经令左相一众大臣上朝表奏,五皇子,二皇子教卑职告于您,心中有数便好。”
周幕迟一挑眉,心中直道来的真巧。想来他们就算得知漠岭一事,也不知自己一行人打的是何主意,毕竟漠岭几百年的荒芜,也曾有人去开荒过,可总也没有成功的法子。如今有了火药,夷平几处山脉并不是难事。
“陈大人,告诉二哥,若是他身体无恙,来年我邀他漠岭一叙。”说完,便策马疾驰入城。陈佑一听,忙记下心来。
周幕迟回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京都。
待到第二日上早朝,周帝先是表彰一番,转而提到了封赏一事。
太子一派早有所闻,听得周帝欲将岭南富庶城池赐予五皇子,不仅包括太子一系的人有所震惊,就连周幕迟自己也受惊不已。
岭南一隅,海城福地,最是繁华。若真的坐拥南地,倒是便真正是远离了镐京,哪怕今后一旦有变,他亦可以安然无恙。周帝这份心思,可谓是煞费苦心。京中的氛围愈发紧张,此时抛出这样的诱惑,何以不教太子一系纷纷跳出相驳。
“陛下,五皇子虽击退了弩族,这战功确实振奋人心。只是岭南一隅,乃我大周的赋税重地,若是此时封给了五皇子,大旱时候国库已然空虚,只怕不妥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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