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火绕,旧墙斑驳陆离,院落一片狼藉。
众人都在风雅轩外,看着丫鬟仆人在收拾着残局。刘氏叹息道:“我不过是责罚了她,何苦这么做贱自己?”“可惜了凤尾,”萝道,“她可是咱们府里处事最为稳妥的人了,府里的丫鬟有一半都是她掉教出来的……”
按照府里的规矩,刘氏命人将三娘送回原籍松溪。凤尾因为没有家人,所以就跟着三娘一起送了去松溪。府里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更显的凄凉枉然了,“文泽,再给你娶一房媳妇可好?”刘氏问道。
可是文泽却无心想这些事情,只是闷闷的答道:“才刚给三娘办了后事,孩儿实在是没有这个心……”刘氏遂头道:“我只是看这两日你有些不开心,所以就想着给你找门亲事。”
无奈文泽只是摇头:“孩儿谢谢母亲的好意。”着讪讪的离开了。梁夫人对刘氏道:“姐姐,那文泽得对,就算是办喜事,也要等过了三年再。”刘氏叹道:“三娘就是太过要强,如果她不出那番话来,我想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儿……”
马儿长嘶一声,停在府门前,管家陆志勇匆忙向刘氏报告,是宫里来人了。刘氏措手不及,还未来得及从后门出去,那李德辉已经面带笑容的走了进来。口里道:“陆夫人!何事如此焦急?”
那刘氏只好回过身子,然后笑着向李德辉行了一礼,道:“不过是想着还有一些事儿处理。”李德辉道:“如此,夫人就先忙。”“不忙,”刘氏笑道,“公公不远千里,来到杭城,必是有要紧的事儿……落樱,去给公公上茶!”
不一会儿,萝走来了,端上一壶茶,悄声对刘氏道:“落樱昨儿个夜里不知何故,投湖自尽了。”刘氏的心咯噔一跳,面上却依旧笑着对李德辉道:“公公请!”李德辉见刘氏如七年前般,容颜不变,笑着道:“陆夫人这几年过的可好?”
刘氏正要答话,李德辉看到了刘氏身后的梁夫人,这般眼熟。“这位夫人是……”“她是我的妹妹,”刘氏答道,“公公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大家都不是外人。”他环顾了四周,唯有萝在此,刘氏示意萝退下,那李德辉才明了此行的来由。
“夫人上次托病不见,”他笑道,“是在害怕我么?”刘氏不语,他继续道:“前些日子,江城公主已经将来意明,我也不必跟你绕弯子了,皇后娘娘。”语气很快转变了称呼。皇后娘娘,许久,都未曾听到有人这样叫自己了。
空气里氤氲着诡秘的气氛,刘氏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只能问一句,李公公,背叛太祖皇帝是何用意?”李德辉叹了口气,道:“为了存活下来,我也是费尽心机!”
可是刘氏似乎洞穿了一切:“你应该是太宗皇帝那边的人,我的对也不对?”梁夫人也道:“李公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就是为了……”“复仇!”他忽然怒目圆瞪,道,“我的妹妹被太祖皇帝所害,太宗皇帝对我,如果我肯助他夺位,会替我报仇的!”
李嫣然,李德辉的同胞妹妹。是太祖皇帝身边的御前宫女,只因没有给太祖皇帝及时上茶,便被杖毙而亡。他恨太祖皇帝,所以太宗皇帝才给了他允诺。“只是可惜,嫣然再也活不过来了……”他悲戚道,“无奈啊!”
“那你此次来所为何事?”刘氏又问道,“仅仅是警告我们?”“自然有这样的意思,”他答道,“当今圣上励精图治,依我看,比那太祖皇帝强上十倍还要多。所以我想劝劝你们,也别想着复仇,安生过日子吧……”
谁想刘氏听了这话,暴跳如雷:“你在胡些什么!你妹妹死了,你还知道报仇,我的夫君,我的江山,全都没有了!这么些年来,我将夜辰抚养长大,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失去亲人的滋味……”
见刘氏如此激动,梁夫人按住她的身子,道:“姐姐切莫动怒,先问问他的来意。”遂问他:“你到底想怎样?”李德辉冷笑道:“如今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们是前朝人的身份,可是别忘了,贺香兰还在我们手上。”“还有,”他又道,“朝廷,让陆大人尽快进京。”
的烛火映照着内室,珠帘晃动,李德辉的一言一语浮现在刘氏脑海中。“姐姐,如此看来,朝廷已经知道了,”梁夫人道,“他们只是没有证据而已,上次雪吟来府上,我想着必是来搜查的。”
此时,月上东山,星星闪耀。沁雪看着眼前的酒菜,食干无味。含笑坐在一旁,也是默默不语。文远见两人都是闷闷不乐,遂遂木槿道:“赶快给倒上酒来,不然菜可就凉了。”
清冽的酒水在酒杯中央晃动,沁雪道:“这次一走,不知到什么时候了……”文远道:“我会带着你一起去的。”“真的?”沁雪晃动着闪亮的眼睛,兴奋不已。含笑却默默的饮者苦涩的酒,将泪水生生咽下。
“少爷这话错了,”桃夭道,“刚刚宫里来了人,让少爷尽快动身。”文远道:“你还没把话完呢,我的话怎么错了?”桃夭解释道:“周姑娘是圣上钦赐的婚姻,少爷若不是带着周姑娘,朝廷会不会误解?”
是了,桃夭的没错。周含笑是圣上钦赐婚姻,若是文远带着沁雪去的话,圣上便会认为文远藐视朝廷。周家也在京都,见不到自己的女儿,定然会大怒。木槿道:“桃夭的话不无道理,少爷还是三思为妙。”
沁雪听了桃夭和木槿的话,道:“你们的我都明白了……文远,你带着含笑走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文远看着沁雪,心里不禁一阵绞痛。含笑道:“其实我不进京也可以的,我也陪着姐姐等文远回来。”
还是含笑知礼懂礼,花影上前笑道:“还是三姨奶奶识大体,依我看,少爷还是自己进京最好。”桃夭却道:“那也不成,若是周家没见着自己的女儿,少爷可怎么回答?”沁雪心里不快,只好道:“那就烦劳妹妹照顾文远了!”
言语之间带着不悦,含笑不好什么,只有笑道:“姐姐的哪里话,妹妹时时记着姐姐,等到了京都,必会将姐姐也一同接去的。”沁雪只是微微笑着,什么也没。“瑾儿,我累了。”沁雪道,含笑知趣儿的退了下去。
看来这次随着文远进京的人是含笑无疑了,沁雪有些闷闷的,坐在自己的内室里。木槿替她卸了妆,安慰道:“姑娘可是又忘了,若是时时记着少爷,姑娘可又要犯病了不是?如今倒是好事,离了三少爷,姑娘的身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好呢。”
也对,木槿的话不错,自己这些日子倒是身子清爽了不少。不似先前般咳嗽不止,自从文远来了以后,只是些想念的话,并没有同房。所以沁雪的精神比往日都要好。细细算来,两人成婚快一年了,是该有孩子了。可是沁雪的身份是无法与文远同房的。
一旦有陌生男子接近自己,那么沁雪的意识里就会有反应,所以至今沁雪仍是冰清玉洁之身。“我想着道奉天寺再去问问,”沁雪道,“若真如惠明主持所言,我应该是有一个弟弟,只是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
神话故事中的织女是有一儿一女,只是还不确定,沁雪的这个弟弟究竟是有无其人。木槿道:“明日送少爷进京,我们正好从奉天寺路过,让那主持再给算算,姑娘也好给自己找个伴儿。”
昏暗烛火,缀满珠帘。沁雪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回想起上次自己亲眼见到文远扶起含笑的情景,还有明日文远将要携带着含笑入京,她的心里痛心不已。只觉着后头一热,竟是吐了一口血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木槿下床去解,却看到沁雪起了身子,用烛火一照,那地上猩红的血渍让木槿惊呼不好!“都是老毛病了,”沁雪淡淡的道,“我没事儿,你回去睡吧。”
晨起时分,鸡叫三遍,含笑已经起了身,坐在妆镜台前细细梳着妆容。夏竹抚着她如瀑的长发,笑道:“姑娘可算是熬到头了。”含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道:“你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嫁到陆府就是受罪来了?”
夏竹掩面笑道:“姑娘的心里可是跟明镜儿似的,咱们这一走,势必不会在回来了。到时候老爷和夫人见了也喜欢。”含笑禁不住笑道:“你这丫头,尽会拣好听的话来!”
两人正着玩笑话,文远忽然走了进来,对夏竹道:“你先出去。”夏竹见文远面上一阵阴沉,便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想要留下,含笑却道:“你主只管出去就是了,这里也没什么事儿。”夏竹这才放心的出了门子。
那文远只是坐在椅子上,一杯一杯的饮着茶水,并不言语。含笑不解何意,又不好发问。许久,文远才道:“周姑娘,这些日子怕是委屈了你。”听着这一声陌生的“周姑娘”,让含笑的心里犹如针扎般难受。
她却面上带着笑意,道:“夫君的哪里话……”“这次进京,只怕是不能带你去了……”文远吐出这句话后,看向含笑,那原本沉稳的身子一下子竟是从床沿上跌了下来。
守在门外的夏竹听到了响动,也顾不得什么,竟是推门闯了进来,将含笑扶起。然后质问文远:“少爷就算是不带着姑娘进京,也应慢慢才是,何苦让姑娘……”“夏竹!”含笑低声呵斥,“不可对少爷无礼!”
眼见着温婉的含笑对自己这般柔情似水,文远一时又想起了早已过世的春柔,只是可惜了,自己尚未纳她为妻,她便香消玉殒。如今又有一个如花容颜的含笑立在眼前,若是带着沁雪上京,这话又该如何出口去。
大约是含笑猜透了文远的心思,遂满脸笑容的道:“如果夫君信得过妾身,那就带着姐姐进京吧,我留在府里侍奉婆婆……”这话让文远听了,又是一惊。以前沁雪从未过这样的话,如此看来,含笑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有礼有节,叫人不忍拒绝。
可是文远心里又怕是对不住沁雪,想起两人新婚之时,自己只是念着玉簪,从未顾及沁雪的感受,想来还真是惭愧至极。后来玉簪出嫁,也未与她道别,心里真心是难受不已。所以他想着把所有的愧疚、自责、爱怜都给予了沁雪,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彼时天已大亮,门外的车马具已备齐,下人们都已催促了好几次。文远确是左右为难,这时蔷薇瘸着一条腿走了过来,叩门道:“少爷快些出来吧,夫人在门外等着呢。”无奈,文远只好舍弃了含笑,从后门绕到关雎楼,拉着沁雪的手出了园子。
本想着这次可以送走含笑,可是刘氏却看到文远携着沁雪的手走了出来,顿时心生怒意。便对文远道:“这雪儿的的身子可是刚好,你又预备着带她出来做甚?莫不是要带她进京吧?”
一旁的木槿知道,刘氏是怕含笑是朝廷派来的细作,趁此机会送走含笑。可是这个文远偏偏念着儿女情怀,怎么也不肯放手。也附和着刘氏对沁雪道:“姑娘,难道忘了连日来的症状么?”
岁至初春,却仍是带着残冬的气息。沁雪每日陪着文远,极近体贴温柔。可是身子却每况愈下,木槿知道,这必是那沁雪额头处的桃花印记引起的。虽然也过几次,可是沁雪却是不听。
如今含笑身份未定,目的不明。文远又逢入京述职,正好可以带着含笑。沁雪看着为难的文远,松开了他的手,嗫嚅着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夫君多多保重吧……”完抽抽噎噎的跑开了。木槿少不得又追过安慰,这里文远唯有将含笑带着上京了。
夜寒霜露重,一钩残月、徘徊影重重。卧听夜莺语,又有鹧鸪啼,呜咽声声、哽咽对烛火。凝噎不成,写进相思泪。
悄悄起身,看着那烛火微微晃动,木槿便知,沁雪又是在写什么伤心的句子了。遂下了床,为她披上一件厚厚的大袄,轻声道:“姑娘好歹歇一歇,这会子又劳神。”沁雪轻叹一声,道:“吾命苦矣!白首偕老竟是镜花水月!”
听沁雪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参禅了。木槿噗嗤一声笑了:“姑娘这会子竟是入了佛门,起佛语来。”沁雪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明儿咱们还得去一趟奉天寺,找惠明主持,问问他我的身世。”
老鸦聒噪,打落一夜静谧。枝桠零落,沙哑风沙,嘶吼半空黎明。只待破晓,雄鸡啼断,迎来漫天彩霞。
卯时三刻,沁雪便下了床,洗了把脸,简单的梳洗了一番。然后拿出那件简单的素白长衫,穿在身上。木槿见了,笑道:“从未见过姑娘这样素净的装扮。”沁雪淡淡的笑道:“如今到了佛门之地,怎可再过招摇?”
古老的寺门安静的立在千年之外,寺院里早早就有僧人打扫庭院,修剪花草。“两位施主,请随贫尼来。”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木槿立时认出了眼前这引路之人正是素馨。现在确是庙里的忘尘,虽然已是月余未见,素馨的样貌仍旧是出尘淡雅,峨眉灼灼。
禅房里的蒲团上,慧明早就坐在上面,似乎在等着沁雪的到来。忘尘给二人上了茶水后,便带上门出去了。“前尘往事早已了断,姑娘又来作甚?”慧明微闭着双目问道,沁雪知道,这慧明必是知道些什么,便跪在地上,哭求缘由。
但见慧明沉默了片刻,便开口问道:“血玉之事施主可曾记得?”沁雪怎么不记,若不是自己,那雪吟只怕是早就魂断黄泉了。这时只见慧明从袖子里拿出一件梭子,递到沁雪手中,道:“你且先看看,这是什么?”
木槿将沁雪扶起身子,然后细细端详着这把梭子。只见梭子两头尖尖,好似新月。通体镶着细细的珍珠,轻柔润滑。中间露着椭圆形的空白,覆在梭子上面,宛若舟滑动。
“这是……”沁雪忽然觉着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总也不上来。“这是云锦飞梭,乃天宫织女之物,”慧明道,“当年织女与郎君被迫分与银河两岸,被锁牵机房中。织女不忍郎君与一双儿女受苦,遂托青鸾将飞梭带至凡间,以解相思之苦。”
原来,原来这竟是天庭之物!沁雪抚着飞梭,追问道:“以前只要我一提到母亲,父亲便会常常对着天空出神……原来……原来我母亲……”木槿听罢也是热泪盈眶:“姑娘真的是仙女下凡呢!”
慧明头,道:“起初贫僧也是不信这等荒诞之事,直到十三年前的那天夜里,空中忽然出现一只硕大的青鸾,她落地后立即幻化成人,将飞梭带至我手中,还悉心叮咛我要到合适的时机,告诉给你。”
合适的时机,木槿疑惑:“什么是合适的时机?”慧明道:“现在便是。”现在,以前就不是了?然而聪明的木槿还是猜透了慧明的话语。大约是天庭早就知晓了陆府中与朝廷牵连,如今自己就要入宫,未这复仇做准备,而沁雪却无依无靠。
这次恰好送来了云锦飞梭,看来真的是天意啊!木槿望着慧明,问道:“主持可曾知晓,姑娘是否还有一个兄弟?”沁雪也是焦急的问道:“如果主持知道,还请主持指明方向。”
“这只怕是要问你你的父亲了,”慧明道,“如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还请施主回吧。”着,从后门蹒跚而去。看着手中的飞梭,沁雪痛哭流涕。木槿安慰道:“姑娘且莫伤心,咱们还是回去再吧……”
马车里,沁雪忽然对木槿道:“瑾儿,我想会家找父亲,问问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兄弟的下落……我知道,你入宫去自是有你的理由,我不会过问……只是你只管放心的去,在宫里好生照顾自己,我这次正好回家去……”
看着解人心意的沁雪如此这般,木槿心头感激不已:“姑娘,瑾儿对不住你……”沁雪抚着木槿,道:“没关系,我们一起等,等到我们彼此相安无事,在变相见,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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