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菲尔德博物馆座落于安那波利斯城区边缘,由一座旧式庄园改建而成。中心那栋有将近二百年历史的主楼里,摆放着美国第20任总统詹姆斯-艾伯拉姆-加菲尔德的一些遗物,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珍奇玩意。
在美国人的记忆里,加菲尔德这位总统的存在感极其薄弱,他仅仅上任四个月就被暗杀了。这座博物馆据说是他的好友为纪念他,在十九世纪末建起的,完全没有什么知名度,甚至很多安那波利斯的当地人都不知道有这么座博物馆。
这座博物馆能延续至今,本身就是一桩怪事。只是美国人历史太短,一二百年的东西就当古董爱护备至,这种怪事在美国也处处皆是,算不得太稀奇。
美国东海岸的午夜时分,加菲尔德博物馆的主楼只有阁楼那一扇窗户透出灯光。
阁楼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握着老式电话的听筒,跟谁交谈着。
“没关系,我会说服他的。”
“不一样?或许吧,不过我相信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
“你安排的人一定要听我的,这一次,绝对、绝对要听我的!我需要他!”
挂了电话,老者的手掌落在一个东西上,缓缓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一个人推门进来,低声说:“客人来了,先生。”
博物馆的一楼大厅里多了个斗篷人,似乎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一切,他流畅地避开大厅里的陈列柜,正朝楼梯走去,大厅里的灯光忽然全亮了。
“夏先生,你来得真快。”
楼梯上方的栏杆处,老者手里托着一个东西,平静地俯视斗篷人。
斗篷人抬头。兜帽里竟是一副钢铁般的面具,准确地说,是戴着类似钢铁侠的头盔。
头盔里传出夏鸣的声音:““你手里的东西是……”
经过扬声器的转换,声音略微有些失真,不过听得出震惊的语气。
“这个吗?”
老者抬起手掌,将那东西展现在灯光下。
那是一个小号的骷髅头,水晶骷髅头,在灯光下反射着迷蒙的光芒。
“这是1849年,我的祖辈从非洲带回来的。啊,当然不是说骷髅头。水晶骷髅头就跟南非凹槽金属球一样,不过是考古骗局,用来遮掩某个东西倒是挺有效的。”
“只不过那东西非常……怎么说呢,超越时代,当初我的祖辈为了打开包裹着它的外衣,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老者语气里有种莫名的热诚:“你感应到了它,对吧?奇点果然转移到了你身上,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
“我在听”,夏鸣淡淡地说。没有回应老者的热情。
老者继续道:“我们把这个东西叫神之启迪,它就像遗落在人间的神祇之物,能启迪人的智慧……”
夏鸣很直接地说:“如果你真的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最好用我们都能理解的语境。”
老者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好吧,我们确实需要克服彼此的误解,开诚布公地谈谈,那么。就先从我们汉考克家族说起……”
他开始讲述一段历史,一段跨越了三个世纪的历史,如果听在一般人耳里。这压根不是历史,而是地摊文学里的玄奇故事,但夏鸣却没有打岔,一直沉默地听着。
老者的祖辈,姑且以汉考克一世称呼,他在非洲得到了一个神奇玩意,花了十年才打开,里面是一个更神奇的东西。这个东西会在持有者的脑子里低语,赋予人无穷的智慧。
但汉考克一世发现,这种启迪还会转移给其他人,有些人只要看到,或者摸到这个东西,就会获得跟持有者相同的启迪。
获得启迪的人,都会登上事业的巅峰,在登顶之前,不仅无惧任何压力,甚至压力还会成为他的动力。
加菲尔德就是第一位获得启迪的外人,他原本是位数学家,但因缘际会,竟然一举登上总统的宝座。然而在登顶四个月之后,加菲尔德就死于非命。
汉考克一世的儿子汉考克二世觉得神之启迪是不祥之物,于是建起了这座博物馆,将这个东西藏在水晶骷髅头里,想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但汉考克二世的儿子汉考克三世,算起来就是老者的七代曾祖,在朋友考彭斯的怂恿下,两人重新启用了神之启迪,造就了考彭斯基金会。
考彭斯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横死,汉考克三世终于明白,这东西是有诅咒的,又送回博物馆收藏。不过他不甘心自己拥有的能力被埋没,开始接触各界精英,为他们提供帮助。
这就是“组织”的最初由来,在这些人里的确有爱迪生和特斯拉。汉考克一代代传承的记述里,并没有爱迪生和特斯拉接触神之启迪的记载,但真实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
到了冷战时期,“组织”积极参与了美国政府的很多行动,甚至包括阿波罗登月计划。神之启迪也再一次向外人开放,不过这些人不再遇上莫名的灾厄,也让汉考克家族认为,诅咒已经消散。
或许是组织在那时太过活跃,让美国政府开始忌惮,不得不沉寂下来。直到苏联解体,在乔治-汉考克的推动下,组织才重新活跃起来。
站在夏鸣眼前的老者,正是乔治-汉考克。
听完这个故事,夏鸣语带讽刺地说:“这么说,你的这个组织,的确是有理念的。让我猜猜是什么,让美国永远统治世界?”
汉考克很有耐心地解释:“当然不是,我是人类学家,专门研究人类文明发展史,我的理念是保护人类文明,远离未知的威胁,这理念也就是组织的理念。”
夏鸣冷笑:“听起来,被你们谋害的那些人,比如说徐教授。是威胁人类文明的恶魔?”
“噢,徐……”
汉考克的语气变得沉重了:“他是我最欣赏的人,这是我的错,还有唐和普拉萨德,都是我的错。”
“你没提杨远昌,让我猜猜,你一手推动的组织,内部发生了问题?”夏鸣问:“三年前那场换头手术,你们发生了什么分歧?不要讶异,既然我找上门来了。自然知道这些事情。”
“我没有参与那场手术”,汉考克更加沉郁:“我也不清楚细节,不过他们确实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你真的想知道,只能去问杨。”
他看向夏鸣,诚恳地道:“我不希望那种事情重演,你能加入我们的话,就可以避免又一场悲剧。”
夏鸣问:“加入你们?做什么呢?”
“停止用仿生学机制去研究,甚至模拟人类大脑的运动!”汉考克说:“我的推演告诉我。这是拔苗助长,这是打开潘多拉之门!”
“我知道,徐和你已经在这方面获得了一定的成果,神经元芯片就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现在停止还来得及!只是用晶体管。用0和1模拟人类大脑,就不会有危险。”
夏鸣叹气:“看来我必须问为什么了。”
汉考克用教诲学生的语气说:“为什么?因为在我的推演里,那意味着揭示神之启迪的真相,那意味着一场人类毁灭的巨大灾难。”
可惜夏鸣的脸隐藏在头盔后面。不然他一定会露出“你他妹的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我觉得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至少明白,身为神之启迪的持有人。我的推演意味着什么。”
“我还以为你靠着推演就能搞清楚神之启迪的真相。”
汉考克不为夏鸣的嘲讽所动,反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小白鼠的智力陷阱吗?”
夏鸣耸肩摊手,嗡嗡的电机低鸣声穿透了斗篷,在大厅里制造出微弱但却让人发冷的背景噪音。
汉考克说:“科学家从透明盒子的顶端给小白鼠投食,聪明的小白鼠开始琢磨食物是怎么来的,它以为爬出了盒子,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食物。”
“当它爬出去的时候,等待它的却是科学家的解剖刀,科学家想弄明白这种智慧跟老鼠的大脑结构有什么关系。而那些不去追究食物来历的小白鼠,却还好好的活着。”
夏鸣想了一会,轻轻点头:“我明白你的忧虑了,不过……”
他笑着说:“透明盒子这个说法,我从另一个人那听过呢,他的理解好像跟你有点不同。”
汉考克显得有些沮丧:“杨吗?他……他是个比较激进的人,他对神之启迪有另一套解释,但初衷和我是一样的。”
夏鸣再度冷笑:“一样的么?那么徐教授、唐先生,还有普拉萨德,他们接触了神之启迪后,认为应该采取更积极的行动,研究它对人类的影响。而你跟杨远昌一样,觉得为了保护人类,杀掉他们是不得已的选择?”
“那是我的错,我的错”,汉考克重复道:“不该是那样的。”
这意思是,锅都是杨远昌的了?
夏鸣转开了话题:“这个暂且不提,你说的故事还有太多问题,最关键的一点是,为什么奇点会到我身上?我从没有接触过你手里那个东西。”
“汉考克家族的持有者是神之启迪的稳定一点,另外一点是奇点。奇点出现在外人身上毫无规律,就像最初有诅咒,现在却消失了一样。我的猜测是,神之启迪会自主地寻找合适的目标,将奇点赋予他,不一定需要直接接触。”
汉考克的解释有那么点道理,夏鸣觉得,说不定是从徐教授那跳到自己身上的。
不过汉考克这边完全是超自然的神秘现象啊,为什么到了自己这就成了超自然的黑科技……
夏鸣接着问:“但我还是理解不了,为什么你们汉考克家族会是稳定的一点,难道你的先祖发现它的时候,玩过滴血认主的把戏?”
汉考克苦笑:“你说的那种事情,我的祖辈应该没试过,但究竟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夏鸣问:“我想确认一下,你认为我和你一样,那你到底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
汉考克双臂微微外扩,真是一个熟悉的动作。
他的话里充盈着强大的自信:“只要给我一定的信息,我可以推演至少二十年的历史演进,虽然不可能看清每一个细节,但每一个大的变化,都不会落下。”
“我的祖先预言过南北战争的爆发时间和结束时间,预言过林肯被刺杀,预言过一战和二战。我预言过苏联解体,预言过中东和欧洲的乱局。这就是神之启迪赋予汉考克家族的智慧,历代都是如此!”
夏鸣的声音显得怯怯的:“这种预言是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你吗?”
汉考克摇头:“我祖先找到它的时候,的确有过低语的描述,不过在那之后就没有那种情况了。”
夏鸣笑了:“那你能不能预言,接下来我会做什么?”
汉考克也呵呵笑了:“奇点是不在推演范围内的,就像当初拉菲尔德被刺杀,我祖先是他朋友,却没有发现半点征兆。”
他再次发出邀请:“不过我相信,你会加入我们的。我听过你在各个场合下发表的演说,你是关心人类安危的。只要你放下那方面的研究,我发誓用我余生所有的时间来帮助你!有我的推演,你在科技和商业上将无所不能!你造福人类的伟大愿望将很快实现!”
汉考克的语气完全是剖心挖肝一般的诚挚:“只要你停下研究!”
“谢谢你的解说,让我明白了很多”,夏鸣对汉考克的诱惑置之不理:“比如说,我明白了你们汉考克家族,并不是这个神之启迪的正主。”
汉考克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夏鸣开心的笑着,笑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很有些诡异。
“我觉得呢,我的权限比你高!”
话音刚落,夏鸣猛然下蹲,再高高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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